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那小子做得不錯吶。”
在漆黑的溶洞洞窟之中,流淌著一條發(fā)光的河流。
黑色的小狐貍將腦袋從河水里面拔了出來,晃了晃腦袋,又呸呸呸地吐了兩口水,甩甩尾巴。
此時此刻,距離杭雁菱和付天晴的通話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
這三天來,東州感染者并沒有新增,瘟疫擴(kuò)散的趨勢減緩了下來。
雖然自己也不知道那小子用了什么方法讓晨露決定暫時收手,不過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黑色的狐貍高傲的仰起頭來,噠噠噠的邁著步子,晃晃悠悠地從洞口之中鉆了出來,輕輕一跳。
“我餓了吶?。〕缘?,姑奶奶我要吃的?。。?!”
“噗。”
狐貍的身子輕飄飄地跳落到了溶洞之外平坦的地面上,可耳邊聽到的卻是一聲嗤笑。
“還姑奶奶,我的好哥哥,你好像對現(xiàn)在的身體很滿意啊?感覺你……越來越可愛了?”
有一只手拎著狐貍的后頸將她拽了起來,狐貍的兩條腿虛蹬了兩下:“嗚呼吶!大膽惡女,竟敢對本有蘇蟬大人如此不敬,信不信我賞你一個飛踢吶!”
“這才多久不見,你這腦子是被秋雨師姐給洗了一遍?”
拎著狐貍的自然是惡女,狐貍掙扎了半天之后耷拉下了四肢,毫無抵抗的被惡女摟在了懷里。
“放心吧,這里沒有人,小秋雨是個心里頭很容易糾結(jié)的孩子,所以知道我來找你了,不會利用地脈再監(jiān)視你。你不必裝出那副狐貍樣子了……雖說吧,的確很適合你?!?br/> “嘁吶?!?br/> 狐貍嘁了一聲,蔫了吧唧的耷拉下腦袋來。
惡女的懷抱讓它并沒有那么排斥,相反,和言秋雨呆久了,如今再見到惡女心里頭竟然產(chǎn)生了稍微那么一丟丟的安全感。
兩人也算某種意義上長達(dá)三百年的老交情了,彼此知根知底,除了年輕的付天晴,狐貍天底下第二熟悉的就是這個惡女了。
“這些日子不見,你去做什么了吶?”
“我去東州城里面轉(zhuǎn)了一圈——呵呵,反正拜你所賜,東州現(xiàn)在不會有人徹底的死去,對于我這個本性嗜殺的惡女而言,與天堂無異。”
“拉寄吧倒吶,西州人嘴里的天堂是什么玩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吶?!?br/> “但你不得不承認(rèn)我把現(xiàn)在的東州皇都比作天堂很恰當(dāng),不是嗎?代理大團(tuán)長?”
“……你一回來就要試圖激怒我吶?”
“還能怎么辦?滿臉是淚水的摟著我的好哥哥,哭哭啼啼的撒嬌么?”
“別,那樣能惡心死我吶?!?br/> “你我之間的相處不就是如此么?!?br/> 惡女眼瞼低垂,用手指輕輕逗弄了一下狐貍的嘴巴:“等到此間事了,說不定我們下次再見,就是在西州了哦。”
“想都別想?yún)?。?br/> 狐貍惡狠狠咬了一口惡女的手指,可因?yàn)榱馓×?,那感覺就好像是被小狗兒含住手指啃咬一樣,不痛,只是有些癢癢。
吐出惡女的手指,狐貍抬起頭來:“我打定主意了吶,等我恢復(fù)到原本的力量,我寧肯打斷你的手腳,也要把你死死地栓在南州吶?!?br/> “哎呦哎呦,這太可怕了~讓我看著你和你的學(xué)姐、老婆、未婚妻卿卿我我,恩恩愛愛?我會吐的,還請哥哥大人大量——為了你那些紅顏知己的生命安全著想,還我自由吧?!?br/> “不可能吶,這件事情沒商量的吶?!?br/> 狐貍搖了搖頭。
惡女有些意外:“想不到你控制欲這么強(qiáng)?我還以為你很抗拒見到我呢……付跑跑這是變了性子了?既然你不肯信任我,那當(dāng)初為何在付家放任我離開?”
“……”
狐貍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來。
“喂,你相信命運(yùn)吶?”
“——說這個做什么。”
惡女笑了一聲,坐在地上,手指在狐貍的脊背上戳弄著。
狐貍雖然通體都是黑毛,但光滑油亮,柔順干凈,看樣子保養(yǎng)的相當(dāng)不錯。
她偶爾也會想,就這樣干脆讓付天晴一輩子保持狐貍的樣子該多好。
狐貍被抓弄得有些舒服,瞇起眼睛,懶洋洋地伸長了脖子:“我當(dāng)初放任你吶,只是覺得你我的恩怨已經(jīng)該結(jié)束在上輩子了吶。”
“那現(xiàn)在你是改主意咯?”
“不,我并沒有改變我的看法吶,可真正言不由衷的人是你?!?br/> “……”
惡女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可狐貍的話語還在繼續(xù):“我本以為你會追逐屬于你的自由吶……可是你這家伙真正落單了后,會好好地享受生活嗎?我不知道你前世在組織發(fā)生了什么,可你應(yīng)當(dāng)很討厭這里才對吶……結(jié)果你還是來了,還是利用龍朝花的逼我來了。哪怕時間比起前世早了幾年——你還是卷入了前世一樣的矛盾吶?!?br/> “只是湊巧而已……”
“是湊巧也好,命運(yùn)的故意安排也罷。你這家伙真的有在為了自己,隨心所欲的活著吶?”
“……不關(guān)你的事情吧?你已經(jīng)仁心泛濫到了要擔(dān)心生死仇人的事情了?”
“我作為‘杭雁菱’活了這么久,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事情??创愕难酃庠缇秃蛷那安煌藚?。”
“呵,真該再讓你去幻境看看你曾經(jīng)那張滿是憎惡的臉。曾經(jīng)的你若是知道了你現(xiàn)在的心態(tài)——不知道該有多失望?!?br/> “哎呀,我又不是沒跟前世的自己干過一仗——在獲得紫金木的身軀之前,我曾經(jīng)見到過前世的自己吶。雖然只是一具空殼,但也打過一架吶。”
“……別那么輕描淡寫?!?br/> “你也別那么拘泥于過去吶?!?br/> 狐貍抬起頭來看著杭雁菱:“喂,這里的事情結(jié)束了,你就和大家一起回到南州,去琳瑯書院怎么樣吶?前世你可沒去過那個地方,好好體驗(yàn)一下校園的生活,對你來說不算壞事吧?”
“呵,不感興趣。別忘了,我這具身體在琳瑯書院的山下殺了多少人?!?br/> “可你剛才的心臟突然噗通地猛跳了一下吶,你果然還是——”
沒等狐貍說完,惡女突然高高的舉起了狐貍,把它用力的貫在了地上。
狐貍被摔了個滾滾球,疼的齜牙咧嘴的從地上蛄蛹起來。
惡女卻一臉的驚訝:“哎呀哎呀,不好意思,我手滑了?!?br/> “你就是故意的吶?。?!可惡,疼得我眼淚都流出來了吶?。?!”
“因?yàn)槲液鋈桓杏X到一陣惡心——”
惡女嘴角抽搐了一下,她低頭看著地上的狐貍。
“我太了解你的思考方式了,付天晴,也正是這一點(diǎn)讓我對你太惡心了——我猜猜,你剛才說的‘和大家一起回到南州’里面,并不包括你自己吧?”
“這個……”
“你八成又在構(gòu)想著什么計劃,把自己當(dāng)成核心填進(jìn)去,然后換出來某個人的位置——哦,八成就是言秋雨了,你要頂替她留在這個東州,然后把空缺出來的‘杭雁菱’的身份歸還給我,自以為兩全其美了對吧?”
“啊,那個……”
狐貍別開了視線。
果然,自己最熟悉的是杭雁菱。
而杭雁菱同樣也最熟悉自己。
“我是不是該好好的夸獎夸獎你——至少這次你的‘犧牲’只是打算永遠(yuǎn)的留在東州,并沒有豁出性命去拼死一搏?夸獎夸獎你果然和前世不一樣了,知道好好愛惜自己了?”
“……”
“口口聲聲讓我放下過去,你呢?你又有什么改變,有什么長進(jìn)?”
惡女的聲音越說越高,她的聲音在回蕩在洞窟里,厲聲的言辭讓狐貍的身體微微蜷縮起來。
狐貍嗚嗚兩聲,用爪子撓了撓頭發(fā):“你剛才不也說了,我不是沒打算死吶……”
“嗤,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br/> “我,我是狐貍吶?!焙傂⌒〉亟妻q了一下。
“閉嘴!”
“是……吶……”
“……”
惡女看著狐貍,眸子之中漸燃起了血紅色。
她的下眼瞼抽搐著,雙手環(huán)在胸前,因?yàn)樽约阂舱f不清的莫名的煩躁,手指不停地敲打著上臂。
良久之后,她嘆了一口氣,有掃興,有些沮喪地坐在了地面上,環(huán)著膝蓋。
“結(jié)果到頭來,你改不了,我也改不了。不如你我在這里廝殺一場,干脆把這輩子結(jié)束算了?!?br/> “你不喜歡我的選擇吶?”
“當(dāng)然——就這么灰溜溜的接受了你的安排,我來當(dāng)回杭雁菱,幸福平安的過一生?那豈不是就好像我輸了一樣——?”
“……”
“你好不容易救下來的學(xué)姐,好不容易帶回南州的龍朝花,這些前世被我殺害的人如今一個個雙眼通紅,跟發(fā)*了一樣地一天到晚盯著我看,你不惡心?”
“倒是有點(diǎn),不過總好過……事情像前世那樣發(fā)展吧?”
“——”
見惡女啞然,狐貍勉強(qiáng)地露出笑容:“我不能再讓小秋雨像前世一樣去當(dāng)妖族的地脈之主,也不想讓妖族和人類的恩怨永恒的在這片土地上糾纏下去了吶。”
聽到狐貍提起了前世的事情,惡女低下了頭。
她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
言秋雨果然還殘留著前世的記憶。并且……和付天晴交換了情報——她告知了他前世的種種。
前世的東州,事情發(fā)展的并未有這般慘烈。
沒有黑白狐貍的宗教之爭。
龍朝花按時變成了有蘇蟬,并且按時的被人類討伐。
民心大振,龍裔的力量迅速壯大,而龍脈也近乎要將妖族的地脈蠶食殆盡。
組織錯失了最佳的行動時機(jī),無奈之下只得召回了言秋雨,強(qiáng)行啟動了第二方案。
之后,蓮華宮滅門。
杭彩玉并未按照計劃的將天楔進(jìn)行融合,反而是拖延了幾年。
這期間,言秋雨回歸了組織,并且很快被組織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覺醒了那股血脈的力量。
名為“謊言”的力量。
原本只具有強(qiáng)腐蝕性的,蜃龍的毒香,在地脈之力的加持下,在人類千百年來的“謊言”造成的孽力反饋下,有了能腐蝕他人精神的力量。
這份力量正是組織的主人,言秋雨的父親言錚所期待的。
言秋雨原本就是他利用組織的老主人遺留下來的那個巨大的“蜃”制作出來的子嗣。
有了這股力量,言秋雨可以很快的將對有蘇蟬瀕臨破滅的信仰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通過直接腐蝕地脈,對他人的內(nèi)心最薄弱的地方進(jìn)行摧殘,來達(dá)成自己的目的。
這樣一來,除了強(qiáng)行讓付天晴作為天楔完成融合,讓付家強(qiáng)制篡權(quán)之外,組織又多了新的選擇。
【讓能夠篡改他人精神,近乎機(jī)械降神一樣的言秋雨來直接成為地脈之主?!?br/> ……
這兩個選擇之間,付天晴因?yàn)閷W(xué)姐替他擋了一刀,并沒有按照組織……或者說杭彩玉預(yù)想的,死在杭雁菱的刀下完成融合。
這也正合了言秋雨的心思。
不久之后,東州的龍武義因?yàn)轶w內(nèi)的地脈毒素愈發(fā)的旺盛,與世長辭。
組織趁著皇選大亂,新帝無能的空隙,打折為有蘇蟬復(fù)仇的旗號,利用‘蜃’的力量借著大霧發(fā)動了叛亂。
言秋雨最后遠(yuǎn)遠(yuǎn)的看了一眼心灰意冷的付天晴,支付了成為地脈之主所需要花費(fèi)的代價。
利用毒霧溶蝕他人思想的能力,像東州人在歷史當(dāng)中抹除了“四圣”原本的真實(shí)名諱一樣。
更加徹底的,把“言秋雨”從地脈之中抹去。
自身的記憶,自身的思想,全部東州人的觀念。
一一抹除,全部替換。
從此之后,天下再無言秋雨。
只有人類的罪業(yè)凝聚而成的幻象,龍的倒影。
以“蜃龍”為名的,妖族的地脈之主。
承擔(dān)著妖族的崇拜和人類的怨恨,一直存在了許久許久……
這也是前世付天晴為何終身都未能再見言秋雨一面的原因。
言秋雨并不是死了,而是這個人,這個“概念”已經(jīng)徹底不存在了。
天下唯一還記得她曾經(jīng)存在過的,大抵也就只有付天晴、杭雁菱、周清影這三人了吧。
……
……
“所以,我大概一輩子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惡女抓著頭發(fā),舒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
“把言秋雨帶走,然后任由東州自生自滅就好了,為何要在乎東州人是死是活?只要不是她當(dāng)?shù)孛}之主不就好了?誰當(dāng)又有什么所謂?”
“有所謂吶?!?br/> 狐貍抽了抽鼻子。
“如果我和小秋雨都放棄的話——那么二皇子肯定就當(dāng)仁不讓地拿下這個位置了吶……你也形容過了,現(xiàn)在的東州皇都已經(jīng)和西州的‘天堂’差不多了,你覺得我真的會坐視不管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