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夜晚的大門,映入眼簾白色的薄霧,帶著一片熹微的光。
現(xiàn)在是夜晚,大霧之中不可能透出光亮來的。
剛剛門外分明有人敲門的聲音,但屋外卻一個人影也見不到,黑色的狐貍謹慎的左顧右盼。
“怎么回事吶?”
“……哼?!?br/> 惡女半閉上了一只眼,雙手環(huán)在胸前。
“無聊的把戲?!?br/> 看著回頭疑惑著的狐貍,惡女少見的耐住了性子,將黑色的狐貍拽起來抱在懷里。
“八成是我當初回給他們的書信讓他們起了疑心,畢竟世人眼中的杭雁菱不可能特意強調(diào)‘不要殺人’,八成是把我當成了你,以為我是混進組織的探子吧。”
“這場大霧……有他們的伏兵吶??”
“有兩個監(jiān)視者,就是剛剛敲門的人,不過從你我踏進這場大霧開始——”
惡女抱著狐貍轉(zhuǎn)過頭去,指著身后的房屋。
他們剛剛出來的那間村舍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身后只有大片大片的濃霧。
“我們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必須要走出這里才行。”
“……我說,這個大霧里面的東西吶,不會就是我當初在付家遇到的……”
“嗯,差不多吧?!?br/> 惡女抱著狐貍,徑直的走向了大霧之中。
在惡霧籠罩的深淵里,她的雙眸泛起了猩紅的光芒。
“大霧可以再現(xiàn)以某個人的怨念為藍本的場景,監(jiān)視者可以從旁觀測大霧之中的景象而不收到牽累,之前菱菱去付家所承擔的職責就是監(jiān)視者?!?br/> “……菱菱是……?”
“啊,就是我這邊的孩子,如何?名字還不錯吧?”
“嗯……”
“再怎么說也比小小菱好聽些,你的起名品位我可不想說什么。”
看到狐貍微妙的反應(yīng),惡女用拳頭再次捶打了一下狐貍的腦袋。
“呼吶?!?br/> 被抱在懷里的狐貍晃了晃腦袋,睜眼看著迷霧:“所以說這個東西到底是什么吶,前世我可沒聽說過這種東西吶……”
“是東州的一種妖物所擅長的法術(shù),大霧是一部分,幻境是另一部分——這霧中的幻境可以幫助別人喚起潛藏在心底的某段回憶,通過虛假的幻象尋回真實,原本是組織的前代主人用來對抗東州的‘謊言’的東西?!?br/> 說著,惡女冷哼了一聲:“不過如今卻被您的岳父大人拆開了,大霧拿來當做隱蔽身形的工具,幻境則被用去當做拷問人心,萃取陰靈氣的手段?!?br/> “……別說的那么親吶,不熟。”
“嗯,知道?!?br/> 揉搓著狐貍的腦袋,抱著黑色狐貍的少女漫步在大霧之中。
黑發(fā)飄揚,陰森的黑氣繚繞在她的身體周圍,對抗著那蔓延而來的大霧。
“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死在你面前——但是每個人都有些不想被別人隨意踏入的禁區(qū),若是大霧之中顯現(xiàn)出了你我不想看到的光景,那么這兩個監(jiān)視者就必須死?!?br/> “唔吶……”
小狐貍撓了撓臉,兩只爪子啪嗒的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我又不是真的恪守戒律的僧人吶,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沒辦法阻止你,到時候我不看就行了唄。”
“哼,你的原則倒是靈活啊,我的兄長?!?br/> “我的原則是用來約束我自己的吶?!?br/> “……哎呀,罷了?!?br/> 惡女笑著闔上了雙眼,“杭雁菱”少見的在動了殺心之時,將眸中的兇光湮了下去。
就這樣在大霧之中行走著,這場幻境之中卻未能構(gòu)筑出來任何具有參照性的建筑物。
考慮到如今某人已經(jīng)變成了狐貍,這法術(shù)所針對的只有可能是這惡女。
那么……會是什么呢?
狐貍不免有些好奇的看著周遭的大霧。
改變似乎在隱約當中發(fā)生了,但看不清楚是哪里……
嗯,不對,不是幻境當中的大霧變化了。
而是后腦勺不知道為什么變得有些擠。
狐貍好像察覺到了什么,抽身一躍跳到了惡女的肩頭上,低頭看了一下。
果然……
改變的并不是周圍的環(huán)境,而是“惡女”本身。
“這場幻境讓你長大了吶。”
“……”
惡女并未說話,只是不在前進,雙手垂落,站在原地。
“原來是這里啊?!?br/> 她輕嘆了一聲:“我還是第一次被這招命中,因而我也不曉得會浮現(xiàn)出來哪段記憶——不過既然我已經(jīng)變成了這幅樣子……”
背后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杭雁菱,我找到你了?!?br/>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疲憊,沙啞,蒼老。
狐貍和惡女同時轉(zhuǎn)過身去。
從大霧當中,緩緩走出來了一個成年的男性。
他留著一頭長發(fā),胡子茬生在下巴上,穿著一身灰色的斗篷,雙目赤紅,散發(fā)著一身陰森的惡氣。
就像是被逼到了極限,逃亡了十年半載的死囚犯一樣。
他的胸口垂著一枚吊墜,一枚正面烙印著獅子的圖案,背面是西州的某個貴族的家徽。
他的手中拖拽著一把金色的重劍。
那并不是東州的產(chǎn)物,而是西州的戰(zhàn)士所慣用的兵刃。
奢華,古老。
劍身之上烙印著些許文字,散發(fā)著冰藍色的光芒。
“嘶……”
狐貍的眼睛猛地睜大,瞳孔卻驟然緊縮。
它咧開了嘴巴,聲音顫抖地說道:“吶,一會兒你去殺那兩個監(jiān)視者的時候,如果忙不過來,我不介意搭把手吶!”
“看來我們的目的又達成了一致了啊……付天晴。”
惡女說罷,抽身猛地后退,此時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模樣的她迅速的一甩。
此時的她身高和外貌已經(jīng)和進入大霧之前截然不同,服飾也有所變化。
纏繞在手腕之上的鐵絲**了一塊塊鐵片,在嘩啦啦的金屬聲中累成了一把細長的蛇刃。
“你覺得現(xiàn)在的我有幾成勝算?”
面對著這個手持重劍的男人,“杭雁菱”舔了舔嘴唇,朝著肩頭的狐貍問道:“一成,還是兩成?”
“既然是這場戰(zhàn)斗,那就不能指望著你勝利了吶!”
狐貍從杭雁菱的肩頭突然跳了下來,猛地沖撞向了那個男人。
可男人不躲不閃,就好像完全看不到這頭黑色的九尾狐一樣。
九尾狐也撲了個空,徑直地穿過了男人的幻影,落在了地上。
“可惡,果然我不算在這里面吶。”
“杭雁菱”看著即便是這般情況也要第一個撲上去的狐貍,啞然失笑。
她抬起頭來,幽紫色的眸子注視著眼前的男人。
“你當然沒辦法和他接觸了,因為這段故事當中的付天晴——現(xiàn)在站在我的對面呢?!?br/> 還沒等說話,被“杭雁菱”稱呼為“付天晴”的男人怒吼一聲,拎著大劍沖了上來。
巨大的重劍伴隨著狂風般的斬擊重重砸下,杭雁菱并不打算和其糾纏,迅速的后撤。
九尾狐大喊一聲:“當心吶!我真正的意圖是——”
“都吃過一次虧了,我當然會記得啊。”
惡女穩(wěn)住身形后迅速甩出蛇刃,蜷曲的刀刃圍繞成蛇形的鎖鏈將自己環(huán)成了一個圓圈。
在大劍卷揚起的沙塵落下之后,出現(xiàn)在幻境之中的“付天晴”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惡女啐了一聲。
“明明是跟我偷學的匿蹤之法,如今還真有臉去用了?!?br/> “你那會兒不是也沒看出破綻嘛!當心!背后!”
經(jīng)由狐貍的提示,惡女迅速的抽拉蛇刃,鏗鏘之聲響起,蛇刃迅速地和金色的大劍碰撞在了一起。
杭雁菱的表情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糟了?!?br/> 話音剛剛落下,付天晴手中的藍色大劍猛然綻放出了藍色的光芒,寒冰的氣息迅速浸透出來,一層薄薄的冰殼轉(zhuǎn)瞬之間凝結(jié)在了惡女的身上。
看到這幅光景,狐貍氣的跳腳大喊:“這都二周目了,你怎么還上這個當吶!”
可幻境當中的付天晴并不會給她這個機會,在杭雁菱的身體被凝結(jié)的冰晶凍結(jié)住的瞬間,他高高的抬起了拳頭,朝著杭雁菱的腦袋上砸了一拳。
啪嗒一聲,冰殼碎裂。
并未有鮮血涌出,被凍結(jié)的只不過是一具空殼而已。
微笑的聲音從在一旁觀戰(zhàn)的狐貍背后響起:“我只是不熟悉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獲得的力量而已,自己是怎么被你種下陰尸餌的這件事,我還是記得的?!?br/> 杭雁菱將黑色的狐貍拎了起來,一只手抱在了懷里,另一只手攥著蛇刃,猛地朝著幻境的彼岸沖刺。
付天晴的幻影被她遠遠地甩在了身后。
畢竟在“曾經(jīng)的歷史”當中,杭雁菱在這一戰(zhàn)并未選擇逃跑過。
逃亡的惡女并未露出敗者的頹喪,反倒是有些悠哉地一邊在大霧之中穿梭,一邊對著狐貍說道:“我記得這好像是我第一次險些被你打死?”
“是吶,拜某個王八蛋所賜,被特訓了西州的戰(zhàn)斗方式吶?!?br/> “哈哈,粗俗魯莽,可真不適合你。”
“……”
狐貍沉默了一下,抬起頭來回看著身后身形逐漸消融的那個付天晴,看著付天晴胸口的那枚金獅子勛章,耳朵抖了一下,還是轉(zhuǎn)移了話題:“按照我在付家的經(jīng)驗,這幻境光靠逃跑是跑不出去的吶,接下來說不定還要跟他打。”
“不一定哦,你看?!?br/> 杭雁菱一邊逃跑者,一邊將手中的蛇刃遞給了狐貍看。
那把蛇刃在幻境之中逐漸溶解消散,蛻變成了一把墨綠色的短劍。
杭雁菱的身形也似乎微妙的縮水了一些。
“這把劍還記得吧?!?br/> “記得吶……”
“那么接下來的戰(zhàn)斗,我怕是還是會吃虧的?!?br/> 變得年輕一些的杭雁菱猛地撞破了濃霧。
出現(xiàn)在霧氣之后的,卻是另一個付天晴的景象。
此時的付天晴是個二十歲后半的青年,他呆呆的背對著杭雁菱,一言不發(fā)地站在原地。
雙手捧著一枚破碎的水晶月亮,抬頭眺望著什么東西一般。
“他媽的吶,這到底是折磨你的幻境,還是折磨我的吶。”
狐貍啪嗒一下用爪子拍在了自己的臉上。
而幻境之中的付天晴好像也被什么東西驚擾到了,回過頭來。
“……”
“喲?!?br/> 雖然知道對方不過是幻境的造物,但惡女還是忍不住地朝著那個付天晴打了一聲招呼。
那個付天晴呆呆的看著杭雁菱,并未曾像上一個付天晴那樣展現(xiàn)出莫大的殺意,反而神色有些茫然。
他穿著獸皮短衣,腳下踏著防寒用的靴子。
臉上的淚痕未干,呼吸之中吞吐著冷氣。
“喂,他不搭理你就趕快走吧?!?br/> 狐貍見二人目光交匯,連忙進行勸阻。
可是杭雁菱突然拔出了綠色的短劍,猛地朝著那名付天晴刺了過去。
“叮!”
短劍在即將刺到那個付天晴的瞬間,有著無形的力量將毒劍彈開。
在那個付天晴的背后,浮現(xiàn)出了一個碧藍色的虛影。
那道影子伸出雙手將付天晴護在懷中,沉默不言。
“……我說,這次就別……”
杭雁菱卻并未回應(yīng),只是再度拿起了武器,朝著那個付天晴斬了過去。
又一次被彈開了。
這個付天晴既沒有發(fā)動攻擊,也沒有進行防御。
他只是被那冰藍色的幻影庇護著,痛苦著,絕望著。
那雙本該烏黑的眼睛被一片慘白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