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因果的輪回斡旋之中,時常會夢到一切尚未開始時,她的模樣。
那些后來由人類所創(chuàng)造而出的,善良,仁慈,堅毅,博愛……這些一切美好的詞匯本應當屬于她。
天下所有贊頌功德的詩文,歌頌恩德的篇章,本應當敬獻于她。
她并非圣人,并非生命,她是一切的母親,是萬物之始。
我誕生自她的孤獨,是天地間第一個擁有和她對話資格的人。
我見證過一切的美好,見證過這片天地最純粹無垢的樣子。
那是如今人類心中的樂土,天堂,世外桃源。
沒有爭執(zhí),殺戮,搶奪,只有無盡的孤獨和安寧。
她創(chuàng)造出了諸多生命,為生命安排好了既定的命運,讓世間的一切井然有序的發(fā)展著。
本應如此才對。
【媽媽……】
沉睡在不死鳥之中的遠古靈魂發(fā)出了一聲竊笑。
【我是您的創(chuàng)生物,您的女兒,您的姊妹,您最初的伙伴……您最棒的弄臣。請好好等待吧,等待著一切一次又一次的輪回,等待著世間萬物意識到所謂的自由不過是無序,他們自始至終離不開您紡織的命運?!?br/> 在空曠的靈魂內(nèi)。
被不死鳥攝入了太多的那些鬼哭木的藤蔓糾纏起來,擰成了一團,屹立成了一個人類的形狀。
干枯,瘦弱,籠罩著一層陰影。
原初的弄臣睜開眼眸,看向了那舞臺上最可憐的出演者。
那個倔強的人類。
她的身上匯聚著許多人類特有的丑惡:貪婪、自大、悲觀、自我否定、缺乏主見。
被一群比她更弱小的人類強行推舉出來擋風避雨的標牌,一旦不被需要便會被棄置一旁,在歷史的洪流之中沖刷。
如果母親重新回歸,自己倒是不介意給這可憐可愛的靈魂一方小小的土地,讓她見識一下最美好的開端。
【你也一起等候吧,等候著既定的命運的發(fā)生。】
自詡為詩人的弄臣咯咯怪笑著。
可是那金色眸子的鬼影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一言不發(fā)。
詩人卻喋喋不休的嘲諷、挖苦、譏笑著這個不自知的悲哀靈魂。
黑影就那樣子看著她,看著她……
這團黑影不過是那個人力量的部分象征化,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都沒辦法傳達到那個圣人本體的耳朵里。
不過是無意識的影子罷了。
可是那個黑影卻咧嘴巴,發(fā)出了一聲嗤笑。
【嗤】
沒有記憶,沒有知性,沒有人格,僅僅是一團那個人殘留的影子,像是風兒吹過焚燒著的火堆,吹飛到天空上的火星一樣渺小的存在。
可是就是這團小小的火星,對著詩人的發(fā)出了嗤笑。
【你在笑什么?】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那團殘影熄滅了,像是從來沒有來到過這片黑暗當中一樣。
這意味著詩人將永遠得不到那一聲嗤笑的回答。
這讓詩人感到了一絲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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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龍武義下達密令去為難蓮華宮人過去了四天。
這期間,疫病完全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上一樣。
若說東州發(fā)生了什么變化,也便是對妖族的風評變得微妙了起來。
流言隨著和平而愈演愈烈,不死之力的歸屬究竟是誰,妖族又為何要幫助人類。
那個狐貍女人究竟和有蘇蟬有什么關(guān)系。
一切就好像是一場荒唐大夢一樣,沒給這片大地留下任何的創(chuàng)傷,只是在每個人的記憶之中落下了一筆。
當然,明面上的房屋秩序井然,百姓們一個沒少,可對于那些傾家蕩產(chǎn)去購買解藥的人家,那些為了生存不得不暴起反抗富戶的人家,生活的改變不會隨著疫病的消散而恢復原樣,等待著他們的未來是何等的迷茫。
不論如何,時光總是向著前方進發(fā)的,沒人能夠阻擋它的進程。
這一日清晨,朝臣們齊聚一堂。
這是自從龍武義駕崩以來前所未有過的整齊,所有臣子們穿好了朝服,來到了此處。
三大金丹期的將領(lǐng)在此地恭候多時,文臣武將列立兩廂,而在龍椅上傾身而坐,依靠在扶手上的人,正是東州已經(jīng)死去的帝王——龍武義。
皇帝陛下復活了。
在這本應不會有人死去的東州,皇帝復活似乎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雖然有人感到驚訝,但卻沒人感到意外和懷疑。
龍武義仍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坐在那里,沒向臣子們解釋自己是如何遇刺的,又是如何復活的。
他只是一件件的親自安排下了疫病過后各地的調(diào)度、周轉(zhuǎn)、糧食。
什么地方發(fā)生了叛亂,應當去哪里平息暴亂。
東州的帝王掌管著龍脈,是全知全能的存在,他清楚著東州大地上每一件事的起因經(jīng)過,是東州百姓們數(shù)百年不遇一位的大圣賢君。
臣子們在他的掌心之中不過是聽話的傀儡,任其舞弄,是他雙手的延伸,將東州大地撥弄的井井有條。
對于政令的頒布,時局的調(diào)動,臣子們皆是心服口服。可他們此時的心思都不在這上面,他們緊張的看著帝王,等待著他宣布接下來的事情。
東州的亂局理應有一個幕后的罪魁禍首,下一任皇子理應有個人選來擔任。
可直到朝會散去,龍武義都沒宣布這些事情。
沒有臣子膽敢上奏詢問,伺候龍武義這么久,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位鐵腕帝王不會對此事善罷甘休。
今日上朝的自然也有南州來的客人們,蓮華宮,付家家主。
只不過皇子們無一例外的全員缺席,朝臣們很難以想象這他們之后將迎來怎樣的命運。
散朝之后,龍武義獨自一人回到了御書房。
他的表情淡漠,穿著帝王的朝服。
在他的御書房之中,有這一盤沒下完的棋局。
而當初和他對弈的人,此刻正坐在那里,一如二人初次的會晤。
“看來您精神些了?”
凜夜還是穿著那一身旗袍,蜷曲的紫發(fā)披散在雙肩,她的手里捏著一把狐貍的扇子,像個優(yōu)雅的西州貴婦人一般坐在那里。
龍武義看著這位曾經(jīng)最佳的帝位候選人,沉聲走到了棋盤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