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有些記不清那日發(fā)生的事情了,灰衣老者的身子像是飄零的風箏落在不遠處,趙碩在風雪中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深深呼吸,趙劍塵和十死士之中的甲在氣勢最高點相互對撞,大地為之一震。
后來,似乎還有很多人相互之間動手了,原因各不相同,地動山搖。
但是她聽不到也看不見,耳朵自動屏蔽了周圍一切聲音,懵懵懂懂,像是被人抽空了魂魄一般。
安拉提國師走近身體冰冷的大將軍,一手虛空平攤,放在大將軍胸前位置,口中默念:“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度世間一切苦厄。
最后,林婉兒從巨大悲痛之中醒過來,趙碩倨傲站在不遠處,手中拿著小林光一一半的棋盤,棋盤斷口顯示著剛剛兩人交手時刻的狂風暴雨,身前不遠處插著地瓜的九龍軒轅劍,一聲聲的悲鳴從劍身出傳來。
他很狼狽,與他交過手的小林光一和地瓜更狼狽,小林光一是為了保護徐云楓,地瓜是為了保護林婉兒。
趙碩從來沒有感到過如此這般強大和自信,這是他人生中最為快意和自在的時刻,一絲鮮血從身上的傷口處流出,那種疼痛卻讓他如此那般享受。
大將軍戰(zhàn)死,灰衣老者戰(zhàn)死,李慕白重傷,趙劍塵重傷,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傷。
只有他,在用手槍擊潰大將軍之后,成功代替那灰衣老者和整個上京城融為一體,百丈之內(nèi),他是新的無敵。
微微點頭。十死士輕身后掠站在他的身后,劍癡少年站在他的左側(cè),韓重肩扛著渾身是血的趙乾。
“今日暫且如此,西涼,朕會收了,匈奴,朕會平了。留下你們的性命。并非是朕不能。而是朕覺得需要有人來見證朕一統(tǒng)天下的偉大時刻,那時的天下不比夏侯襄陽所刻畫的完美世界差。”趙碩平靜的說道。
扭身回上京城,臨進城門的時候。趙碩停下腳步,抬頭望了一眼城頭之上的潘春偉,朝廷不需要宰相,從今以后。都不需要。
潘春偉讀懂了趙碩眼中的含義,心中一顫。然后苦笑一聲,是時候告老還鄉(xiāng),退隱山林了。
林婉兒站起身來,她不能讓趙碩將趙乾帶走。
陳諾諾伸出一只手制止住林婉兒:“趙乾不會死。先想辦法安葬大將軍吧?!?br/>
說著,她也走進了上京城,零零七背著那把匈奴刀。跟在陳諾諾身后。
那日之后的事情,有些怪誕和詭異。
林婉兒將大將軍的尸體在上京城城西火化。沒人認阻攔,這是近段時間她第二次來這處,第一次是因為陳笑笑,這一次是因為大將軍。
李慕白不用說,跟著林婉兒進了上京城,趙劍塵和地瓜也進了上京城,魏松沖著徐云楓點點頭,一把銀槍在身也進了上京城。
徐云楓冷哼半天,說朱雀門事變之后,自己曾經(jīng)發(fā)誓,這輩子誓死不踏入上京城,所以他沒進去,和眾人留在了城外。
火焰緩緩升起,大將軍冰冷的身體在火光中漸漸消失,鎮(zhèn)北軍的主心骨從此消失,或許不久的將來,鎮(zhèn)北軍也會消失,成為大魏歷史長河中的一個褒貶各半的符號,如同前朝駙馬爺鄭成功那般。
生活像是一個殘酷的絞肉機,將林婉兒來回折騰,她想起了簡大家,和大將軍一般,他們本可以不死,卻選擇了死亡,他們不是被客觀存在的事情逼入了絕境,而是被自己的主觀意向帶入了死亡。
難道活著就那么難嗎?是的,對于他們而言,活著比死亡更難。
如今,林家小院內(nèi)有兩個骨灰盒,一個是陳笑笑的,另一個是大將軍的。此外,在林婉兒房間內(nèi),一個箱子里面還珍藏著,簡大家消失前留下的連環(huán)畫和虎頭鞋。
林婉兒不止一次的想要離開上京城,回去澶州,但是一想到趙乾,她舍不得離去。
趙乾被帶走已經(jīng)三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期間有幾道圣旨傳出,顯示了趙碩的心意,大將軍追謚“武穆”,鎮(zhèn)北軍無罪,去了西涼的鎮(zhèn)北軍即刻趕回長城以北,準備對抗南下匈奴。
但是就是沒有關(guān)于趙乾的消息,林婉兒幾次入宮,都被擋在了宮門之前,就連趙廷和柔嘉的面都沒有見到。
今天,她又來到宮門之前,依舊被擋住,卻是看到了一臉疲憊的陳諾諾。
陳諾諾入城之后,知曉了大學士陳賢和陳夫人暴斃,沒有應該有的悲痛欲絕,陳諾諾身體晃晃悠悠的扶住了萱兒,才沒有一頭栽倒,然后說了一句萱兒和零零七都不太懂的話:“又是這樣嗎?”
從宮內(nèi)走出來的陳諾諾和林婉兒擦肩而過,兩人沒有交談。
過了幾步,陳諾諾扭過頭來,望著林婉兒冷淡的說道:“趙乾沒有事情,御醫(yī)已經(jīng)診斷過了,只是還在昏迷,你不用擔心,而且性命無虞,沒人會害他?!?br/>
林婉兒點點頭,道了一聲謝,她已經(jīng)沒有和陳諾諾制氣的想法了,她想著再見趙乾一面,然后便回澶州,無論住在趙乾身體里面的宮洺如何待自己,她都覺得應該見他一面。
陳諾諾轉(zhuǎn)身離去,剛走幾步,又停了下來:“林婉兒,你想不想去喝酒?”
林婉兒愣了愣,不太明白陳諾諾怎么這個時候提出這種要求,她低頭想了想,沒有說話,走到陳諾諾面前,兩人并肩而行。
一路無語,陳諾諾白衣如雪,靜默望著周圍,人群熙熙攘攘,她像是一葉浮萍游蕩在陌生的世界中。
林婉兒身穿一件鵝黃色衣衫,沒有陳諾諾那般超凡脫俗,她低著頭看著腳尖,一步一步向前走,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她的興趣。很多事情她都記不清楚了。
是否她真的在澶州生活過,是否真的有一座小院坐落在澶州城,是否真的有一條喧嘩熱鬧的畫舫街真的延綿在她的眼前,是否真的有一個人在雨天敲開小院的大門,用一波三折的笑容對她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