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呃！”
　　杭雁菱捂著發(fā)痛的腦袋，踉蹌著后退了兩步。
　　她倒不是忘記了琳的存在，而是作為到最后為止都未曾動搖過對神明信仰的人，杭雁菱并不認為她還能保留對自己的記憶。所有將杭雁菱理所應(yīng)當(dāng)視為神明的人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記憶模糊化了才對……
　　不，就算她保留了記憶，照理來說她也不可能跑到這萬里迢迢的南州來啊！
　　“琳，要歇工了嗎？”
　　原本應(yīng)當(dāng)負責(zé)食堂工作派送的阿姨用毛巾擦這手走了過來，從那和藹可親的態(tài)度來看，倆人應(yīng)當(dāng)認識。
　　“嗯，非常感謝您給我工作的機會，女士?！?br/>　　“嗨，不要緊，像你這么年輕漂亮的孩子愿意來食堂打下手才少見，得了，你休息半個時辰吧，一會兒學(xué)生下課了記得回來幫……”
　　在阿姨的目光放到杭雁菱身上之后，那和藹的神情瞬間凝固住，她尷尬的后退了一步，而后轉(zhuǎn)過身，腳步飛快地走向了后廚：“啊，琳，你多休息一會兒也沒事，大媽一個人盯得?。　?br/>　　琳眨了眨眼，溫和地低頭對杭雁菱說到：“請稍等我一會兒，把分內(nèi)的工作忙完之后，我可以和你聊聊嗎？”
　　“啊……”
　　杭雁菱的五官幾乎要擰巴到一起去，可想到琳人家千里迢迢來到南州，自己要是就這么逃了也不像一回事兒，只好端著那盤牛肉回到了桌子上。
　　回去的時候，墨狽珊已經(jīng)樂的跟馬上要斷了氣一樣地在桌子上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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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餐時間點過后，杭雁菱雙手環(huán)在胸前像一尊門神一樣尷尬地等待著琳。本來中午時間食堂應(yīng)當(dāng)是熱鬧的所在，但因為杭雁菱擋在門口，不少學(xué)生見了她都繞道躲避，本應(yīng)當(dāng)忙碌的中午竟就這樣平平淡淡地讀過了。
　　真不知自己不在學(xué)院的這段時間究竟被人給編排到什么份兒上了。
　　到了下午上課的時間點，學(xué)生們紛紛循著鈴聲回到教室，收了工的琳這才款款從食堂里走了出來，看著等在門口的杭雁菱，從袖子中取出來了一個包袱。
　　“這是張女士給我的點心，可以一起享用么？”
　　“啊……也行?！?br/>　　杭雁菱撓了撓頭，在自己認識的眾多女孩子里，琳是她最不知道該去怎么面對的女孩兒。
　　她甚至沒有出現(xiàn)在自己前世的記憶之中——雖然多半是死在自己劍下了。這一世救她本來只是隨意為之，天使想要給魔女安排一個從內(nèi)部觀察教廷的機會才安排了琳當(dāng)了這個主教。
　　至于魔女和琳的相處……雖然一起半年，但是大部分時間蕾雅都是在撒謊和隱瞞之中度過的，從沒說過自己真實的來歷和目的。
　　對這個從頭到尾都在被自己騙的“路人女孩兒”，杭雁菱除了愧疚之外，也真的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與她相處。
　　“咳咳，那個……你是怎么到這兒來的？”
　　兩人走到了食堂的背陰處，那邊放著本來是食堂的工作人員忙完后喝茶小憩的木頭桌椅，杭雁菱一屁股坐在上頭，琳卻畢恭畢敬地站在蕾雅的身邊，像是個餐館的女侍者一樣，將裝點心的包袱拆開，平整地放在桌子上，而后雙手交叉放在小腹跟前，站在杭雁菱的左后側(cè)。
　　好巧不巧，對面一個廚子打扮的漢子走了過來，在看到杭雁菱五官擰巴地坐在自己常座的位置上，一旁是剛剛下工卻被迫上貢自己午餐的琳，廚子手一抖，捏在手里的茶壺在地上摔得“啪”的一聲響，而后他悲憤地扭頭就跑：“連外州來的苦命孩子都欺負，這災(zāi)星是真的沒人能管了?。?！”
　　“呃……”
　　杭雁菱眼瞼跳動了一下，抬頭問了一聲：“你能不能到我對面好好坐著？站在我邊上跟我欺負你似的?！?br/>　　“好的?！?br/>　　琳繞到了杭雁菱的對面，端端正正地坐下。
　　此時兩人的位置終于齊平，杭雁菱也算能看見琳此時的樣子，和待在西州時不同，她穿上了一身琳瑯書院仆役的標(biāo)準(zhǔn)棕綠色麻布衣，西州人的面貌和這身衣服的氣質(zhì)奇妙的在這苦命女子身上得到了統(tǒng)一，畢竟天底下的寒苦人打扮總不會差距太多，琳笑的依舊像是以前所認知的那樣謙卑、恭謹。
　　在她的眸子中倒影著的，到底是她尊敬的貝爾大小姐，還是與她朝夕相處的蕾雅修女呢？
　　剛剛在食堂明明稱呼自己為蕾雅，現(xiàn)在卻又這么尊敬和生分。
　　“唉……你是怎么過來的？跟那個墨狽珊一起？”
　　“是啊，首領(lǐng)特地找到我問我想不想見您，在我回應(yīng)了她之后，她就直接將我?guī)磉@里了?！?br/>　　“唉——這個多事的家伙。”
　　“您不想再見到我的話，我會乖乖返回西州的?！?br/>　　“不不不，這話怎么說的，好歹我們也是一個教廷住過半年的交情，怎么會……”
　　“嗯?！?br/>　　琳嗯的一聲，輕輕欠下身子：“你是更希望我將您當(dāng)做蕾雅修女看待么？”
　　“啊……這話說得，不管你怎么看待我，我在西州做的那些事情都不會改變。怎么說就……隨你心意了唄?！?br/>　　杭雁菱撓了撓臉，一直在分裂，她的確是有點好奇此時的琳究竟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和自己見面的。
　　“對了，修道院的那些小鬼們怎么樣了？”
　　“西西婭正在照顧他們，她如愿以償?shù)碾x開了異端審判庭，已經(jīng)正式勝任帝都的代理主教了。”
　　西西婭，是當(dāng)初杭雁菱在帝國教堂扮演修女時認識的同僚，雖然是隱藏身份調(diào)查前代主教貪墨“恩賜”異端審判官，但卻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庇護著那些深受恩賜危害的孩子們。
　　隨著天使的消亡，凋敝失去了力量的來源，自然也會從天地之間消失。但此時的西州沒有了賴以為生的藥物資源，日后又當(dāng)該何去何從……這些問題，希望老鱉登能好好考慮吧。
　　“她當(dāng)代理主教，你……”
　　“辭職了，我還不夠成熟，也不習(xí)慣受人敬仰的生活方式。想來想去，我果然還是希望待在您身邊，侍奉著您?！?br/>　　“嘿！別拿對天使的那套詞兒跟我說話啊！我不習(xí)慣的！”
　　“蕾雅也是一樣呀，我希望能留在你身邊照顧你。我說過的——你和天使都很有魅力，天使是我最為尊敬的人，而你是我最信賴的人。如果我真的完全將蕾雅當(dāng)成天使大人看待，恐怕我也就不會有勇氣來到這里找你了吧?！?br/>　　琳時而虔誠，時而恭敬，在對待蕾雅和對待天使的態(tài)度之間自如的來回切換。
　　這可給杭雁菱胃痛了個夠嗆，雖說這都是自己分裂成兩個去招惹同一個女孩兒惹的禍，但這樣下去自己真給人家禍害成精神分裂可是天大的罪過。
　　無奈之下杭雁菱只好討?zhàn)垼骸傲眨腋阏f好啊，大部分時間里我給人的感覺都和蕾雅很像，倒不如說我就是蕾雅，蕾雅就是我，天使什么的只不過是我高超的演技罷了，現(xiàn)在那個玩意兒已經(jīng)死掉掉了，裝在教廷的棺材里正國葬著呢，在你眼前的只有蕾雅修女，懂？”
　　“嗯，既然是您的意見，我自然會聽從?！?br/>　　琳謙卑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