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的道歉計劃本來是等一天結(jié)束才進行的，但耐不住因格麗德的軟磨硬泡，最后還是變成了帶著興致勃勃的金發(fā)少女一起去地下街的狀況。

    嗯，地下街……

    “所以說因格姐我們果然還是回去吧……”不是過分空蕩的街道才想打退堂鼓，而是看到無人的街道時忍不住又阻止了一遍。

    自身行動能力有限的少女卻完全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木木好過分都不愿意把朋友介紹給我的嗎?！?br/>
    “就算說是‘朋友’也是我一廂情愿吧……”木木聞言嘆氣，罷了才反應(yīng)過來兩人的重點完全不在一起，“我是說這個地方有點，那個……危險？”最后還是用了較為共識的形容詞，只是語氣變得連她自己都不確定。

    意外的是一直只開口作向?qū)У囊蚋覃惖峦蝗怀鍪滞Ｗ×溯喿?，微微?cè)過身，仰頭對她道：“木木，你是覺得你的朋友是身處‘危險’中的一員？還是覺得我應(yīng)付不了所謂的‘危險’？”少女維持著一如既往輕柔的語氣，而一成不變的氣場更讓木木驚訝。

    因格麗德語畢之時，木木心里便有了答案。兩樣都是否定。前者是因為那個定義正像她的語氣一樣，是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而后者……木木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氣推這個重量的輪椅，所以她同樣知道驟停需要多大力量——單憑，手勁的話。

    同時得出的結(jié)論還有一個，就是因格麗德此時才有所表現(xiàn)的力量并不算出乎意料。雖然沒有做過多少推測，但對木木來說，當下情況的出現(xiàn)是自然的——事情正向之前某種近乎直覺的猜想推導過去。

    因格麗德定在小姑娘的眼睛里看了幾秒，而后笑起來，用依舊安定的聲音說：“謝謝。不過，木木只要放心相信就好了。對我是，對你的朋友也是?！?br/>
    “因格姐……”木木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

    “嗯?！贝饝?yīng)她的人卻像知道。

    這么一來又不知道怎么把話接下去了，木木低了低頭，把目光放到周圍的門戶上，試圖讓自己不要那么在意現(xiàn)在的沉默。

    但沒有用。

    興許是節(jié)日的原因，原本就沒有多少生氣街道此時只是積淀著愈加濃重的色彩，木木發(fā)現(xiàn)，這地方只能讓她想到更糟的東西。這時候，別說不確信能不能見到利威爾了，她甚至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還要再待下去。地下街是巡邏都不太去的地方，就像它就該那么死氣沉沉地似的。

    縱使有人……

    正想著，什么東西就從旁邊的轉(zhuǎn)角倒到了街上。乍看過去像是脫力的麻袋，失去了堆積的重心癱軟在那。再接下來是彌漫出來的酒味，那聞起來像冒著泡泡的沸騰的半流質(zhì)，似乎只要味道散發(fā)完了，那麻布里裹著的東西就會燒干成黑炭之類的東西。

    就像巨人。木木不知怎地想起了自己唯一一次見到巨人的經(jīng)驗，隨即覺著嘴里像嘗到了什么不是滋味的東西，忙吞了口氣把感覺蓋過去。

    地上伏倒的類似浮腫的四肢正在進行著組織起來大概是“爬起來”的無序動作，毫無疑問，那是個人。迷醉的城市不缺酒鬼，但在這種空洞的地方，卻讓木木沒辦法不聯(lián)想到那些讓她打從心底厭惡的扭曲人形。

    本來還捉摸著怎么躲開，因格麗德卻抬頭問說：“去看看吧？”

    木木看那眼睛，湛藍的色彩里并不是“好奇”這樣的感情，她有些沒辦法理解為什么面前的大小姐會說這樣的話。但她也找不到什么理由駁回那個提案。

    但畢竟還是忍不住避諱。兩相對比，木木把因格麗德的輪椅留在了原來的位置，自己繞過去，蹲到已經(jīng)一動不動趴著的醉漢身上。不會死了吧……她想，自己也不知道想得到怎樣的答案。而后才看見男人的脖子，通紅覆蓋著上涌的血氣，甚至看得到跳動的動脈。

    那搏動的瞬間就像擠過了個巨大的瘤子，聯(lián)系到之前不太好的聯(lián)想，木木腦海里有一瞬閃過了“爆裂開還比較好”的念頭。

    她在想什么。在覺察過來時，木木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出了一身汗，小聲罵自己問到底是怎么了，然后純粹地當做抱怨不再深究。木木發(fā)覺自己害怕的東西似乎有點多了，一時也找不出來最根本的到底是什么。

    “木木？”后面?zhèn)鱽硪蚋覃惖碌穆曇簦蓡柕恼Z氣卻沒有再多的問題。

    “睡著了吧?！蹦灸緭沃酒鹕恚D(zhuǎn)頭問，“要管嗎？”

    “唔……”金發(fā)少女雙手環(huán)胸一臉認真思考起來，那太故作的表情讓木木直覺她什么都沒想，繼而才發(fā)現(xiàn)是根本看不出她心中究竟所想為何。正想著要不要放棄，因格麗德表情卻展了開來，似乎是有了答案：“看樣子，必須管了呢。”

    木木來不及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期待，話音未落就已經(jīng)聽到了走進的腳步聲。

    今天這什么日子。后退一步，看見旁邊巷子走出的兩個壯漢，木木心里生出一種遺憾——看來現(xiàn)在抱在因格麗德腿上的蛋糕是兇多吉少了。包括對利威爾的警覺，木木打心里是不覺得這個地方有多少善茬的。而現(xiàn)在眼前的兩個人，只看他們掃過來的眼光就知道，絕對屬于這個地界的特產(chǎn)。

    幾步退到因格麗德旁邊，木木看見金發(fā)少女還是掛著充滿興趣的笑容，只好無奈地拉拉她袖子：“因格姐，我……們現(xiàn)在這樣很難活動啦?！闭f罷，目光也就順著拉下去看了看自己身上裹著的長裙。木木心里忍不住再一次埋怨起科爾曼。

    雖說木木頂多只是“困擾”的程度，因格麗德卻連一點緊張感都沒有，反倒抬手夠上去拍了拍旁邊姑娘的肩：“沒事啦，這里的話還算憲兵團的巡邏范圍哦?！?br/>
    木木還來不及有所驚訝，那邊男人已經(jīng)先笑了出來。

    其中一個蹲下|身在倒伏的醉漢身上翻找著什么，扯了兩下沒翻過地上人的身，便站起來踹了兩幾腳，硬踢得那身子立起來又往另一邊傾倒下去。發(fā)出笑聲的則是另一個，光頭在這沒多少光源的地方反倒不及一路咬噬到脖子的刺青來得顯眼，木木看不出具體的圖案，在醉得一塌糊涂的氣氛下，她只覺得那像循著甜味的蟻群。

    “小姑娘是迷路了嗎？在這里可是找不到憲兵團的哦?！?br/>
    木木覺得，自己要是掛著制服一定忍不住維護一下所謂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的尊嚴——盡管她有種碰到那男人他身上蟲群般的黑暗就會咬過來的感覺。但現(xiàn)在，考慮到自己和旁邊因格麗德半斤八兩怎么也和“戰(zhàn)斗力”不搭界的裝扮……

    雖然不甘心，還是想辦法脫身吧？木木又拉了拉旁邊人的衣袖，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但略有遮掩的扯衣服的動作在兩個男人看來就是別的意思。他們本就是酒館的伙計，在各種各樣的顧客身上用各種各樣的方法討自己的報酬，自然不會介意爛醉的臭泥能帶來的一切好處。

    “不過既然來了，”之前蹲著的那個站起身來，接住拋起的錢袋后的表情說明他不怎么滿意，“就了解一下你們不知道的事吧。”并不是建議的語氣，小眼睛里的光述說著分明渴望著滿足的打算。

    木木想，她一定是欠了這塊地什么了，每次來都沒好事的……失望之后才發(fā)現(xiàn)個自己都覺得沒道理的問題——莫非自己還指望著這地方能有什么好事嗎？

    “木木？”聽到聲音低下頭，看到因格麗德正一臉不解地看過來，“你沒嚇到吧？”

    聽完問題木木才覺得自己被嚇到了，她決定不再思考旁邊這個軍將世家出身的小姐究竟是搞不搞得懂狀況……

    “好~”發(fā)現(xiàn)旁邊小姑娘回神，因格麗德瞇眼笑起來，“那我去沿著巡邏路線找找，木木先在這里加油一下~”話里表現(xiàn)出對自家弟弟后輩的充分信任。

    木木還來不及本能地喊那句“等一下”，另一邊的刺青光頭已經(jīng)忍不住跨過地上的醉鬼走到了近旁：“別急著走啊。”氣味頗沖的話語落下來的同時，指節(jié)粗獷的大手已經(jīng)往輪椅上少女伸了過去。

    這兩邊自說自話的人壓根就沒打算聽別的意見。認識到現(xiàn)狀，木木只好抽手抓了男人的手腕，眼巴巴看著因格麗德一揮手轉(zhuǎn)輪子離開。

    光頭沒想到看起來一副怯懦模樣的小姑娘竟敢攔他動作，不及反應(yīng)被擒個正著，本能要掙開時才發(fā)現(xiàn)另一件出乎意料的事，發(fā)力時的摩擦壓過來，那雙手上不僅力量超出他的預想，甚至還布著不薄的一層繭子。

    這女的比看起來麻煩。長久來做差事的經(jīng)驗讓他不由得發(fā)狠勁往外掙了一下，小姑娘一脫手就跟著往后退了一些。光頭揉了揉殘留著通感的右腕，回憶著剛才的接觸：力量和手心的觸感都說明面前小姑娘并不像看起來的文弱，但掙脫束縛卻也沒費什么力，本也就是不一定要貪的便宜，這讓他一時猶豫還要不要有繼續(xù)的動作。

    “一個娘們就讓你慫啦。”先前留在后邊的小眼睛這時嚷著走了過來，一把搡開揉著手腕的光頭，“倒時候排后邊可別抱怨啊。”

    顯然是沒完的意思。

    木木活動手指握了握拳，想想還是決定往后退開些。手撣上裙擺的時候不禁又怨懟起一身衣服，只好很對不起對方地開始走神，計算因格麗德是不是真能找到巡邏的憲兵，最后導致開始后悔早先沒看今天的排班表。

    也許是脫離狀態(tài)的思維造成眼神的失焦，等著木木再回神時，小眼睛男人已經(jīng)逼到了近處。他身上帶著同樣的略微腐朽的酒熏味，濃得足夠沖擊神經(jīng)，讓木木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是他本來的味道還是為自己討酬錢時沾染上的。

    如同帶刺一般的氣味分子從鼻腔鉆進身體，木木忍不住皺起眉頭，心里不由得就想起了她都快要無視掉了的很多東西?？粗⊙劬δ腥说膭幼?，木木在慢放的感覺里發(fā)現(xiàn)自己心態(tài)平靜得異常，她一邊回憶利威爾身上幾乎不帶什么味道，一邊預想在眼前男人抬手時是不是可以卸掉對方胳膊，最終得出自己沒對利威爾動過手是因為不討厭他的緣故。

    所以說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木木心里無奈，側(cè)側(cè)身錯開了男人摸朝她下巴的動作。雖然不覺得在麻煩的裙擺下能起多大作用，右腳還是習慣性撤了半步，略微側(cè)著身子打量起男人緊瞇著的眼睛。沒發(fā)覺什么值得在意的東西，她又看看之前住了手就沒挪過步的光頭，心里對如何達成共識多少有了數(shù)。

    正打算開口問問有沒有談判的可能，沒和同伴溝通過意見的小眼睛已經(jīng)再一次出了手。這次是直接探向木木左臂，雖也是隨意的動作，步驟而言卻是比之前留意了一些。

    木木斜眼過去瞥見動作，抬手先打上了伸過來的手臂，拉得男人不及反應(yīng)一個趔趄，罷了松開一繞循過去鎖上肩膀，再一送就把自己換到了他背后的位置。罷了又退開些，估摸著做到這一步應(yīng)該夠避免沖突了。

    她不知道撲地前才穩(wěn)住身子的男人是不是有一瞬也有驚詫的表情，只是等他轉(zhuǎn)過來時，面目已是惱羞成怒，兩只小眼睛也射出兇光。

    木木心里委屈，這地方的人都和她常識不一樣不知道知難而退的嗎。眼看對方的拳頭就要過來，她只好先擋了再說。因為裙子總是難免裹到腿上，一時邁不開步子，且攔且退過了幾個來回，木木才找到機會給對方鎖骨上還了一拳。

    小眼睛男人這才退開幾步，木木正想著是不是可以松口氣，只見對方再抬頭時已是巴不得吃了她的模樣。

    “小妮子，看老子今天不讓你還回來！”男人從腰間摸出刀子，打彎的薄刃左右晃著。

    看到金屬把僅有的一線天光反射到眼睛里，木木只好承認這麻煩事已經(jīng)跑不脫了。最后在心里碎碎念了一下因格麗德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在思考著“為什么不會覺得因格麗德逃掉比較好”的同時，她不得不徹底地面對現(xiàn)狀。

    “我就問一個問題……”木木沒辦法只好開口，心里卻還是不知道該不該這么問。

    但小下來的聲音卻是被解讀成了服軟的表現(xiàn)，男人挑著刀開口答：“現(xiàn)在求饒的話，作為獎賞，老子會讓你好好舒服的?！甭曇魜淼眉猓拖裰付艘娧牡度兴频?。

    木木深吸一口氣，平下心后也不知道回什么好，低著頭自語了一句：“別惹我生氣啊……”

    “哈？”見小姑娘低頭，小眼睛男人大了步子壓過去，刀尖挑上對方下巴，往上頂著強迫她抬頭，“說什么？”

    “我說……”木木抬手放上男人握刀的手腕，卻沒發(fā)力，就像她碎垂著眸子卻哪都沒看，默了半晌，才自責一樣輕輕嘆口氣，“算了?！毖劬s在語音置地時倏忽抬起來，“我就問一個問題，你們兩個……呃，加起來……應(yīng)該是打不贏利威爾的吧？”

    “利威爾”，這名字說出來的瞬間讓抬刀的男人莫名有些發(fā)憷，隨后顧不得多想面前怎么看都是富貴人家的姑娘會提及地下街的名號，心里已是越發(fā)糟亂。他提刀又往小姑娘下巴上頂了頂，剛想順勢罵說“又在瞎扯什么”，腕上先前并無動作的手卻一下扣起了指節(jié)。不及反應(yīng)，他只覺得整個身子都被帶著扯了過去。他看到刀鋒擦開少女臉上一道血痕，但掌著他整個身子動向的人卻是根本不去在意。

    他是真心怕了，那種看到自己流血卻完全無動于衷的眼神，縱觀整個地下街乃至到從來水火不容的憲兵團，他見過的也沒幾個。而其中最夢魘一樣忘不了的，就是先前被用淡薄聲音提出來的名字，利威爾。

    身體不可控制地被摔朝地上，心里已然沒了底氣的小眼睛男人只好手足亂舞，只指著有什么能搭救一下。待到手上碰到東西，他也顧不得是什么只有先抓了再說。

    感覺裙擺被墜住的瞬間，木木即知不好，因為力道來得突然，勉勉強強撐了地才把自己穩(wěn)成一個單膝跪地的姿勢。心里暗暗祈愿別讓對方發(fā)現(xiàn)不利，再看向男人時卻還是看到了一臉驚愕如何笑得有機可乘。也是，怎么可能不發(fā)現(xiàn)……木木心里認栽，只得重新考慮起一下麻煩起來的狀況。

    “木木？！”更讓她意外地卻在后面，隨著略有驚訝的聲音，出現(xiàn)在木木眼前的是轉(zhuǎn)回來的因格麗德。而且，完全沒有憲兵團的影子。與之前唯一的區(qū)別，不過是先會兒一直給她抱著的東西去了不知是哪的別處。

    木木也說不好是為什么，看見金發(fā)少女的瞬間，她竟覺得一切沒多糟了。于是便扯出個笑來，說：“抱歉啊因格姐，把科爾曼前輩給我的衣服弄臟了。”

    輪椅上少女愣了愣，轉(zhuǎn)而笑出聲來：“我才是呢，抱歉讓木木久等了?！闭f著又是歪頭眨眨眼睛，“不過，這種狀況還真是……讓人懷念？”話到這，她便不再管聽者不解的表情，“所以，木木，讓我教你打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