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琳瑯書院最大棋牌室內(nèi)的氣氛十分壓抑。
莊家天胡起手一副小三元如今已經(jīng)硬著頭皮拆單的打了差不多。
做清一色南莊的被點了許多次炮卻始終不敢喊出那一聲胡牌。
一切都只是因為今日的這桌麻將,碧水依舊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在這里和他們一起打牌。
這是一件非??植赖氖虑?,畢竟這個人昨天才死了徒弟,還是影響了整個學(xué)校轟轟烈烈的風(fēng)光大葬。
琳瑯書院內(nèi)部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迎接紫水親自下山這種最壞的境況,可今天卻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碧水該打麻將還是打麻將,并未返回蓮華宮進行匯報,也沒有跟學(xué)院過多的追問細(xì)節(jié)。
大家都不知道此時的碧水精神狀態(tài)是怎樣的。
即便蓮華宮事實上只有紫水一個極不穩(wěn)定的恐怖因素,但誰又能證明從精神病院出來的這個碧水不會突然發(fā)瘋,利用自己全部的力量誘發(fā)一次大地震把整個琳瑯書院的山頭給崩掉。
誰都很想問問碧水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誰都不敢問。
甚至連胡她牌都不敢,一個個努力得裝的和平時一副模樣,手上的麻將牌都已經(jīng)攥出了汗水來。
碧水連著胡了十四把,抬起手來撓了撓大腿,身邊三個打麻將的老師險些繃不住的直接站起來,一個個額頭冷汗直流。
“你們慌什么啊……莫非是打算不給錢?”
“不不不不不不?!?br/> “給錢給錢。”
“我這個月工資剛發(fā)的,您老人家放心贏就行!”
碧水撇了撇嘴,擺了擺手:“得了得了,咱們幾個都大幾百歲的人了,何必跟個毛頭小子一樣落不住屁股?!?br/> 這態(tài)度很自然,很隨和。
也很恐怖。
拜托,你們門派可剛風(fēng)光大葬了一位誒?
姐姐給點反應(yīng)好不好?我們幾個不怕,但都是各自家族有老有少拖家?guī)Э诘?,你發(fā)不發(fā)病給我們個準(zhǔn)信兒好不好?
見牌桌上的三個人都不在狀態(tài),碧水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撂下了手里的麻將牌,靠在椅子上,懶洋洋的眼睛打量著眼前的三個人,掐著自己的手指。
“話說——幾位不覺得最近書院里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人么?”
“啊……”
“校方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啊——如果讓來歷不明的人混進了書院里,給學(xué)生造成傷害就不好了……啊,說起來,杭雁菱她曾經(jīng)——”
一聽提到昨天剛死的那個杭雁菱的名字,三個老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似乎注意到了老師們的不正常,碧水清了清嗓子,更正了措辭。
“哦,我說錯了,是菱兒生前?!?br/> “碧水老師不至于不至于!”
“您冷靜點,喝口茶水!”
“杭雁菱同學(xué)的死我們責(zé)無旁貸,一定會竭盡全力查明真相,還孩子一個水落石出?!?br/> “對的對的,請您一定要給我們足夠的信心?!?br/> 看者手忙腳亂起來的其他三人,碧水微微垂下眼瞼,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叩打了一下:“我好像正在和你們討論菱兒的話題——幾位老師沒必要這么著急的搶斷我的話吧?還是說我的話題引起了你們的不快,大家不想在牌桌上聊這些?”
“不,沒有!”
老師們當(dāng)然盼著蓮華宮那邊多少表露出一些對杭雁菱事件的看法,畢竟有一個明確的態(tài)度遠(yuǎn)遠(yuǎn)比讓大家挖空心思去猜要好。
但你這態(tài)度也過于無所謂了吧?
好像是看出了老師們的心思,碧水推開麻將牌,深深地嘆息了一口氣。
“唉……菱兒這丫頭慘哦。”
“那個,碧水老師,我們一定——”
“我并無遷怒于你們的意思,這孩子的死多半是咎由自取。并不值得可惜,你們也不需要過多自責(zé)?!?br/> 碧水的這個態(tài)度已經(jīng)不能說得上是無所謂了,老師們一個個嚇得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這個混不吝是在這個時候故意說反話借題發(fā)揮。
可碧水很坦率的看著他們:“別擔(dān)心,我們蓮華宮的姐妹幾個雖然怪胎多,但都不怎么愛耍心眼。菱兒那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她怎么死的,我心里有數(shù)?!?br/> 像是為了穩(wěn)住這些老師們的心,碧水凝視著桌子上的麻將牌,幽幽的說著:“別忘了,這孩子才剛從東州回來沒多久。她待在東州的這幾個月發(fā)生的那幾攤子事兒隨便拎出來一樣就夠一個修士死上個十幾次了,可菱兒還活著,甚至帶了兩個公主回到了這里。她的命或許比在座的你我都硬上幾分,這樣的孩子,怎么能偏偏死在琳瑯書院呢?”
“呃……您是說,她其實并沒有……?”
“可那孩子確實下葬了,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明明白白?!?br/> “呃……”
“唉……菱兒這孩子從小古怪,看著隨和好相處,實際上事事憋在心里不肯與人說,好管別人的閑事,又不想讓別人管自己的閑事兒。她這般死,多半是陷入了某種麻煩事兒里,自己繞不出來,只好通過這種辦法暫時脫身?!?br/> 碧水遺憾的搖了搖頭:“或許菱兒也有借以此舉將自己身處的麻煩暴露在眾人視野下,引起校方關(guān)注的用意……倘若真是如此,你們就算指責(zé)我蓮華宮對門下弟子缺乏管教也不為過。我們又怎么會以此事借題發(fā)揮,遷怒于你們?”
這一番話大大的出乎了這幾個老師的意料。
杭雁菱在蓮華宮看來沒死固然是好消息,可更讓他們意外的是碧水的態(tài)度。
本以為蓮華宮只有一個澄水仙子是可以好好溝通的正常人,誰知道這個平時不是打麻將就是睡懶覺的碧水竟也能好好的說話。
幾個老師剛放下心來,可碧水話鋒一轉(zhuǎn)。
“當(dāng)然,有些話我也必須得說出來,并非是作為蓮華宮的一員,而是作為這琳瑯書院的一名老師。我們都是同事,這些話說說倒也無妨?!?br/> 碧水的目光從這幾名老師臉上一一掃過。
“如果杭雁菱不是蓮華宮的一員,而將她當(dāng)成一名普通的學(xué)生來看——這件事又是怎樣呢?一名琳瑯書院的學(xué)生,在自家書院里,在一群老師的眾目睽睽之下,遇到了一件她不得已用假死來擺脫的困境。老師們卻渾然不覺,一直到她的尸體都埋在了泥土下面,才想起來該怎么去跟這個學(xué)生的家長做解釋。你不覺得比起對蓮華宮的冒犯……這件事更糟糕的影響是丟了琳瑯書院的臉么?”
“……”
“這所書苑在七百年的時光長河里一直屹立到了如今,從一個興趣釋然的古怪強者一手締造的小小私塾,一步步在靈源匱乏的時代里發(fā)展壯大到如今這般地步,人人想要打破了頭這里鉆,西州北州東州都會派學(xué)生過來,儼然快要成了南州年青一代的象征。這里的每個教師和學(xué)生都有著屬于自己的驕傲——可現(xiàn)如今,這份驕傲被人踐踏了,大家伙卻只顧著低頭,忘記了你們一直以來貼在臉上的光?!?br/> 碧水的語氣十分認(rèn)真,她真的是在作為一個琳瑯書院的老師而發(fā)言。
“這個學(xué)生死了……她最后接觸過的人是誰?我們無從得知學(xué)生具體的行蹤,但杭雁菱生前曾經(jīng)和一個人以死斗擂的形式在學(xué)校的交易區(qū)展開過對決,其結(jié)局雖然毫不意外的是杭雁菱的完勝,但背后的原因,你們想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