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雖然對木靈氣的掌握并沒有特別迅速的提升,但經過數日的努力,杭雁菱總算能夠控制住自己不去漏出來陰靈氣了。
這其中的難度,舉個形象的例子來說的話,就應該是讓習慣了傳統(tǒng)操作方式的人改成左手拿鼠標,右手敲鍵盤吧。
聽上去很簡單,但實踐起來畢竟還是有困難的,花了整整兩個周時間才完全掌握陰靈氣的杭雁菱心情格外高興的偷偷跑了出去自己喝了個酒。
反正身體是人造的,靈魂是三百多歲老頭,自己偷偷摸摸喝個酒也不用擔心什么法律問題。
然后,杭雁菱就喝多了。
萬幸的是她好歹知道自己喝多了是個什么狀態(tài),特地跑到了一個誰都不會找到的地方。
孤獨地慶祝。
這是她自從恢復記憶以來,從經歷了周家的變故以來,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的釋放。
從中午喝到了晚上,從夕陽西下喝到了星月斑駁。
她對著天空中的星與月放聲暢談。
慶祝時光逾越數百年之久,自己終于重新回歸了正常的人生。
慶祝自己終于擺脫了陰靈氣的夢魘,在之后的生活當中能夠以一個正常人的狀態(tài)繼續(xù)生存。
慶祝自己終于不再對任何人懷抱愧疚。
慶幸自己終于能夠像個平常人一樣,像許多普普通通的人一樣……
沒有宿仇追殺自己,沒有在背后催命一般追趕自己去修煉的陰靈氣,沒有因為自己重生于世如何自處而彷徨,沒有錯過對身邊人施以援手的機會。
笑了一會兒,哭了一會兒。
迷迷瞪瞪的,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許多人。
看到因自己而死的學姐釋懷的輕輕擁抱住了自己,可杭雁菱卻一不小心撲了個空,害的踉蹌著一頭栽倒在草堆里。
看著前世走散的青梅竹馬在前方不遙遠地地方瞪著她,伸手要去追上時,卻發(fā)現言秋雨的脖頸上仍然佩戴著那枚草戒。
看著臨終前執(zhí)著于在自己心中得到一席之地的羽兒,坐在月下的一片空地上孤獨地啜飲著杯酒。
“對了,羽兒,羽兒,你的生日——嘿嘿,生前,那杯酒沒跟你喝完——呼……哈哈哈,來來來,帶師父喝一杯!”
踉蹌著,杭雁菱捧著酒壇子走到了月光之下,晃晃悠悠的對著那個虛無縹緲的幻影舉起了壇子。
“嗯。”
并不存在的某人輕輕的回應了她,彎下腰,用手中的酒盅和矮小的師父碰了一下。
并沒有實際和某種東西接觸的感覺,一切都只是幻影。
但杭雁菱還是很開心的坐在月光下,跟那個自己臆想出來的徒兒幻影分享自己的種種經歷。
知道嗎,蓮華宮的大家并沒有那么過分。
知道嗎,凈水當年差點殺了我,也等于差點把師父的兒子殺了。
知道嗎,當初救了我命的那個紫金大還丹是我父親留下的東西。
知道嗎,害得我們一直搬家的那個瘋狗,現在非常喜歡我。
知道嗎,付家有個很過分的家主,我兩世為人都不喜歡他。
知道嗎,如果現在的你在我面前飲下毒酒,我能夠毫不費力的救活你。
知道嗎,如果現在的你出現在我面前,我真的會好好的正視你的。
知道嗎,我打算認真的過完這一生了,至少要活到很久很久之后,活到再次遇見你的時候。
羽藏心的影子輕輕的笑了笑,她將如今改變了樣貌的師父攏到了膝蓋上,杭雁菱也側躺著。
并不柔軟,自己躺在了石頭上,很清楚。
但自己醉了,所以察覺不出來。
一切都只是臆想……所以可以放心的把心里話全都說出來……
【師父,你醉的很厲害呢?!?br/> “嘿嘿,是,是啊……”
【明明以前從不喝酒?!?br/> “沒有那種閑錢,也沒那個心思嘛……”
【做為杭雁菱迄今為止的人生,很高興嗎?】
“干嘛問和我老爸一樣的問題,嘿嘿。高興,當然高興……”
【謝謝你?!?br/> “謝我干什么???嗝,我又沒……幫到你。”
【謝謝你最后想起來的人是我?!?br/> “胡說……什么呢!你,你跟我相依為命……你是我,最后的……徒弟,嗝,和他們不一樣,你,你知道,我孤獨的很……”
【嗯,嗯——所以,下次見面,可能會比你預想的稍微要早一點哦?!?br/> “嗝,早……能有多早?!?br/> 【不用著急,不用著急……好好的睡一覺吧。】
“唔,不行,我好不容易再能再看見你一次,羽兒,別亂跑,待在這兒……你走了,我就害怕了……我老會想到你那堆骨頭的樣子,好可怕……別亂走?!?br/> 【時候不多了嘛?!?br/> “你要去哪兒……別亂走啊……你要去我不知道的地方嗎……”
【不用著急,我們的命運,早已經被私心的我紡織在了一起?!?br/> “什么啊……”
【我也沒有濫用那份力量哦,沒有直接干涉您的生活,迄今為止您所獲得的一切,都是您自己努力的成果……包括您如今還能待在這個世界,還能看著我……】
“你說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不許你,不許你說超出我記憶的話……不然,我會以為,以為在這里的你,不是我臆想的幻象,我會有……不必要的期待的。不多說了,喝酒,喝酒!”
石頭冷冰冰的,證明羽兒確實不存在于此。
【你是靠著這樣的自我安慰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我當然不會怪你……】
【你終于舍棄了拋下一切的念頭,我也便能放心的離開了?!?br/> 【再見了……師父?!?br/> 最終,羽兒的幻影還是消失了。
酒壇子倒下,灑了滿滿一身,杭雁菱醉醺醺的趴在地上,抓著地上的草葉和石子,無力的扒拉了兩下,最后沉沉的闔上了雙眼。
清月明明,溫柔的風吹拂到了杭雁菱的臉上。
柔和而溫暖。
有什么東西托住了杭雁菱垂落向石頭的腦袋。
身下的小草茂盛的生長了起來,綻放出了紫色的葉片,承住了杭雁菱的身軀,覆蓋在了杭雁菱的體表。
像天地營造的睡鋪,護佑著女孩嬌小的身軀墜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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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的慘叫聲,在一座青蔥翠郁的山峰上響徹,一名渾身是草葉的少女忽然一屁股坐了起來,大聲的慘叫起來:“捏媽的,我徒弟呢,我徒弟呢???”
這名少女年齡約莫十三四歲左右,一身沾滿泥土的黑布裙,淡紫色的眸子慌亂的左右張望著,黑色的長發(fā)上扎滿了草梗和樹葉。
而她的大聲慘叫也把蹲在一旁,不知道正在扒拉著什么東西的另一名小女孩給嚇的一哆嗦。
小女孩連忙扭過頭來問到:“咋啦咋啦?四師姐姐有徒弟了,我有徒侄了?!!”
少女暈暈乎乎地抱著腦袋,滿臉迷瞪地念叨了起來:“淦!我,我到底喝了多少啊這是——”
突然,像是反應過來什么一樣的少女愣了一下,扭過頭茫然的看著小女孩:“誒,等等……你哪位?”
剛剛被嚇了一跳的小女孩眨了眨眼,指著自己:“我是小鈴鐺哦,師姐你這次不許喊錯了!”
只見小鈴鐺腦袋上歪歪扭扭的系著一根三尺五長的白色布帶,身上穿著明黃色的,一看就是不便宜的料子縫制的法袍,肩膀上扛著一枚拂塵,腰里別著三枚鈴鐺,后背上還背著一把從尺寸上看就知道是專門做給小孩子玩的桃木劍。
怎么說呢,這渾身上下的東西怎么感覺比平時隆重那么多?
你最慣用的孝子幡孝子帽麻布衣三件套呢?
怎么打扮的跟個小道士一樣……乍一看甚至沒認出來是你。
酒勁兒還在折騰著大腦的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扭頭看著一旁的小鈴鐺打量著眼前女孩兒的扮相:“你……你這是干嘛呢?”
一聽到四師姐姐發(fā)問,小鈴鐺的眼睛刷的亮了起來,她把扛在肩膀上的拂塵放在手里,亢奮地說:“大家都說四師姐姐跑丟了,我就幫著大家找你,然后就看見四師姐姐你躺在地上,還長滿了草,我估摸著你這回不論如何肯定是死球球了,于是趕快抓緊時間把人家學到的東西都利用起來,四師姐你快看,我給你搭建的超度法壇已經有這么高了!”
小鈴鐺側過身子,露出了身后的一個森林里撿來的樹枝搭建好的小臺子,大概也就一平方米的大小,跟真正道士超度亡魂用的那種差得很大,但似乎有那么一點意思。
杭雁菱掙扎著爬起來,捂著腦袋。
“嘶,呃……疼疼疼,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已經快到傍晚咯?正是做法事的好時間!”
“啊,傍晚,嘶……等等,傍晚了?!我靠!”
杭雁菱咚的一下蹦了起來,捂著腦袋左顧右盼。
“我靠,這兒是哪兒???”
“咱們學院的后山哦,師姐姐你剛好睡在懸崖邊上,晚上要是再翻個身,我就可以去下面給師姐姐挖坑了呢!”
“嘶……我到底是怎么走過來的……唉疼?!?br/> “很難受嗎?我扶著你回去好不好?”
“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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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嘛。”
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杭雁菱不知道自己這是第幾次道歉了。
然而這似乎并沒有什么卵用,掛在自己身上的樹袋熊——啊,準確來說應該叫小小菱同志,依舊還是死死地咬著杭雁菱的肩膀,四肢抱在杭雁菱的身上害的杭雁菱動彈不得。
坐在雙人床對面的,是一臉微妙的言秋雨。
“師妹,你這一身的酒氣……真的是自己喝悶酒喝的?”
“是啊……本來想慶祝自己完全掌握了木靈氣的,但是一不小心喝多了?!?br/> 杭雁菱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
言秋雨神色復雜的看著杭雁菱,嘆了一口氣:“那你……早點睡吧。今天大家都找瘋了你……”
“沒提前說一聲是我的不對,我會跟大家好好道歉的啦?!?br/> “沒事,后來大家知道你買了酒,也都有了猜測,今天你就好好睡一覺吧。”
“嗯,理是這么個理,不過你爬上我床來干嘛?”
“你和小小菱那么瘦小,兩個人也睡不滿一張床吧,再說你正面不是空著的嗎?晚上宿醉了想吐,我也好扶著你?!?br/> “多謝師姐一番美意,我覺得還是免了吧,還有小菱你也……等等別咬我的臉啊,明天不好解釋的!”
鬧了一陣,好不容易,杭雁菱又再次入睡。
一天就這么稀里糊涂的過去了,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杭雁菱只覺得自己身上壓了兩個沉沉的東西。
學姐的胳膊壓在自己的胸口,而小小菱的手則是扼在自己的脖子上。
十分少見的,這次兩個人都起得很晚。
“誒,多半是找我累得?!?br/> 嘆了一口氣,杭雁菱從兩人的手中掙脫出來,意外的是動作這么大都還沒有吵醒兩個人,無奈之下杭雁菱只好將兩人蓋上被子,推開門準備給兩人先弄點早飯再說。
“……”
“嘶……”
推開了宿舍門的杭雁菱站在門口,愣了好一會兒。
在她的宿舍門口,擺放著好幾個果盤。
就是那種……很吊詭的……呈品字形擺放的,放在檀木圓盤子里的……果盤。
說是果盤,實際上這東西的準確稱呼是……
“誰他媽大清早的在我宿舍門口擺了這么多貢品啊???要死?。???!”
自從重生成杭雁菱以來,大的小的離譜事情見多了,但大清早的敢往自己的住處門口擺貢品的還是第一次見。
什么校園霸凌?
我人緣不是混的很不錯了嗎??
杭雁菱小心翼翼的邁過那些貢品,蹲下來檢查了一番。
水果,糕點,饅頭……
都是新鮮的,而且弄得很干凈,水果也是仔仔細細的洗過,大小均勻,上面看不到蟲子啃咬的痕跡。
如果說這是校園霸凌,那施暴的人也屬實忒虔誠了點。
而且這寄吧誰在邊上還放了一只冒著熱乎氣的燒雞啊?!
“誰?。∥?!”
“那個……”
杭雁菱正掐著腰準備揪出這無聊霸凌的幕后黑手時,突然旁邊鉆出來了一個白絨絨的矮個子。
肩上披著一條精致昂貴,一塵不染的獸皮。身上卻穿著臟兮兮的破布衣,這幅違和感十足的打扮放眼整個怪人林立的琳瑯書院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了。
“白愉歡?”
“嘿嘿,相公,是我?!?br/> 白愉歡搓著手,她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那個,你這些東西,還吃嗎?”
“我才不吃,誰會去吃別人放在自家家門口的貢品??!”
“那你不吃,能給我不?呀,這怪好的東西不吃就浪費了啊?!?br/> “呃……”
杭雁菱看了一眼白愉歡,雖然琳瑯書院內有供給學生的食堂,不過白愉歡的飯量光憑著學校里的那點免費的定餐很那吃飽,聽說她經常會跑到后廚找關系不錯的老師討要還沒吃完的飯菜。那些跟她關系不錯的青班朋友們也會經常帶她去開點小灶。
畢竟,任何人看到這個平日里大大咧咧,卻看見吃的就露出一副可憐樣的女孩都不會忍心的吧。
“好了好了,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許了啊,畢竟相公最好說話了。”
白愉歡笑嘻嘻的蹲在地上,一手拿過來一個面頭,另一只手抓起糕點,就這么面食就著面食的吃了起來。
杭雁菱本身也是落魄過的人,看到此時的白愉歡不由得勾起了前世的種種回憶,嘆了一口氣,指了一下門檻。
“你好歹坐著吃啊,別蹲著?!?br/> “以前要飯習慣了,嘿嘿,謝啦?!?br/> 白愉歡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了上去,杭雁菱也坐在白愉歡旁邊。
因為昨天睡到傍晚,緊跟著回宿舍又睡了一宿,今天可算是起的早過了頭,天空還是藏青色的,旭日還沒完全從地平線探出頭來。
呼吸了一口舒爽的清晨空氣,杭雁菱托著下巴,歪頭看著吃的起勁的小乞丐白愉歡。
其實關于這個也算和曾經的她有過交集的女生,杭雁菱一直不是很清楚這位的底細。
從如今來看,白愉歡跟杭雁菱的歲數相差無幾,前世也是活了三百年的老東西了,可她在江湖上一直默默無聞。
大家都只知道她是個乞丐,她的千鈞絲很硬,很厲害,她打起來拳頭猛地很,她對富戶有著天然的仇視,甚至一言不合就要砸人家全家,卻又不去殺人。
這家伙光靠自己打砸搶的名聲都嚴重到跟自己并列為周清影兩大追殺對象之一了,但日子卻一直過的很苦……
按照她搶來的那些錢,足夠像自己一樣開個門派,廣收門徒了。就算組織一幫暴徒去打砸搶都比她一個人堵在人家門口要錢號喪來的有用吧……
自己前生積攢的大部分錢都散出去拿來治病醫(yī)人了,而她的那些錢又拿去做什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