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失去了孩子之后,唐玉曉從未體驗過如此的幸福了。
這是非常珍貴的時光。
少見的會有下班就想要回到家里的念頭,少見的見到前夫也不會有所生氣。
每天回到家里,那個可愛的女孩總會用最為燦爛的笑容迎接著自己的回歸。
今天,也不例外。
“阿姨回來啦,昨天剩下的米飯我炒好了,放了黃瓜和肉,干吃就很香。就是叔叔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
“不管他,我們先吃我們的?!?br/> “誒~可人少了飯吃著不香喔?!?br/> “好好好,就依你的。”
揉了揉可愛的小姑娘,心臟如同浸泡在裝滿蜜糖的甕之中。
啊……
一切就像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夢境一樣……
回家,吃飯,入夢,醒來,工作。
可這明明是自己原本就應(yīng)有的生活不是嗎?
這分崩離析的家庭,正在一點一點的被重新拼湊。
只是讓唐玉曉有些困惑的是,總是掛在杭雁菱脖子上的那枚小小項墜,不知為何在一天一天的變黑。
是做飯的時候不小心熏到了?
算了,等到時候了,再給她買一個新的。
“今天我給你買了新的衣服!要穿一下看看嗎?”
“行啊。啊,等我先把蛋炒飯取出來涼一會兒,嘿嘿,明天讓叔叔買點小魚來,我給你們熬豆腐魚湯喝?!?br/> “不要總想著做吃的啦,偶爾也歇一歇,讓我來——”
“???不不不不不,阿姨平時上班夠辛苦了,我來,做飯這種事情就讓我來吧!”
杭雁菱笑著抹掉了額頭的冷汗,唐玉曉感動的直夸孩子懂事。
不久之后,齊子矜也回來了。
三人坐在小餐桌上,有說有笑的聊著今天發(fā)生的事情。
吃完飯后,唐玉曉負責收拾碗筷,畢竟家務(wù)事全讓杭雁菱做了會讓她不安心。
而杭雁菱則是和齊子矜一起坐在沙發(fā)上,圍繞著今天晚上看什么電視節(jié)目而發(fā)生小小的爭執(zhí)。
“我說,你天天看這一部,偶爾也該換換口吧?我還是很推薦給你看看喜劇電影的?!?br/> “誒~先讓我看完這部電視劇嘛,就剩下幾集了?!?br/> “好好好——那明天說好了看電影哦。”
“行~”
像是普通而幸福的父女一般。
電視機上的內(nèi)容剛好播放到了主仆身份互換的一對兒女性再次來到客棧,和客棧內(nèi)的伙計掌柜接觸的故事。
杭雁菱托著下巴,有些無聊的說道:“我搞不懂誒,為什么這個叫小翠的要帶著她原先的主子再回一趟客棧,她對這里沒什么好印象吧。”
“嗯?”
“折騰她主子我是能理解啦,畢竟如今兩人的地位改變了,小翠肯定要好好的撒撒氣。但是為什么要回來這里呢……她之前也在這里出過糗吧,還被賽貂蟬要求著去和窮酸秀才搭訕?!?br/> “為了出氣唄?!?br/> 齊子矜靠在沙發(fā)上,慢悠悠的說道:“古往今來,許多有錢人落魄了,哪怕剩下的錢足夠他們作為普通人度過一生,可寧肯自殺也不愿意茍活下去的人大有人在。他們無非就是害怕別人羞辱,面子上受不住。而那些曾經(jīng)被有錢人欺侮過的人為了如此折磨,便會特意將落魄者帶回那些熟悉的地方,百般凌辱她。”
“面子,就那么重要么?”
杭雁菱歪過頭來看著齊子矜,有些不滿的說到:“為了點面子還能命都不要了?”
“……噗?!?br/> “你笑啥?我說錯話了?”
“不,沒事沒事?!?br/> 齊子矜搖了搖頭:“只是想起了曾經(jīng)的一些事?!?br/> “啥事兒?。俊?br/> “很久很久之前的過往了……那時候,曾經(jīng)也有人像你這般問過?!?br/> 齊子矜閉上了雙眼,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
“呵呵,面子啊……不重要?!?br/> ——————————————————————————
“得了吧,為了你那點面子,還能命都不要了?”
“饒是如此,我也決計不會吃這等糟糠豬食!”
“嘁,你不吃我吃?!?br/> 在一家客棧里,三人坐在貴賓間里。
桌上擺著的卻是粗茶淡飯,清湯寡水。
坐在東邊凳子上,身穿一襲破爛的衣裳,蓬頭垢面的,幾乎難以辨認出是個女孩子來。
她一把搶過了對過的饅頭,而對面坐著的是個身著錦衣的小少年。
他也就十歲出點頭的年齡,從無繭的雙手和拇指上的扳指來看,大概也是個出身闊綽的人。
只可惜那身錦衣也起了毛邊,看樣子也洗了不少次了,面黃肌瘦的他看樣子日子也不好過。
小男孩忿忿的念叨著:“你們何故救我,比起跟一個臭乞丐和江湖郎中在這里這些東西,我寧肯和我家族同生死!”
“想死?死去,誰攔著你似的?!?br/> 被稱為水兒的小姑娘,白了小少年一眼,伸手就要把饅頭塞進嘴里,卻被坐在二人中間的男性伸手按住。
“好了,水兒,讓著點他吧?!?br/> “師父你看,我就說你濫好人救了個禍害?!?br/> 水兒無奈的把饅頭放下,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抬頭看著這客棧貴賓間的環(huán)境。
“您可真牛,花大價錢開了個包間,結(jié)果為了省錢凈點些粗的素的,徒兒我不能好好吃一頓美的不說,咱還得受這小子的數(shù)落,不值呀,不值?!?br/> “哼?!?br/> 小男孩別扭的扭過頭去,男人哈哈笑著打著圓場:“好了好了,怨師父我沒錢,誰也沒想到咱們這趟趕上個火災(zāi)。他們家往日里對我們好吃好喝好招待,如今就剩這一根獨苗,說什么我也該保住的?!?br/> “別說了,你那點錢足夠咱倆開個小藥鋪,在這亂世找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的渡過一生了。結(jié)果為了救那幾個家丁,錢又全都散出去了——你呀,就是好心眼,唉?!?br/> 水兒有些不滿,但她沒有抱怨太多,只是悶悶的抱著肩膀生著悶氣。
小男孩扭回頭來,猶豫了一回兒,從將手指頭上的扳指摘下,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拿去,我不欠你們?nèi)饲?,這頓飯算我請的,從此之后咱們各走各的路,誰也挨不著誰。”
“……”
水兒皺了一下眉頭,見師父又要打圓場,她抬手按了中年男子的胳膊一下,起身將扳指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成色不錯啊,這料子真尖,嘿,別說這頓飯了,靠著這個我們也能再弄一家藥鋪了。”
小男孩聞言,洋洋得意的挑了挑眉頭。
“那當然,畢竟這可是我母親留給我的生禮,怎能是一般料子?!?br/> “哦~”
水兒笑了一聲,將扳指捏在掌心:“你全家都死在那場大火里了,爹娘都不在,這玩意算是你母親最后的遺物了吧?怎么,就這么給我們了?”
小男孩被氣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咬牙切齒的說道:“就當是你們救我一命的報酬了,我周家人有周家人的骨氣,吃完這頓飯,自此江湖再見?!?br/> 單薄的少年,咬牙切齒的說出江湖再見這種話來,聽上去真的十分諷刺。
水兒呵呵笑了笑,將扳指捏在手中。
中年男子本想勸阻,但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連忙拽了她一下:“水兒,生氣了?”
水兒沒搭理師父,將扳指牢牢地捏在手里,弓下腰,趴在桌子上,將臉朝著小男孩探了過去。
“喂,小子,你是不是覺得,你這么做很瀟灑???”
“……”
“是不是覺得特~~有骨氣,特別有周家男兒的風度,特有面子?”
“……”
“我?guī)煾笧榱司饶慵胰?,這些年攢的積蓄全霍霍了。是,他救得竟是些家奴園丁,沒你們高貴。他們的命哪兒能跟您比?您可是為了一頓飯,就能把親媽留給自己的唯一念想拿出來抵債的好男兒啊?!?br/> “你……”
“真有面子,真厲害?!?br/> 水兒不掩臉上的厭惡,伸手啪啪的拍了拍小男孩的臉。
中年男人本想勸阻,但他清楚。
自己這個小要飯的徒弟哪兒都好,待人親和,年少老成,只可惜脾氣真上頭來了,自己也說不過。
“誒,小子,你剛剛說,我們吃的是糟糠,是豬食……那你有沒有想過,我?guī)煾腐偭?,特地花那么多錢包個包間,被店小二當傻子看,給你點這點東西?”
“哼,誰知道他怎么想的?”
中年人連忙勸阻:“好了,水兒,別說了?!?br/> “師父,讓我說完?!?br/> 水兒擺了擺手,抬頭看著小男孩,悠悠的說道:“他老人家知道你大少爺自尊強,要面子。不想讓你落魄的樣子讓其他客人瞧出來……特地給你定了個雅間。要我說,他是傻子,真的傻子——他傻就傻在沒看出來,你好面子已經(jīng)嚴重到了這個份兒上?!?br/> 頓了一下,水兒將那枚扳指托在手心,譏諷的問道:“我說,面子,就那么重要么?”
“當然重要,我們周家的骨氣不能埋沒!”
“比你親媽留給你的念想都重要是么?”
“這……我……”
“這枚扳指沒了,跟我們分道揚鑣,在這個世道,你無非也就是被周家的仇人砍死,或者是被哪里來的山匪綁了,當肉票。呵呵……還是說你打算從這里走出去就找個地方自我了解,不受這份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