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外非常的聒噪,吵鬧。
還有一個時辰,太陽會從東方升起。
房間內燈火通明,燭影搖曳。
“……”
囚徒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不知道什么時候要被引渡到南州。
從此之后,自己不再是三皇子,也不再是妖狐的轉生。
作為皇位爭奪最早的失敗者,她必須要接受這個現(xiàn)實。
這沒什么不好,擺脫了父親交付給自己的任務和身份,可以平平安安的和心愛的人一起渡過余生。
多好啊……
此處不是那座地下的水牢,因為外界的交易,自己被轉移到了這間客棧之中,由繡衣直指們秘密看守著。
期間隱約能夠聽到他們的談話。
東州好像流行起來了一場疫病,人類會變化為妖族,現(xiàn)在大家都很頭痛。
不過……
也無所謂了。
聽說,自己一直苦苦追尋的那個付天晴現(xiàn)在在東州正活躍著。
但不用想也知道,那并不是她要找的“付天晴”。
所以……
也無所謂了。
她知道,真正的瘋郎君已經變成了一頭黑色的狐貍。
已經整整十天沒來探望過自己了。
曾經被整個東州唾罵的毒蟲,如今淪為了誰都不在乎的無關緊要的小角色。
自己成功地逃脫出了命運,就好像前世自己死而復生時那樣,不再為世人所關注。
可他為什么不肯陪著自己,好好的在這間客棧里,等待著一切結束呢?
階下囚,龍朝花一如既往地坐在窗前,呆呆的看著一朵長生花。
她的經脈已經恢復了正常,體內也感覺不到痛苦。
身體正在一天一天的好起來,從小到大糾纏著自己的那份詛咒在逐漸的退散。
這是好事。
自己在變得“普通”。
……
……
這是好事嗎?
沒了毒蟲的標簽,沒了惡獸的身份,沒了瘋郎君的陪伴,沒了利用自己的父親。
自己還剩下什么?
……
……
“我……該怎么做呢?”
龍朝花閉上了眼,這十天來,她一直這樣漫無邊際地思考著。
思考著自己的一切是不是就這樣平淡的結束了,離開東州,前往付家,做他的妹妹。
……
……
在最后的這幾天里,自己應該做什么,還能做什么呢?
真的……就這樣離開了么?
“咔噠?!?br/> 少見的,門外傳來異響的聲音。
是他回來了么?
龍朝花臉上露出了微笑的表情,站起身來走到門前,輕輕的推開了房門。
可看到門外男人的臉,她的微笑卻再次消散。
站在門外的并不是黑色的小狐貍,而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
“你來這里做什么?”
“疫病,是不是你擴散的?”
四皇子抬手指著并不被她認可的姐姐,向往著正義的年輕少俠對落難的惡女發(fā)出詰問:“你這家伙又在搞什么陰謀?”
龍朝花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她臉上的表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復雜。
意外,想笑,悲哀,憐憫。
她似乎從小到大都沒用正眼看過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是在父皇的寵愛之下長大的,向往著陽光,向往著正義,向往著一個理所當然的世界。
英雄會擊敗惡人,惡徒會受到懲罰,正義遲早會來到,就像太陽升起一樣那么理所當然。
破天荒的,龍朝花也沒想到,自己第一句問出口的問題竟然是:
“現(xiàn)在這個時候了,你還沒睡?”
“……???”
四皇子大為愕然地看著姐姐,他想不通毒蟲為什么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一時之間準備好的滿腔怒火卡在了喉嚨里。
龍朝花看向他的眼神沒有憤怒,沒有鄙夷,只是陌生的像是在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
“喂,本皇子在問你話——”
“你帶來的人不少,見姐姐,竟然需要帶這么多人啊。”
龍朝花無視了四皇子彰顯力量的手舞足蹈,視線跨過他,來到了他身后的人群身上。
那幾個……一個個眼神那般憤怒的樣子。
哦……這幾張臉有印象。
當初在粥棚刺殺自己的,那個尤……什么的。
還有當初那個貪墨公糧的王大人,他夫人的哥哥,叫……什么來著……
好像都是和自己有仇的人。
呵呵,一個個怒氣沖沖的,這是要做什么?
把自己就地正法么?
龍朝花戲謔的看著他們,隨后低下頭,看著理論上和自己應該是同一個年齡,相差不到幾秒鐘的弟弟。
“我記得你好像叫……龍朝玉來著?”
天底下應當沒有同胞的姐姐記不住弟弟的名字,不過在皇族之間,多離譜的事情都會發(fā)生。
龍朝玉忽然感覺到一陣緊張,他后退一步,警惕地舉起了拳頭。
“你要做什么?!回,回答我的問題,你這個混賬東西!”
“算起來……你今年也十五歲了……照理說,也不該像個小孩子一樣了?!?br/> 龍朝花輕輕地蹲下來,伸手搭在了弟弟的肩膀上。
宛如一個慈愛的姐姐一樣,她第一次認真地審視著自己的弟弟。
十五歲了,長得不算高,沒有大哥那樣英俊的長相,劍眉星眸。
經常騎馬射箭的緣故吧,身子意外的還算結實,肩膀上能夠看到隱約的肌肉。
稍微有一點點胡子絨了,稍微有一點男人的樣子了。
但是……
也僅僅是“樣子”而已。
“剛剛,我下意識的設想過?!?br/> 龍朝花微笑著,伸手揉搓著龍朝玉的頭,可龍朝玉渾身僵硬,不敢亂動。
就好像是被獅子把玩著的兔子一樣。
“我以為呀……你長大了,你想著把我這個妖族皇女趁現(xiàn)在推到人們跟前,說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是元兇,然后象征性的把我殺了,這樣可以或多或少的增大你在東州的聲望。”
“可你若是真有這個腦子,那么你進門的第一句話便不該是問我‘這些事情是不是你做的’?!?br/> “你該第一時間用最快的拳頭擊打在我的喉嚨上,在保證我不會立刻死去的情況下讓我失去發(fā)聲能力?!?br/> “你身后站著的都是我的仇家,他們絕對會很樂意接受你將我用這種方法處死?!?br/> “真兇是誰不重要,要懂得最大的化的利用一切資源,哪怕是我這個從小被你討厭到大的姐姐,明白么?”
“東州人現(xiàn)在很愿意尋找一個發(fā)泄他們怒意的對象,而我原本承擔的就是這個職責。我多年累計下來的惡名是一筆財富,要看你如何去利用。”
“你是我的弟弟,所以,我愿意教給你這些。”
龍朝花的聲音很溫柔。
溫柔,這是從她出生開始就和她無緣的詞匯。
她像個耐心的好姐姐一樣教導著自己不成器的弟弟。
那在牢獄之中沒有好好修建的指甲,也扣在了弟弟的喉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