?與其他地方不同,此處小院雖偏僻,卻有重兵把守,.
許青仙提著藥箱徐徐而來,守衛(wèi)并沒有阻攔,直接放她進屋。
屋里光線并不充足,因為所有窗戶都被封死的緣故,室內(nèi)空氣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躺在病床上的人四肢被縛,并沒有因為他的傷重虛弱而放松警惕。
勾玨聞聲緩緩睜開雙眸,淡淡掃過每日例行替他換藥的許青仙:“雖然活著的滋味真不錯,不過韓秋究竟還想關著我多久?”
當日勾玨重傷安刀之后試圖逃跑,只是傷重的他幾乎臨門一腳就要踏入鬼門關,還是阿狼和阿豹中途把他帶回來才保住一條小命,否則就算不因傷重而亡,也很可能被后來追上的戚陽殺死。
但勾玨心知,韓秋絕不可能是心軟救他一命這么簡單。
許青仙包扎傷口的動作有條不紊,仿佛面對的壓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片空氣。
“韓秋真是暴殄天物,怎就不曉得將如此溫香暖玉囊入懷中,反倒讓你來替我這種階下囚療傷?”勾玨噗嗤一聲:“我知道了,肯定是惦記著圓圓,怕她吃醋吧?”
許青仙終于有了些反應:“你知道圓圓?”
“怎么不繼續(xù)裝啞巴了?”勾玨挑眉:“看來真被我說中了?韓秋還真喜歡圓圓啊,該不會真打算帶回去娶回家吧?”
許青仙面色冷了幾分,低頭不再理他。
勾玨故作同情:“你說韓秋究竟是心瞎還是眼瞎?放著你這么個才貌雙全的大美人不要,去喜歡那種一無是處又丑又胖的蠢丫頭,究竟你哪一點比不上她?”
許青仙冷冷開口:“我雖不知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你以為僅憑幾句話就能挑撥我跟他之間的關系,恐怕打錯算盤了?!?br/>
“是嗎?”勾玨饒有深意地打量她:“你跟他是什么關系?”
“像你這種心思陰沉的女人,只怕韓秋也看不上罷?”
許青仙的動作加重幾分,痛得勾玨冷汗涔涔,仍然不忘耍嘴皮子:“真是最毒女人心啊,我算是明白韓秋為什么寧可選擇圓圓也不選擇你了。”
“就他那陰險惡毒的性子,要是娶的女人跟他一個德行,日子得過得多累?”勾玨樂不可支,仿佛壓根沒看見許青仙陰沉的臉色。
許青仙唰地站了起來,提起藥箱頭也不回轉(zhuǎn)頭離開。
勾玨忍不住噙著一縷笑,笑意沒有溫度:“這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女人?!?br/>
*
盡管傷勢未愈,韓秋并不打算繼續(xù)留在玉棧關養(yǎng)傷,而是準備盡早返京。
此時馬車內(nèi)的氣氛詭異的沉寂,由于馬車不夠大,.唐芫芫雖然跟韓秋一起坐在同一輛馬車上,但同車的還有隨行的許青仙。
許青仙之所以跟來,是為了照顧韓秋的傷勢。這一點無可厚非,但三人同車的感覺簡直不是一般的尷尬,尤其在知道許青仙也喜歡韓秋之后……唐芫芫趴在車窗往外瞧,冷風凍得她的鼻子通紅,還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韓秋倚靠車壁,雙眼半睜半闔,有一下沒一下掃過那個撅著屁股看風景的唐芫芫,終于在她連打四五個噴嚏之后開口了:“風冷,關窗?!?br/>
“哦?!痹噲D假裝自己很正經(jīng)看風景掩飾尷尬的唐芫芫生怕凍著秋秋了,趕緊把窗關起來。沒有涼風颼颼,車廂里頭瞬間回溫不少。可是唐芫芫抬眼瞅著一言不發(fā)閉目養(yǎng)神的韓秋,再偷瞄手執(zhí)書卷一路安安靜靜的許青仙,心里別提多別扭,別扭得她只好抱著一籮筐的柿餅埋頭啃。
韓秋丟過去一根手帕:“擦?!?br/>
唐芫芫仰起腦袋狠狠擼了把鼻涕:“外面好冷?!?br/>
韓秋已經(jīng)懶得訓話:“冷就不要把腦袋伸出去。”
西韓不比東唐,東唐一年下不了幾次雪,西韓一到冬天大部分城池都被冰雪覆蓋,尤其是現(xiàn)在這個臘冬時節(jié)。韓秋料定她肯定挨不得冷,早讓人準備了厚厚的棉衣,把她裹成實實在在的團子,就是怕把她凍著了。哪知這丫頭一上車就不知抽哪門子的風,一顆腦袋老往窗口擠,生怕凍不死她。
“越往韓京會越冷?!痹S青仙放下書卷:“圓圓妹妹是東唐人,東唐氣候比西韓暖,一開始一定會不適應的,不過沒關系,慢慢習慣就好了。”
唐芫芫雙眼忽閃忽閃:“會下雪嗎?”
許青仙莞爾:“會的,這時候的韓京應該已經(jīng)積雪很厚了。”
“哇!”唐芫芫興沖沖地扯著韓秋的袖子:“一定很漂亮?!?br/>
韓秋對這個話題興趣缺缺,斜著身子懶洋洋:“你又不是沒見過。”
“是嗎?”唐芫芫雖然記得曾經(jīng)到過韓京,卻早忘了待在韓京的那段短暫的時光所發(fā)生的一切。
畢竟嘛,當時還小。
對上某人天真無邪的傻臉,韓秋深呼吸,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否則顯得自己上了年紀脾氣太暴躁。想到這里,韓秋有意無意地瞄過埋頭專心啃餅的某餓貨,不禁摩挲下巴:其實他應該也不是那么老吧……
唐芫芫吃完就犯困,揉著眼睛靠在韓秋肩上打盹。這一盹就盹得完全沒有知覺,被馬車一顛整個人就歪了開去,幸好被韓秋撈了回來,調(diào)換了姿勢讓她倚進懷里舒服些。
許青仙放下書卷伸手想接過她:“您有傷在身,還是讓她靠著我……”
“沒關系?!表n秋輕輕撥開她凌亂的發(fā)絲,露出唐芫芫傻憨傻憨的睡顏。
許青仙看了一眼,緩緩收回雙手:“殿下對她真好,圓圓妹妹真是好福氣。”
韓秋容色淡淡:“以后我會對她更好?!?br/>
許青仙心口一緊,十指微微收緊:“我知道,我知道她很特別?!?br/>
“青仙?!表n秋輕吁一聲,終于抬眼看她:“她在我心里是獨一無二的?!?br/>
許青仙雙唇微啟:“殿下……”
“所以,你不要在她面前說亂說話了。”
韓秋不輕不重的一句話狠狠地撞擊許青仙的心,她聲音發(fā)顫:“……你明明說過你不會喜歡任何人的?!?br/>
當年,許青仙不顧一切向他傾訴情意,她心知身份卑微配不上韓秋,她可以不要任何名份,她只希望韓秋能認真地看待她的感情,哪怕韓秋眼里心里只有一分一毫也已經(jīng)足夠。
可是韓秋卻告訴她,他只是把她當成妹妹。
這么多年她一直努力想要改變,她鍥而不舍堅守在他身邊,期望有一天他能轉(zhuǎn)變這份感情。
什么妹妹,她一點都不想當什么妹妹。這些年她一直苦苦等待,她以為時間能夠讓他看清自己的感情。
可事到如今,她還是‘妹妹’。
曾經(jīng)許青仙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沮喪放棄,可心中壓抑的情感不減反增,每一天都在滋長,根本無法割舍。她知道韓秋并不是不喜歡她,他只是對感情之事看得太淡薄,淡薄得可有可無,所以他不在乎。
這樣的韓秋反而讓許青仙松一口氣,等待未嘗不是幸福的,至少還有希望。只要韓秋一天不對任何人動情,她都可以繼續(xù)等待下去。
可是現(xiàn)在韓秋卻告訴她,他喜歡上了別人。
韓秋微微蹙眉:“青仙……”
“她有什么好?”許青仙面色發(fā)白,啞聲問:“這么多年我的感情你都是知道的,我等了你這么多年,你只認識她幾天,為什么你喜歡她卻不喜歡我?”
“……”韓秋神情平淡,淡得冷漠:“很多年前我就已經(jīng)說過了,你沒必要等我?!?br/>
許青仙咬著下唇,盈潤光澤的唇瓣幾乎要被她咬出血。
“從前我覺得感情太累贅,女人也一樣。我可以無所謂娶多少女人,無所謂我的子嗣出自哪個女人的腹中,這一切對我來說只不過占據(jù)生命很微小的一部分,于我而言根本無關緊要?!表n秋輕拭唐芫芫白白軟軟的腮幫,對方一點感覺也沒有,睡得特別沒心沒肺。
換作數(shù)個月前的他,可能壓根不會相信自己的心會陷進去,甚至不惜出生入死連性命也不顧。這個人既不是驚才絕艷、也沒有天香國色,她笑起來傻不拉嘰,生起氣鼓成包子,人生大事除了吃還是吃,簡直沒心沒肺得氣人。
韓秋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歡上她的,可事實上他就是這么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喜歡到?jīng)]她不行,喜歡得只認她一個。
唐芫芫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認出她來,她壓根就已經(jīng)不記得他們曾經(jīng)見過面,一點都不記得他了……韓秋想,他可能很多年以前就已經(jīng)對她上了心,即使她不記得,但他還記得。
為什么會注意她?當年,明明南轅北轍兩個人,韓秋卻從唐芫芫身上看到了自己。盡管是兩種不一樣情況,卻擁有同樣的問題。
明明擁有無上尊榮,可空有身份,一樣遭遇忽略,一樣被人輕視。僅僅因為一張臉、一個外表,輕易被下定論。僅僅因為一個固有形象,不曾了解一個人,又輕易對別人下判斷。
韓秋可以無所謂,但唐芫芫是否可以不在乎?
多年后無意間的再遇,韓秋竟有些慶幸,他該慶幸的是唐芫芫是個足夠天真足夠心大的人,要不是她那么沒心沒肺,長年處于這種環(huán)境保不濟早長歪了。
這樣的她一點都不適合宮闈深庭,更何況是嫁給韓瑾君這個西韓未來的國君,成為未來母儀西韓的皇后。
他本不愿插手她和韓瑾君之間的事,他本想離她越遠越好,然而老天好似跟他開了個玩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們終究還是兜在一塊,韓秋也已經(jīng)放不開手。其實這樣也不錯,至少他一點也不感到后悔。
“我跟她有共通點,但她跟我完全不一樣?!表n秋扯了扯嘴角,其實很多方面唐芫芫都比他強多了?!安坏貌怀姓J我深深被她吸引,甚至不介意沉浸一輩子?!?br/>
“你只是喜歡她像白紙一般天真單純,可你不要忘了,人是會改變的?!痹S青仙腦海中閃過勾玨的話,神情更加難堪。曾經(jīng)的她也一樣干凈宛如白紙,而不似現(xiàn)在這般心思陰郁深沉。當日她對唐芫芫說的話就像是對自己的諷刺,為了韓秋她早已失去了初心,苦苦掙扎在這片幽深的情海之中無法自拔,變得再不是自己。
仿佛是安慰自己,又好似是告誡韓秋,許青仙面容有些冷:“總有一天她也會改變,變得不再是你想要的樣子,你還能喜歡她多久?”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變了,那只能是我的問題?!表n秋自嘲:“既然是我的問題,我會負責包容她的一切,包容她的所有改變?!碑斎唬瑸榱瞬蛔屪约禾?,他會好好努力讓唐芫芫也能夠心無旁騖永遠維持這份本心的。
許青仙的臉徹底沒了血色,她拼命克制顫意。人之所以改變是為了適應,危機意識讓自己潛移墨化地去適應變化。她之所以改變,是因為她被迫改變了自己??蓤A圓不一樣,她不必為了誰而改變,因為有人愿意為了她而遷就她。
許青仙苦澀地垂下腦袋,她盯著唐芫芫的睡顏,這就是她與她之間最大的不同。
真叫人羨慕。
……真叫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