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神明創(chuàng)造了世人,但卻未曾給予他們應(yīng)有的榮耀與尊嚴,隨后,人類集結(jié)成群,相互幫助,與神明的初創(chuàng)物進行對抗,在失去神明的庇護中,于蠻荒的自然尋求身為新種的價值。”
信徒們虔誠而專注的聆聽著布道,不論是不及十歲的小孩,還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他們都保持著最大的安靜,讓這偌大的房間內(nèi)之容得下布道者一人的聲音。
如果將此時此刻發(fā)生在此處的事情講給別人聽,恐怕會引來一陣嗤之以鼻吧——在安特勒普家族,有人正在對信徒進行布道。
誰都知道安特勒普家族自持高貴,并且極度仇視教廷。
他們不可能允許貧窮的信徒踏入自家的大門,也不可能容忍教堂的神父進入安特勒普家族的領(lǐng)地范疇。
可這極度違反常識的一幕確實正在發(fā)生著。
夕陽的余暉映照在這些信徒們的臉上,他們面黃肌瘦,他們身上的衣服甚至來不及更換,房間內(nèi)的熏香難以遮蓋住這些長期生活在地下水道這種污濁環(huán)境內(nèi)的可憐人,這些曾經(jīng)飽受“凋敝”折磨的患者們。
在這件臨時被征用為“布道室”的門外,兩個精靈保持著距離站立著,一個膚色透著不自然的慘白,一條胳膊被繃帶綁著,身上有著戰(zhàn)斗后留下來的斑駁傷痕。另一個則是穿著體面的衣服,黝黑的皮膚說明了她夜精靈的身份,然而在這夜精靈社會地位地下的帝國,她竟穿著上等貴族才用得起的閃緞制成的衣物,和一旁的白膚精靈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你混整了啊,哈兒?!?br/> 皮膚白皙的精靈冷笑了一聲,不掩譏諷和厭惡地看向了一旁的夜精靈:“怎么?我以為刺殺行動失敗后你會被安特勒普家族的人處死,現(xiàn)在看來,擁有高等出身的大小姐在生死關(guān)頭還是選擇了出賣我族的榮耀,投靠了人類貴族,是么?”
“伊德爾,我說過不止一次了,我沒有做這種事?!?br/> 被稱呼為哈兒的深色精靈蹙起眉頭,她盯著同伴的傷勢,還是忍不住地問道:“倒是你……胳膊是怎么回事?”
“啐,被砸斷了骨頭而已,大概是廢了。因為你的行刺失敗,我經(jīng)歷了不少有趣的經(jīng)歷,同時也代替你承受了伊戈爾家族處置失敗者的手段?!?br/> 白皮膚的夜精靈伊德爾臉上的厭惡更加明顯,她緊咬住牙關(guān),貼著墻露出惡笑:“你說為什么你總是這么命好?投胎投的好,長老也看重你,就連行刺失敗都有人代替你承受罪過?!?br/> “伊德爾,我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
夜精靈哈兒并未對伊德爾的發(fā)問有什么別的感觸,她只是迷茫地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我刺殺失敗了,但貝爾小姐沒讓我死,而是把我留在了這里,她讓我見證……我不知道要見證什么,或許是等到和你這次的會面?”
“在刺殺失敗的那一刻你就該果斷的自裁——嘶……”
“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伊德爾,這段時間你又經(jīng)歷了什么?”
哈兒看向伊德爾,眼神動了動:“我沒有出賣你的情報,我以為你會很安全……”
“殺手失敗了,聯(lián)絡(luò)者作為知曉秘密的人就要被滅口——這是人類社會的規(guī)矩。我本來是該被伊戈爾家的人處死的,只是被一個奇怪的女人給救了下來,結(jié)果她讓我看好這幫窮鬼,我又失敗了,落在伊戈爾家吃了點苦頭,現(xiàn)在又不知道被送到這邊是要做什么。”
伊德爾絮叨地說著,扭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木門:“那個就是你如今效忠的貴族?真有膽的,竟然能在這種地方布道……她瘋了么……”
正隨著伊德爾的聲音,木門被打開,身穿一身白裙的貝爾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笑盈盈地看了一眼伊德爾:“總要讓這些受苦難者相信,他們從出生那一刻便虔誠至今的信仰沒有拋棄他們?!?br/> “信仰?愚不可言?!?br/> 伊德爾見到眼前的貝爾,同時也是哈兒刺殺失敗的目標(biāo)和如今效忠的對象,心中不免得有些不忿和酸澀。
是啊,為什么總有人去照顧哈兒,自己卻要去做那些臟活累活。
“信仰并不愚蠢,不論真與假,它至少能讓許許多多的人有個好好活下去的動力。當(dāng)然,我想夜精靈應(yīng)當(dāng)能夠理解這一點吧?生命之樹對于你們的意義,不就相當(dāng)于圣教之于人類么?信仰崩塌的痛苦,你應(yīng)當(dāng)體會過?!?br/> 貝爾提到的生命之樹讓伊德爾渾身激靈了一下,她當(dāng)即瞪大了眼睛看向哈兒,怒罵道:“你怎么連這種事都——”
“我是從她的記憶中讀取到的,這和哈兒本身并無關(guān)系?!?br/> 貝爾抬起了手,掌心中一團悠悠地白光浮了出來,晃晃悠悠的像個小面團子,在輕輕地抖動了兩下之后飄向了伊德爾:“看來,蕾雅是在你身上察覺到了【凋敝】的本質(zhì),她做了些過分的事情,還希望你不要記恨她?!?br/> 伊德爾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但她的雙手都綁在繃帶內(nèi),無法格擋開這個晃晃悠悠飄向她的光團,光團子就這樣毫無阻礙地觸碰在了她的手臂上,隨著氤氳的光芒微微流轉(zhuǎn),伊德爾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了驚訝的神色:“這是……”
“差不多還要兩天吧,等你傷好了之后,想要回去也好,想要再去找蕾雅也好,一切都是你的選擇。”
貝爾面帶微笑,回過頭對著哈兒問道:“先聯(lián)系管家給他們準備些面包和紅酒吧,他們在伊戈爾家受了不少驚嚇和恐懼,不宜現(xiàn)在就暴飲暴食,另外給小孩子也備好牛奶,看著他們別讓他們一下子吃太多?!?br/> “是?!?br/> 哈兒恭順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儼然已經(jīng)是貝爾貼身侍從的行徑。
雖然雙手的疼痛因為貝爾的治療有所減緩,但伊德爾還是極度警惕和嫌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你心可真大,她可是要來刺殺你的人。但凡是個覺悟更高一點的刺客,你這種行為都會是在身邊養(yǎng)了一頭隨時會咬住你的惡犬?!?br/> “是啊,我留下她,也正是因為她缺乏行刺者所必須的覺悟——如果一切都是遵循她本身的意志來進行的決定,大概我會采用別的方法吧?!?br/> 貝爾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她正要說話,走廊內(nèi)卻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女仆神色匆匆地拿著一封信件走向了貝爾,驚慌失色地大喊道:“不好了,貝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