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白愉歡所說,在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曾經(jīng)和父親一同被東州的官兵捉拿到了一處黑乎乎的房子內(nèi)。
在那里過著圈禁一樣的生活,雖然有地方睡覺,有地方吃飯,但那憋悶的日子過得還不如在大街上乞討要飯。
那些被關(guān)押起來的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也有同當時的白愉歡一般大小的孩子。
隔三差五,便會有孩子或者是成年人被送出去,不知生死。
在那里的人都是覺醒了靈根,卻又沒有按照規(guī)矩加入門派修煉的“野修”。
在東州,平民百姓沒有報備,私自煉體練氣是不被允許的忌諱事情。
然而諷刺的是,想要去官府報備就要準備足夠的銀錢,而這部分銀子足以夠平民百姓家數(shù)年的積蓄,稍微富裕一點的家庭能夠買到這份名額,而窮一點的農(nóng)民則對孩子的修煉資質(zhì)只能選擇視而不見,甚至將之視為一種詛咒。
而那些沒有甘心放棄這份修煉資質(zhì),又沒有能力花錢購買修煉名額的人,就會想這般被官府抓起來,統(tǒng)一處理。
如果靈根合適,會被送到附近的寺廟或者道觀去修煉。
如果靈根不妥,那就被流放。
如果膽敢反抗,那就被處死。
這些事情不會明白白的寫在律令里,卻真實的發(fā)生在東州的各個角落。
小時候的白愉歡已經(jīng)淪落街頭要了飯,她和她父親兩個乞丐自然是沒有那份多余的金錢去向官服購買名額了。
“我跟我爹后來被流放出了東州,一路連要飯帶趕路,晃晃悠悠的就這么來到了這里,混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日子。”
白愉歡說罷,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罵道:“她娘了個希皮,我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我們修煉是憑著我們自己的本事,自己在野外挖草藥吃,自己跑步自己鍛煉,自己去山里頭跟他娘的熊瞎子互毆,沒吃他們的沒用他們的,憑什么給那幫家伙交錢?”
“大概,是因為皇室覺得,這片大地上所誕生的一切都要歸他們管理,井然有序才更好為他們所統(tǒng)吧。”
杭雁菱瞇起眼睛,手指輕輕的在膝蓋上敲打:“不過歸根結(jié)底,報備還要收錢這種事情還是太不合理了,我猜是地方官為了方便管理,或者是為了種種奇奇怪怪的名目而私自添上去的?!?br/> “他們有他們的理由,我才不管嘞,這幫富戶吃的自己腦滿腸肥的,卻不讓我們好過——早晚有一天要殺回去,砸他娘的富戶,搶他娘的糧錢?!?br/> 白愉歡說的忿忿然,這樣子不由得讓杭雁菱想起這位前世讓整個江湖頭疼的莽子樣來。
“嘿,你這才叫真的不忘初心呢?!?br/> “我咋了?”
“沒事,夸你呢?!?br/> 杭雁菱雙手撐著草地,抬頭仰望著天空。
“每個修士心中都有自己的道,有了那玩意才能堅持下去,活個十年,百年什么的……”
“那些唱高調(diào)的玩意我是整不明白,反正我知道拳頭硬了才能砸扁那些欺負我的人,活得久了才回去頭去報復(fù)那些我看著不順眼的王八蛋!”
白愉歡嚷了兩句,忽然歪頭看著杭雁菱:“對了,他們都說你是個圣人,你一會兒不會勸我啥冤冤相報何時了的廢話吧?”
“拉倒吧,我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要說勸你,也就是想勸你好好想清楚了,你想揍誰?!?br/> 杭雁菱抬起手拍了拍白愉歡的肩膀:“誰欺負你,你揍回去,人之常情。不過千萬別忘了自己是為啥才想著去報仇的,以及好好掂量著報仇完了之后,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br/> “還是你說話中聽,我是越來越稀罕你了。”
白愉歡爽朗的咧開嘴巴,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杭雁菱的肩膀:“所以,甭去東州了吧,那鬼地方可不是啥好玩意,我有預(yù)感,你到那兒了肯定會惹不痛快的,那地方就不適合咱們這性格的人去過活?!?br/> “……呼,算了,還是去吧?!?br/> 杭雁菱撓了撓頭,有些不自在地說道:“既然想好好往后過日子,我也得找個自己的‘道’才行?!?br/> “……咋感覺我這一頓說,反而把你的信心給堅定了,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啊?!?br/> “知道,謝啦?!?br/> 杭雁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葉,伸了個懶腰。
“就當順手去看個熱鬧吧,作為圣女去東州還是頭一回呢,也不知道這次能看個什么新鮮?!?br/> ——————————————————————————————————————
第二天上午。
付天晴抱著一個黑布纏繞著的玩意,躡手躡腳的走到了異班的門口,輕輕地推開了一條縫,往里頭左右看了看。
很好,杭雁菱不在。
“老李,嘿,老李!”
付天晴沖著坐的離門口最近的李天順吆喝了兩聲,李天順抬起頭來看著賊兮兮的付天晴,又回頭看了一圈教室,不解的問道:“有什么話進來直說就是了,鬼鬼祟祟的作甚?”
“你幫我個忙,把這玩意給你家圣雁菱大人?!?br/> 付天晴跟做賊一樣的從懷里把黑布包裹著的東西掏了出來,壓著嗓子說:“一會兒杭雁菱要是問你我去哪兒了,你就說我想家了,回付家看看去。”
“付家還有什么好看的,你回去看看二叔去?”
“哎呦,這不是為了躲著你————齁!”
從門后面探出頭,陰惻惻地笑著的杭雁菱一對眸子緊緊盯著付天晴,走出了門后來在付天晴跟前。
此時的她已經(jīng)換上了李天順昨天給她的“圣女裝束”,上半身雍容華貴,下半身超短裙絲襪加高幫木屐,腦袋上扎了一對兒丸子頭,打眼一看可愛的要緊。
付天晴看了一眼杭雁菱,咕嘟吞了一口唾沫。
杭雁菱眨了眨眼。
“歐尼醬,我這一身好看嗎?”
杭雁菱一只手掐著腰,另一只手輕輕的往前伸出來,抓住了付天晴的耳朵,從牙齒縫里一字一句的蹦出字兒來:“這小裙子穿得兩條腿涼颼颼的,你小子性癖還挺特別???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有服裝設(shè)計的天賦?”
“誒誒誒,別扯我耳朵!”
“走,我有話跟你講?!?br/> 拽著付天晴的耳朵,杭雁菱硬生生的把他扯到了異班外頭。
耳朵火辣辣的疼痛讓付天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老爹來,齜牙咧嘴的跟了一路才被放開,疼的他一邊揉耳朵一邊委屈巴巴的說道:“咋啦,嫌棄不好看你就不穿嘛……”
“這他娘是不穿的問題嗎?是你小子竟然想讓老娘我穿這身衣服的問題?!?br/> 杭雁菱掐著腰抬頭看著付天晴,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付天晴連忙擺手:“你可別全賴在我的頭上啊,這件衣服是我跟老李親自設(shè)計好的,老李也夸符合圣女的氣質(zhì),沒準東州那邊的圣女都這么個打扮呢?”
“你——算了,懶得跟你說,刀呢?”
“在這兒?!?br/> 付天晴將剛才沒能交給李天順的黑色包袱掏了出來,遞給了杭雁菱。
杭雁菱接過包袱時,只覺得這玩意比起那把汐落要沉了許多。
拆開包在外頭的黑布,在陽光的照射下,瑩瑩的粉色光芒浮現(xiàn)在刀刃上,比起之間的汐落,這把刀的粉更加白嫩了一些,中間還有一道道白色的花紋。
如果說汐落多少還有點邪刀的影子的話,如今這把粉色還帶著白條紋的刀就已經(jīng)完全是兒童玩具了。
“你……唉,算了,懶得說你?!?br/> 將刀收回到戒指里,杭雁菱抱著肩膀,歪頭看著付天晴:“好了,閑話少說——有個問題憋了這好幾天的一直沒機會問你……那個,我聽說你地球的父親喊你回去了,你為啥不跟他一塊回去?”
“嗯?因為咱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總得有個人給你收尸啊。”
“你就不想家?”
“想,但是那邊的我已經(jīng)落水溺死了,現(xiàn)在的我是付天晴,我有我的人生和交集?!?br/> 付天晴抱著肩膀,有些出神的嘆了一口氣:“再次見到老爸我也很驚喜,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留在那個世界。對了,我聽我爸說,你在我們家借住了一個周是吧。”
“……嗯?!?br/> “跟我老媽見面的時候,她總是提起你來,說杭雁菱多么多么好,我要是回來肯定會喜歡這個妹妹的?!?br/> 提及母親,杭雁菱心里頭狠狠地揪了一下。
之前跟父親去詢問這一世的付天晴是否愿意回到地球,以及帶他去看母親時,杭雁菱待在了舊世界沒有跟著一起去。
這是她跟齊子矜的約定,不去告訴這一世的付天晴舊世界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只讓付天晴當自己的老爸曾經(jīng)是牛逼哄哄的紫金真人,曾經(jīng)穿越到千年前風光了一陣。
杭雁菱不知道母親是如何看待兒子不想回到地球這件事的,也不敢知道自己這個杭雁菱消失后,母親會是個什么反應(yīng)。
自己本想著一直拖延,不去知道真正的答案,但是這件事情一直壓在心頭始終是個刺兒。
既然自己選擇了要作為杭雁菱在這個世界好好活下去,地球的心結(jié)便也不能這樣梗在心里存?zhèn)€百十年的。
杭雁菱忐忑的捏著拳頭,小心翼翼的問到:“那個,你媽媽是……怎么看待你不回地球這件事的?”
“她啊……她嚇暈了。”
“……???”
“以為一開始老爸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我易容回了穿越之前的樣子,所以等我出現(xiàn)在老媽面前的時候,她嚇暈過去了。”
“你別嚇唬他?。?!你們爺倆怎么辦事兒的!”
杭雁菱急眼的抬腿踹了付天晴一腳,付天晴吃痛的齜牙咧嘴,有些委屈的說道:“這不是等著她醒來了嘛。然后,老爹帶著我和我媽一起去吃了個飯。也就是吃飯的時候,我媽一點一點的接受了我所說的東西,接受了我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作為付天晴成長到了如今?!?br/> “她就那么接受了?”
“主要是我爹當著她的面把我的臉給變回去了。”
“那個傻逼老爹?。。?!”
“誒誒誒,疼啊姐,別踹了別踹了?!?br/> “媽沒嚇暈吧?!”
“沒有沒有,你在我家住了一陣子應(yīng)該也知道,我媽的心臟還是很堅強的。總而言之——我們聊了很多,我從小到大遭遇的事情啊,付家人讓我不爽啊……不過你退婚和付家滅門的事情我沒跟二老說,只說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br/> 付天晴撓了撓后腦勺:“我媽對你評價高的很,臨走的時候還問我能不能把你帶回來,讓我滾蛋?!?br/> “她也真是……”
“唉,反正到了最后,老媽還是同意我留在這邊了,老爸帶我回到了這里了?!?br/> “……”
“老媽最后還囑咐我好好照顧你,老爸也是,告訴我千萬別讓你這家伙再遇到什么尋短見的事兒——真是的,合著周家那么大的事兒你全程瞞著我,直到最后你都進icu了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這也太見外了啊?!备短烨缬行┎粷M的斜眼看著杭雁菱:“別老啥事兒都自己擔著,你身邊又不是沒人,何必總跟個孤膽英雄一樣呢?”
“……我有我的性格缺陷啦,后面有事情會找你們商量的?!?br/> “唉……”
付天晴當然不會相信這個執(zhí)拗的姐姐會乖乖的改掉她的臭毛病,自己能做的也無非就是盡可能提前察覺到問題,然后給予自己力所能及的幫助就是了。
杭雁菱還是放心不下媽媽,搓了搓手:“那你們吃完飯之后,就直接回來了?”
“吃完飯之后,老爸老媽去了一趟民政局,辦了復(fù)婚手續(xù),完事兒之后又問了問米欣桐的情況?!?br/> 付天晴抱著肩膀嘆息到:“按照老爸所說的,以后可沒辦法那么方便的來回在兩個世界穿梭了。似乎牽扯到什么星星運轉(zhuǎn)周期之類的復(fù)雜問題——他跟米欣桐聊了一會兒……米欣桐最后選擇留在這兒?!?br/> “米欣桐不擔心自己的父母嗎?”
“聽老爸說……她家里的情況有點復(fù)雜。她跟家里的關(guān)系蠻僵硬的……畢竟她是超能力者嘛?!?br/> 付天晴抱著肩膀,眺望著教室里的情況:“她家好像是個大企業(yè),也算是一方有頭有臉的,本來她就因為是個女孩不受家里的重視,又因為覺醒了這來歷不明的超能力,給家里添了不少麻煩——其中就包括我為了救她而死。他們家為了壓下這個負面新聞花了不少精力,這也就導(dǎo)致我爸對她一開始的態(tài)度挺不好的?!?br/> “哦……”
“落水的那件事兒之后,她們家的意思就是逐漸疏遠這個女兒,畢竟超能力者也不能拿來炒作當宣傳,引起社會太多不必要的關(guān)注反而會是負面效果。索性每周給她打點生活費就讓她自己出去住了,好像從九歲開始吧,她搬了出去,一直一個人租房子生活。飲食起居全靠雇傭的阿姨照顧,平時挺難見父母一面的。”
“難怪……”
回想起第一次跟米欣桐回地球時,米欣桐曾經(jīng)說過【我還是很老派的從銀行取用生活費的類型啦】【因為超能力的緣故,爸爸媽媽已經(jīng)對我見怪不怪了】之類的話。
這幾次回地球,米欣桐基本上都是在購物和買吃的喝的東西,然后拎著一大堆回來……很少見她有回家看看爸媽的時候。
照理說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一整個月不回家,正常的父母應(yīng)當擔心壞了才對。
“可是跟咱們不同,米欣桐畢竟不是真正的轉(zhuǎn)生到這個世界的人……她在這個世界無依無靠的,每個周還能回地球兩個小時還好,唉……”
付天晴也對此感到無奈:“這幾天米欣桐總是躲著我,她一直把自己當成害死我的罪魁禍首,心里頭不踏實,我估摸著留在這個世界也多半是出于什么贖罪的心理導(dǎo)致的,可我想開導(dǎo)她又找不到機會。她最近在班里怎么樣?”
“還好,就是話比以前少了很多。唉……我該多問兩句的?!?br/> “總之這件事我是有心幫忙也使不上勁兒,你要是得著空了,在離開南州之前稍微開導(dǎo)她兩句吧?!?br/> 付天晴無奈的嘆息了一聲:“我當初是為了救她而死不假,但我都豁出生命了,卻害的這小姑娘日子過得一天不如一天,我心里頭也難受著呢?!?br/> “行,我知道。”
杭雁菱點了點頭,將刀收回了戒指,轉(zhuǎn)身回到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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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米欣桐,在嗎——”
曾經(jīng)她跟周清影一同在米欣桐的房間里穿越到地球過,因而也還記得米欣桐宿舍的位置。
只聽到里面撲通撲通的一陣響聲過后,房間門吱嘎一聲打開了。
米欣桐探出了腦袋,看著杭雁菱笑了一下:“啊,小菱?大忙人怎么過來了?”
“來看看你?!?br/> “今天可不是周末——而且,嘿嘿,我這邊出了點狀況,以后沒辦法帶你回地球啦?!?br/> “……我就不能因為穿越回地球之外的事兒來找你么?總之先讓我進去?!?br/> “啊,不好意思,請進請進?!?br/> 米欣桐連忙說著,將杭雁菱讓進了房間里。
關(guān)上房門,杭雁菱看著房間里的布置。
來自地球的各種東西留下的痕跡,顯然比上次來的時候要多了不少。
一股濃郁的味道充斥在房間里。
“嗚哇,你這……桌子上怎么堆了這么多泡面?”
“因為要有好長一段時間吃不到了嘛,我就囤積了很多。啊,小菱要懷念一下地球的味道嗎?我泡給你吃!”
米欣桐殷勤的蹲在桌子下面翻箱倒柜:“想吃什么樣的泡面?紅燒牛肉,還是老壇酸菜?”
“紅燒牛肉吧?!?br/> “嘿,沒想到你還是經(jīng)典派的啊……”
熟練地找出來兩桶泡面,將桌子上那近乎堆積成山的泡面桶推到一邊,取出戒指里的保溫壺,將熱水倒入了泡面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