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城下密密麻麻,人頭攢動的亂匪,徐澤嗓音顫抖的問道,“城中還有多少守軍?”
“報城主,不足三百之?dāng)?shù)。”好不容易逃回城中的守備副長,盔甲之上滿是血污,與城主徐澤,同立城樓上。
“亂匪有多少?”按著城垛,看著城下的人山人海,徐澤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目測,兩萬多,實數(shù)不詳,城主大人,守備長最后軍令,命屬下,緊閉城門,死守待援?!笔貍涓遍L沉聲道。
“別跟我提韓奎那個廢物,冒進的蠢貨,出城做什么?要不是這個蠢貨!守城軍怎么能就剩這么點人,這可怎么辦,三百人,給我死守...守...!”
徐澤轉(zhuǎn)身沖著守備副長,大聲咆哮道,全身顫抖之下,后槽牙不停的磕碰,斷斷續(xù)續(xù)的咔噠聲響。
“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都怪韓奎這個廢物,怎么就這么死了...死廢物...養(yǎng)你們這群廢物,是干嘛吃的!”
躬身而立的守備副長,聽著徐澤口中,對剛剛陣亡的韓奎不停的咒罵,滿是血污的面上,神情逐漸陰沉。
“叮!”
一支快箭自徐澤面前劃過,釘在城樓木門之上。
“開城不殺!”
“開城不殺!”
城外喊聲大起,城上的徐澤被這一箭嚇到濕了褲腿。
陳如龍從城外眾人之中,閑庭信步緩緩走出,右手一抬,呼喊之聲停止。
“城主聽著,開城不殺!給你一日時間,明日此時,如若不降!破城!殺人!”
陳如龍語氣之中殺氣十足,高喊之聲直上城頭。城上徐澤,只覺眼前一黑,腳下一軟,便身子一晃,跌坐在地。
聽著城外傳來的高呼與大笑,守備副長連忙上前攙扶徐澤,開口道,“大人,這箭支上有封小箋?!?br/>
“哪...拿來...讀...讀...”臉色蒼白,六神無主的徐澤磕磕巴巴的說道。
“城主親啟,我乃起義軍首領(lǐng),陳如龍將軍,以此信為諾告知,若城主投降開城,可得活路一條,并可攜半數(shù)家產(chǎn)而去。如若不從,破城,殺之?!?br/>
“沒了?”徐澤顫抖著問道。
“大人,沒了,讀完了?!?br/>
聽著守備副長念完信箋,稍稍緩過神來的徐澤,面上神情不停變換。
守備副長見此,再次開口道,“城主大人,不能開城??!守備長遺令,死守待援?。 ?br/>
徐澤面色一沉,緩緩說道,“當(dāng)然死守!我可是上谷城城主!死守此城,堅守至援軍到來!”
說罷,徐澤扶著城垛站起身來,走下城墻,向城主府而去。
夜幕降臨。
一個迅捷身影,趁著夜色,迅速攀上城墻,避開守衛(wèi)兵卒,悄悄潛入城中,將一封信箋放在了守備副長的案幾之上。
次日一早,陳如龍便被喚醒。
“大當(dāng)家!快醒醒!”老七輕輕晃了晃席地而睡的陳如龍,輕喚道。
“嗯?怎么了?”陳如龍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看著眼前一臉絡(luò)腮胡子的老七,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開口道,“老七,不是我說你,咱們現(xiàn)在不是山匪了,是起義軍,以后叫我陳將軍,你看看人老三,多學(xué)學(xué)....”
“好,好,將軍老大,城頭上有個管事兒的軍士,點名要見你!”被喚作老七的青年,趕忙抬手打斷陳如龍,將正事報告。
“哦?”陳如龍臉色一喜,“成了!走,隨我入城!”
說罷,陳如龍便快速起身,直奔城口而去。
“陳如龍將軍嗎?”城頭上,守備副長高聲問道。
“是我,我就是陳如龍!”
“將軍,我是守備副長,張檜,目前上谷城內(nèi),軍職屬我最高,我想給手下弟兄們謀個活路!”守備副長望著城下,高聲喊道。
“可以,拿出你的誠意?!标惾琮埜呗暬氐?。
“嘭?!?br/>
自高城之上,一包裹被拋之而下,包裹在地上滾了幾圈便散開了扣結(jié),一圓滾滾之物,從中滾出。
陳如龍定睛一看,不是旁物,正是上谷城城主,徐澤項上,那顆大好頭顱??粗_前這顆至死不能瞑目的腦袋,陳如龍冷哼了一聲。
“好,張檜,你這投名狀,我收了,入得我?guī)は?,便是自家弟兄!”陳如龍雙手抱拳,沖著城上高聲而道。
“謝陳將軍!開城門!”
上谷城,破!
徐澤直到被張檜的軍刀,砍在自己脖頸上的最后一刻,也沒想明白,只是一夜,事情為什么會發(fā)展成這個樣子,明明不都是按照自己的計劃在走嗎?那亂匪頭子陳如龍,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放自己一條生路。怎么會這樣?
徐澤這顆頭顱,在城主府大院的青石板上,滾了三圈,憑著僅存的最后一絲意識,眼中看見的最后一物,便是自己的雙腳,然后便是雙眼一黑。
“為什么會這樣?”帶著這樣的疑惑,徐澤命喪當(dāng)場。
昨夜,夜色漆黑之時,陳如龍派手下,那名被喚作“老七”的青年,悄悄翻墻入城,將一封親筆信箋放到了守備副長,張檜的案桌之上。
信箋上僅有寥寥幾字,
“若返晟陽,徐姓可活,爾等凡夫弟兄,可活否?”
黎明時分,一夜未眠的張檜,來到了城主府中。
“輕點!輕點!那箱子里可都是玉器!”徐澤沖著幾個搬箱子的下人,怒聲呵斥道。
“城主大人,你這是?”張檜看著院中正在抬箱裝車的一眾仆人,面無表情的向徐澤發(fā)問道。
“???嚇我一跳,副長怎么不好好守著城墻!不不,我現(xiàn)在任命你,為上谷城守軍守備長,快去值守城防!”徐澤忙于指揮裝箱行李,沒注意到已經(jīng)入府半天的張檜,隨口打發(fā)了幾句,便回身繼續(xù)監(jiān)督搬運。
“城主大人,你這是要,棄城出逃嗎?”張檜嗓中陰冷的發(fā)問道。
“胡說!”徐澤聽問后,緩緩轉(zhuǎn)過身,面上一臉嚴(yán)肅的說道,“我可是上谷城城主,城在人在!休得胡說!”
“那城主大人,不棄城,為何要收拾這些金銀細(xì)軟?”張檜口中語氣越發(fā)冰冷。
“我...大膽,你個小小副長,還敢質(zhì)問起本城主來了?丟盔棄甲,敗軍之事,我都開恩沒再追究!去!做好你的值守!”徐澤臉上先是一愣,隨后神情惱怒的呵斥道。
“城主大人,獨自逃回晟陽,丟城之事更好解釋吧?”張檜盯著腳前的青石板地面,緩緩的問道。
“你,你說什么呢!”在質(zhì)問之下,徐澤色厲內(nèi)荏道。
“唉,城主大人,真的要用這上百兄弟的血,去換自己的一條路嗎?”張檜抬起頭,直視著徐澤的雙眼。
徐澤眼中躲閃,開口道,“你...你...到底要...”
不待徐澤狡辯,只聽“咔”,接著倉啷一聲后。
軍刀出鞘,人頭落地。
“?。⑷死?!”
“城主大人死啦!”
城主府中的仆人,正在搬著滿是錦衣玉器的大木箱,見此場景,皆被嚇得放聲大叫,四散而逃。其中幾名膽大的,跑出幾步后,還反身回來,撬開大箱,將幾件金器塞入懷中,偷偷瞧了一眼站在院中的張檜后,又轉(zhuǎn)身跑開。
“唉,我們也只是想,活下去?!?br/>
張檜嘆了口氣,走上前,拎起徐澤的頭發(fā),緩步走出城主府。
數(shù)萬饑民組成的起義軍,在陳如龍的指揮之下,列隊有序的進入上谷城,入城前,陳如龍再次強調(diào)紀(jì)律,“勿擾平民”,違者,殺無赦。
“老大,你這招咋這么靈?僅憑一封信,就打開了這上谷城門?我還想大殺一場呢?!本萸嗄瓴祭?,將雙錘抗在雙肩上,步伐輕盈的跟在陳如龍身邊,一同緩步入城。
“叫將軍!改改口,注意點形象!”陳如龍無奈的說道。
“好,好,陳將軍,為啥不用打就入了城,還有張檜為啥砍了城主,講講?”布朗接著問道。
“我這叫計,說多了你也聽不懂,上兵伐謀,聽過沒?至于張檜嘛,說白了,都是平頭百姓,最低的愿望,也就是三個字,活下去?!?br/>
陳如龍語聲平緩,面有思索,緩步走入上谷城,迎接他的,便是以張檜為首,半跪一地的,守城軍卒。
......
“洛哥,咱們沒走錯吧?”李敢出聲問道。
曹洛幾人從薈英樓中追出,未追上那麻衣先生,反而在大街上偶遇了來建鄴參加年關(guān)祭祀的葉玉,幾個年輕人一商量,便在曹洛的決定下,一同去建鄴城中,最繁華的朱雀大街逛一逛。
“我沒記錯啊,你看,這路牌,這就是朱雀大街?!蔽簾o忌臉上稍有迷惑后,四處看了看,指著一處路標(biāo)牌匾說道。
幾人從街角拐過,就應(yīng)該是到了熱鬧繁華的朱雀大街,可眼前的大街,商鋪酒樓還在開張,可不見一個行人。
事情不太對勁,曹洛幾人紛紛繃緊神經(jīng),就在這時,一聲呼喊傳來。
“曹營總!”
“太子殿下?”曹洛看著從一茶樓中走出的太子青,臉上一愣。
這時的太子青,與宮中之時衣著不同,雖未著華服,可也是穿搭錦繡衣衫,外套一件綢面馬甲,腰間吊著一塊玉墜,一幅富家貴公子打扮。
“曹營總,我就知道你會來這朱雀大街逛逛,所以,我處理完手頭國務(wù),就趕過來了?!碧忧嗝嫔闲σ饕鞯恼f道。
“太子殿下久候了,末將失禮?!辈苈迓冻稣\惶誠恐之色,拱手躬身行禮道。
“無妨,無妨,也沒多久,一杯茶時間罷了?!碧忧嘁姴苈迮c身后幾人皆是這般神情,心中很是受用,當(dāng)雙眼掃過葉玉嬌俏的面容時,目光稍作一頓,立刻移開,面上依舊笑意滿滿。
“曹營總,薈英樓也去了吧?怎么樣,那辯道之爭,聽得可有意思?”太子青上前,輕拖曹洛施禮的手臂,開口問道。
“謝太子殿下掛念,那辯道之爭,屬實有趣,可我畢竟是個軍旅粗人,聽得也不是太懂,心中也是疑惑甚多?!辈苈骞恍?,開口說道。
“哦?如此正好,今日時辰尚早,一同飲茶,探討一下大道學(xué)理?!碧忧啾还雌鹆苏摾淼呐d趣,面上依舊帶笑的說道。
“末將,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殿下請?!辈苈逶偈┮欢Y。
“曹營總請,諸位。”太子青面上和煦微笑,以手一托后,便轉(zhuǎn)步回向茶樓內(nèi)。
眾人剛一落座,未待太子青發(fā)聲,李敢率先起身施禮,一臉疑惑的開口問道,“太子殿下,這朱雀大街,不是建鄴最繁華的大街嗎?怎么都沒有人呢?”
“哦,我為了等曹營總及各位部將,提前命府上家將,將庶民們清街了?!?br/>
太子青神色如常,親手烹茶,隨口應(yī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