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武恩始終未得宣召,便一直在門外候著。
見札克瑪和蒙崇義一起走了出來,急忙上前問道:“怎么樣?閣羅鳳同意結盟了嗎?”
兩人直沖沖地向前走,誰都沒有理他。
吃了癟的吐蕃使者心中悶悶不忿,一邊走一邊向蒙崇義抱怨:“剛才殿中情勢和先生昨晚說的可不一樣啊!”
此時蒙崇義亦是臉色陰沉,心中十分不悅,昨天晚宴上閣邏鳳明明當著眾多心腹大臣說過勢必要與唐朝周旋到底的,怎么突然就變了卦?
但此時木已成舟,他也懶得再多解釋什么,只是急匆匆地往外走。
“南詔王如此戲耍我等,先生難道就不說些什么嗎?”札克瑪快步追了上去,見蒙崇義仍舊沒有說話,喋喋不休道:“先生是看我主赤松贊普剛剛登基,便認為我們好欺負是嗎?”
蒙崇義突然停了腳步,冷冷地望著札克瑪,眼中殺機驟顯,惡狠狠道:“事情發(fā)展倒這步田地,我也很意外,何況又不是我拒絕了你們的盟約,你沖我聒噪什么!”
他走出兩步后又急停下來,回身道:“還有,上次你和那唐國年輕人誆騙我去長安的事情還沒了結呢,你若再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休怪老夫不顧情面!”
札克瑪見他又提這事,瞬間就慌了神,苦著臉道:“先生您先息怒,昨天夜里不是已經(jīng)和您解釋清楚了嗎?逼宮刺殺唐王一事我們謀劃了許久,當時您也認為此計可行,這才去的,至于為何被人告密,我們也是一頭霧水?!?br/>
蒙崇義咬牙切齒道:“事先你們可沒告訴我,有臧鋒那樣的絕頂高手坐鎮(zhèn)于長安!”
札克瑪惶恐解釋道:“正是因為有人告密,唐王這才通知了一劍宗的人,您所說的那黑衣高手他之前并不在長安?!?br/>
“我想起來了!”一直沒說話的閣武恩驚呼一聲,突然醒悟了過來,“昨天不是來了兩個一劍宗的弟子嗎?閣羅鳳突然改了主意一定和他們有關!”
蒙崇義略做沉思,認為他所說不無道理。
札克瑪陰沉道:“還請先生出手殺了這兩人,如此一來你我兩國才有聯(lián)手的可能?!?br/>
“混賬!”蒙崇義怒罵了一聲,“莫說他們救了我的孫兒,有恩于虎國。就算素不相識,我又豈能降尊殺兩個小輩?你把我當什么人了!”
“是是是,小人魯莽,先生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小人太過淺薄了?!?br/>
原本是札克瑪因為結盟被拒而忿忿不平,沒想到說著說著,竟接二連三地惹惱了蒙崇義,也不敢再多說什么了。
他換了口氣,諂媚道:“如今已是這副局面,若小人現(xiàn)在返回吐蕃,贊普一定不會饒恕我的,還請先生教我應該如何挽回,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永生不忘?!?br/>
蒙崇義向來吃軟不吃硬,見札克瑪這幅模樣,便收了怒氣,道:“我那侄兒向來倔強,他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的……再等等吧?!?br/>
閣武恩眼珠一轉,一臉狡猾模樣,冷笑道:“我倒是有個辦法?!彪S即在蒙崇義耳邊不停地說著悄悄話。
蒙崇義聽后,立時哈哈大笑道:“好主意!”
“請先生教我!”札克瑪再次鞠躬道。
“貴國贊普初登大位,聽說尚未婚配,我有一孫女,今年十四歲,美麗大方率真活潑,民間稱她為‘百花公主’,堪配你家贊普?!?br/>
聽他如此一說,札克瑪大喜過望,連連點頭:“若果真能如此,定是我吐蕃千年修來的善緣!”頓了頓,又道:“只是…大王連結盟都不肯,又怎會輕易把女兒嫁給我主呢?”
閣武恩接過話茬,補充道:“這是兩碼事,兩國結盟涉及層面眾多,閣邏鳳自然不會輕易答應,可若拋開國事,只談婚嫁,多半無礙?!?br/>
“好好好!小人準備再次覲見大王,等下還請兩位在旁邊多多撮合?!?br/>
札克瑪說完這話饒有深意地看了閣武恩一眼,兩人陰險一笑,大有狼狽為奸的意思。
就這樣,蒙崇義和札克瑪尚未走出宮門,又折返回來,再次到了閣邏鳳的寢宮。
札克瑪直接開口把聯(lián)姻的想法說了出來。
閣武恩猜的果然不錯,南詔王對此事并不反感,但也沒有立刻答應,他是個好臉面的人,古往今來一般都是弱國嫁女,與強國和親,漢武帝就是因為受不了如此屈辱,才下令北擊匈奴的。
閣羅鳳正低頭思忖之際,札克瑪恭敬道:“百十年前,唐王曾將‘文成’、‘金城’兩位公主嫁于我國,兩位公主在邏些地位極高,頗受我朝百姓尊重,大王若肯同意百花公主下嫁我主,小人保證,所受的禮遇絕不會低于唐朝公主。”
文成公主入藏的事情閣邏鳳自然知曉,也成就了當時的一段佳話。
他腦筋飛轉,心想:“唐朝何等強盛,國土面積勝我千百倍,依然兩次將公主嫁于吐蕃,如今我與吐蕃聯(lián)姻,自然也算不得丟人?!?br/>
于是心里有了定意,爽朗一笑道:“使者說得極為在理,只是我南詔歷來崇尚自由婚配,本王就這么一個女兒,也不想強迫她,使者可以先回驛館休息,本王這就叫女兒過來,將此事說于她聽,她若不反對,便這么定下了!”
吐蕃三人離開以后,閣邏鳳見蒙崇義仍站在殿內,便說:“叔父也先回去吧,我知道該怎么和女兒交待?!?br/>
蒙崇義還在為他之前出爾反爾的事情不悅,冷冷道:“還請大王好自為之?!鞭D身也出了大殿。
藏在內室的顏天縱小聲嘀咕:“他們說什么呢?一個個的這么開心。”
不大一會兒,無期二人也被閣邏鳳攆了出去,在路上正巧碰上了即將聯(lián)姻吐蕃,自己卻毫不知情的寧佳兒。
“兩位燕兄弟!”寧佳兒嘻嘻一笑,主動揮手向他們打招呼,她漢話學的不多,一直以為無期和天縱是一個姓氏。
“公主?!毖酂o期和天縱也低頭問安。
“昨天就和你們說了,不要叫公主,你們是我阿兄的朋友,叫我寧佳兒就行?!彼齽傉f完話便走了,“回頭我再去看你們,父王叫我呢!”
“哎,天縱,你看這位公主像不像齊家那姑娘?”燕無期看著寧佳兒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齊璐瑤?不像不像!二泡子那瘋丫頭怎么能和公主相比呢?!鳖佁炜v和齊璐瑤也真是冤家,互掐起來毫不相讓。
待寧佳兒見了閣邏鳳,便把和親一事說給了她。
南詔王心想,女兒自小便大方懂禮,遠嫁吐蕃興許一時半會兒不太能接受,畢竟是個丫頭,但勸說一番也總會同意,誰知竟和自己所猜大相徑庭。
“我不嫁!”寧佳兒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不留一點余地。
“女兒你先冷靜,聽父王把話說完?!遍w邏鳳哭笑不得,女兒的反應實在太出乎意料。
“我不冷靜,也不聽你講?!惫鲾蒯斀罔F地說到。
鳳迦異也上來勸她,可剛要說話,便被寧佳兒制止了,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哥哥,道:“怎么?難道阿兄也要逼我嗎?”鳳迦異柔聲道:“小妹你不肯嫁赤松德贊,總要說個理由吧?”寧佳兒道:“我都沒有見過那人,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性格怎樣人品如何,這些我都不知道,為何要嫁他!”
閣邏鳳道:“赤松德贊少年繼位,先后平定了三次叛亂,如今國內太平,眾將歸心,是一位有頗有謀略的贊普?!?br/>
“天底下有本事的人多了,難道我都要嫁給他們嗎?”寧佳兒身上滿是南詔姑娘敢愛敢恨的樣子,率真坦蕩。
閣邏鳳和鳳迦異父子倆一時被這丫頭堵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閣邏鳳嘆口氣道:“父王就你這么一個女兒,盼你天天圍在我身邊還來不及呢,又怎舍得讓你遠嫁他國。”
寧佳兒問道:“那何故這會兒竟如此強逼女兒呢?”
閣邏鳳苦口婆心道:“你終究是個姑娘,早晚都要嫁人,但凡對方有一點不濟,父王也不委屈你,可現(xiàn)在給你說親的是赤松德贊,吐蕃的新贊普,這少年文治武功樣樣出色,怎么就成了強逼你呢?”
“我們虎國尋常百姓都能自由婚配,我是父王的女兒,卻不能自己做主嗎?并非女兒不嫁人,倘若遇見心儀的人我自然會嫁?!睂幖褍阂琅f不松口。
“妹子可曾遇見心儀的少年郎了 ?”鳳迦異詢問到。
“還沒……”
鳳迦異靈機一動,想了個折中的法子:“那你看這樣可好,讓父王修書一封請那赤松德贊來我南詔,妹子你見上一見,你若喜歡,那皆大歡喜,你若看不上眼,我和父王絕不再過問此事。”
“胡鬧!”閣邏鳳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俺嗨傻沦澷F為一國之君,先不說他肯不肯來,即便來了,到時女兒若看不上他,讓人家白跑一趟,以后兩國還如何相處?”這話雖然聽著粗糙,但卻也是這么回事。
鳳迦異也沒了主意,來回踱步。
“子民都說百花公主大方懂禮,全是謬贊!你是虎國的女兒,為何就不能為虎國的前途考慮呢?如今天下硝煙四起,能有吐蕃這樣的姻親你知道是何等有利的一件事情嗎?”見好言相勸行不通,閣邏鳳又用起了激將法。不成想寧佳兒和她母親一樣剛烈,是個可以為了名譽而不顧性命的姑娘,當時便惹惱了她,公主冷哼一聲,毫不客氣道:“若虎國已經(jīng)敗落到需要犧牲一個女子的幸福來維持,還有何前途可言!”
“你!…….”閣邏鳳臉色鐵青,怒目相向,正要伸手打她。公主的眼淚吧嗒吧嗒就流了出來,嗚咽道:“你們也只能欺負我這沒了娘的孩子?!?br/>
寧佳兒本就俊俏的面孔在悲傷之下更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閣邏鳳不過一時氣急敗壞,見女兒這副模樣,哪還舍得動粗,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這事先放一放,你且去吧,你若遇見了鐘意的人,父王絕不再干涉?!辈⒎歉赣H不疼愛女兒,只是,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法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