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叔,開車吧,這個,不認(rèn)識——”

    灰妹的聲音很低,似有氣無力般,軟軟地倒車?yán)?，整個帶著濃重的酒味兒叫于定國看了不忍，年紀(jì)輕輕的小姑娘家家的,弄成這個樣子。

    他開車了，沒跟著方正仔細(xì)著說，一笑了之,便是帶著走了。

    車子開得很平穩(wěn),灰妹閉著眼睛，小小的臉讓酒意給醺得通紅，似輕輕一碰便能滴出血來般，她歪著腦袋，身子不知幾時已經(jīng)偏著，輕輕地靠著于定國。

    于定國自從妻子死后，不是沒有過女，也是有的，但從沒想過要娶回家里去，生怕女兒受了委屈，再說著這張鴦鴦年紀(jì)跟著他女兒差不多大，自是不會往著那一方面想過去。

    “要去哪里？”他問著，瞅著她有幾分難受的小臉，生起幾分憐惜來，那是對著年輕小輩的憐惜，并不曾帶著異樣，“鴦鴦？”

    他喚著她的名兒，等著她的回答。

    豈料，灰妹一點兒聲響兒也是沒有，歪著腦袋，靠著他的肩頭，沉沉地睡著，那樣子叫他無端端地想起女兒淺淺來，他一直工作上忙的，淺淺自小是一個家里，直到病發(fā)了，他才曉得女兒是如何的孤單。

    “淺、淺淺——”他低低地喚出聲，那聲音里帶著自責(zé)，想著女兒離去前還叫他再找伴的話，不由得眼眶里濕潤了些，“都老糊涂了，是張鴦鴦，又哪里會是的淺淺——”

    他開著車子，往著自己市區(qū)的房子開過去，那里是三室一廳的，早就是買下的房子，住的最多的便是女兒，那房里的東西，他是一個都不讓別碰，就是打掃的阿姨，也是最多打掃下，里頭的東西，位置都不許動一分。

    “先生，這是？”

    房里頭還有個看著有些年歲的阿姨，便是從于家主宅那邊過來的，淺淺病中都是她親自照顧著，后來他到市里，這位阿姨便是留這里打掃煮飯。

    “這是鴦鴦，讓她睡淺淺的房里，好好地照顧一下?！?br/>
    于定國把扶著的，交給阿姨，自己往著房里走進(jìn)去。

    那阿姨是于家主宅里待過的精，讓先生帶回家的必定是上心的，淺淺小姐的房里的，那是她平時也不得輕易入一步的，這么一來，她的動作就愈發(fā)地小心，就把輕輕地扶入房里。

    淺淺小姐的房里，那里頭的東西都是齊備的，就跟還活世上一樣，扶著上床，阿姨是再仔細(xì)不過。

    灰妹睡得很死，再加上自己酒喝得太多，也有些上頭，一睡過去，便是事不知，也壓根兒不知道自己身何處，就讓著阿姨那里折騰著。

    只是，剛讓她好好地平睡床里，阿姨剛要走，便聽得床里的有了動靜，還以為那小姑娘是裝睡著的，回頭一看，那小姑娘便是已經(jīng)蜷縮著身子，臉朝里，嘴里還哼哼著什么聲兒。

    那聲兒模模糊糊的，叫聽不清，像是說什么“錢錢”的，叫那阿姨一時間有些疑惑，“錢錢”？莫非是叫得淺淺小姐？可是，淺淺小姐生前時，她一直侍候著，哪里曾見過這位的？

    她有些吃不準(zhǔn)，又不想多話，就從房門退出來。

    “先生——”

    豈料是，她一回頭，就見著先生站那里，愣愣地站門邊，一邊聲音也沒有，叫她活生生地嚇一大跳，心跳得快。

    于定國也是聽見著那聲音，記不起女兒到底有沒有認(rèn)識過這個叫張鴦鴦的，一點印象也是沒有，惟一知道的便是女兒與陳家女兒陳恩秀到是挺好，別的還真是尋不出來。

    “她說的是什么？”他問著，生怕是他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阿姨怎么看怎么覺得先生的臉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叫她有些發(fā)悚，又不知道這悚意從何而來，但還是把聽到的話說出來，“好象是叫著錢錢還是淺淺的，聽不太清。”

    她說的還算是含蓄。

    可于定國的耳里聽來，就是“淺淺”兩個字，而且那種聲音似掙扎，是夢里掙扎著，那種叫法，他似乎是見著女兒淺淺最后醫(yī)院里的那段日子，不過女兒是叫著他，一聲一聲的，叫得他的心都疼了，又沒辦法替她受著。

    “先生，這是怎么了——”

    阿姨驚叫起來，看著于定國滿眼淚水的，那還是淺淺小姐病中時，先生每每小姐面前強顏歡笑著，外頭卻早已經(jīng)眼淚已經(jīng)不知道是流了多少，如今又見著先生這樣子，叫她真是心里跟著難受。

    “阿姨，說淺淺會不會回來？”

    于定國看著房里睡著的灰妹，帶著希冀的目光瞅著面前的阿姨。

    那阿姨于家很多年，自是知道這位先生是長情的，若不是長情的，也不會一直是單身到現(xiàn)，只是，這樣子顯得有些神神叨叨的，叫她有些——

    “先生，可不能這樣子，淺淺小姐已經(jīng)沒有了，世上不會有回魂的事兒，疼淺淺小姐，淺淺小姐是知道的，萬不能成這樣子，要是淺淺小姐知道的話，還不得怪她自個兒的？”阿姨話說得很小心，生怕碰觸著這位先生的逆鱗。

    然而，于定國卻是很快地收拾著臉上的表情，畢竟是官場上混過的，收拾著表情那是最簡單不過的事，只是心里頭到是放不下這幾分執(zhí)念的，“許是想太多，等手頭的事忙完，出去散散心便是了?！?br/>
    阿姨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畢竟是于家的老了，這位也是看著長大的，遲疑了一會，還是小心翼翼地出個主意，“要是先生覺得這位著實有……不如認(rèn)為女兒如何？”

    于定國一聽，像是所有的迷霧都給撥開般，就打定著主意下來，忙著點點頭。

    灰妹睡得很沉，壓根兒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已經(jīng)叫三言兩語之間就給定下來，還兀自做夢，夢見自己處一片白色的墻壁里，明明是見著一個女孩子躺病床里，身上都插著管子，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可明明管子是插別的身上，她還是覺得疼，像是插她的身上一樣，慢慢地湊近著那女孩子，卻叫著她驚了，分明是于淺淺，那個已經(jīng)死了的于淺淺——

    她愣那里，旁邊有許多進(jìn)出，都是她不認(rèn)識的面孔，又好似認(rèn)識的面孔，一張張的圍于淺淺的病床前。

    整個縮床里，她仿佛是覺得自己從他們身邊飄過去，腳不著地，怎么也著不了地，輕飄飄地飛出去，落外頭，那里站著一個，正捂著嘴那里哭，便是于定國，于淺淺的父親。

    “——”

    她一下子睜開眼，起身坐起，被子從身上滑落腰際，渾身都是汗，幾乎是濕了她全身，兩眼瞪得大大的，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到底是做夢還是真實的事兒。

    這是哪里？

    她腦袋里沉沉的，還有些疼，都是喝酒的后遺癥，她一手撫著額頭，一手就已經(jīng)去開燈，頗有點熟門熟路的意思。

    待得燈一亮，她眼睛開始有些適應(yīng)不了光亮，慢慢地適應(yīng)下來，瞅著這房間，布置得很簡潔，就是她會喜歡的風(fēng)格，放著好些個大布偶，也是她喜歡的灰太狼與懶羊羊，房里還有個書架子，天藍(lán)的色彩，配著房間也是天藍(lán)的色彩，像是大海里一樣，尤其是書架里頭的書全是她喜歡看的。

    她下得床，瞅著這房里的布置，眼前似乎是隱隱地浮起著一個畫面，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走這房里，轉(zhuǎn)過臉來，是那個于淺淺——

    灰妹喘著氣，似乎是滿腹的疑問，看著鎖著的抽屜，她腦袋里似乎是閃過什么東西，書架子里找到《傲慢與偏見》，那本書一拉出來，就見著幾把小小的鑰匙，往著抽屜里那里一試，恰恰是抽屜鑰匙。

    她愣了，愣那里，仿佛有些不太能接受，臉色都是刷白的。

    都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知道這東西這里？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像是著了魔一般，去開啟著那電腦，電腦是沒有設(shè)置密碼的，她開機還是容易的，不過是啟動一下，可是，那QQ的什么微博什么的，她一輸著密碼就進(jìn)去了，而且那密碼不是別的什么，就是幾個數(shù)字，那數(shù)字像是從腦袋里突然跳出來似的。

    她愣了，覺得渾身不對勁——

    都是怎么回事？

    她呆那里，明明不相干的，她都沒想，那串密碼就跟烙印她身體里一個樣子，叫她渾身都冷。

    “睡不著嗎？”

    “一—”

    突然一個聲音，她整個受驚了，失態(tài)地尖叫起來，左手拿捏著的鑰匙掉落地，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兩眼透著恐懼。

    “張鴦鴦——張鴦鴦——”

    那發(fā)出聲音的便是于定國，到客廳找著水喝，看見這屋里的燈亮著，心里一動，便是輕輕地推進(jìn)去，看著她熟門熟路地找到鑰匙，不由得心里發(fā)緊，卻見著她又不往著抽屜里找東西，而是去開電腦，熟練地電腦上操作著，然后他就便出聲了。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卻是把她給嚇得尖叫起來，他一個走進(jìn)，她尖叫得更大聲，讓他不敢上前，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兒。

    阿姨早已經(jīng)走了，房里便只留著他們兩個。

    “不過去，不過去——”他放輕著聲音，還往著客廳里退，盯著她慌亂又帶著恐懼的眼睛，叫他心里頭一陣難受，“不要叫，不要叫——”

    徐技半夜里接了個電話，便是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還沒好，急著從醫(yī)院里出來，叫著司機送他到于定國這里來，見著淺淺房里的，正是用著雙臂緊緊地抱著她自己，用著防備的眼神瞪著他與于伯父。

    “伯父，這都是怎么了？”他還沒問的是鴦鴦怎么這里，而且還淺淺房里。

    他的未盡之語，于定國是知道的，輕咳著一聲，遲疑了一會，終還是說出話來，“也許她是淺淺——”

    他的話說得沒有一點兒底氣，卻是含著強烈的渴望。

    徐技一怔，立馬覺得這個是無稽之談，怎么可能！

    可是，他沒有立即駁斥著于定國的話，只當(dāng)于定國是太想念女兒了，“伯父，不能，這樣子會嚇著她，要是說出去，誰會相信有這種事兒？”

    于定國心想也是，這到底是他的私心兒，可問題是淺淺死的消息，他們那個圈子里哪個不知道的，這會兒再出個淺淺，豈不是生生把別家的女兒拉過來當(dāng)女兒，“說怎么辦？”

    他一時也是想不出什么法子來，不由得反問著徐技。

    徐技那身上還帶著繃帶，尤其是腦袋上還都是包扎著的，那次從臺階上滾下來，又把灰妹護(hù)懷里，著實是傷得不輕，只可惜是躺醫(yī)院里，也沒盼著去瞅著他，真真是心里頭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歸不是滋味，他消息也是靈通得很，曉得她與陳法是有些不睦，正想著辦法想居中插入，想不到一個電話，叫他還真是見著。

    他們客廳，灰妹房間里，維持著那個姿勢也不是一時半會了，蹲得是雙腿發(fā)酸發(fā)麻的，便是站起來，心里頭也是慢慢地平靜下來，先頭也是太驚過度了，再加著于定國冷不防地一個出聲，嚇得她著實不輕。

    一個抱著雙肩兒，她終于慢慢地冷靜下來，真是的，重生這事兒她不知道是看過多少文了，想不到真發(fā)生自己的身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是她現(xiàn)叫張鴦鴦，不再是于淺淺，說也奇怪，這么一來，腦袋里有關(guān)著于淺淺的記憶全都是涌上來，跟自來水似的。

    但——

    她真是有些個糾結(jié)的，這事兒，還真不能對別說，別還指不定當(dāng)她是瘋了，回頭看著于定國，她心一下子軟將下來，這便是她父親，疼她最多的父親，“爸——，的風(fēng)濕現(xiàn)下雨天好點沒？”

    于定國那是有風(fēng)濕的，是進(jìn)藏那會傷過腿，也是留下點后遺癥，這事兒，知道的不多，就是于家的兄弟也不見得知道這事兒，她一下子就問出來，還能不是他的女兒嗎？

    那個淚縱橫的，他嘴里叫著：“淺淺，淺淺，的女兒——”

    徐技看著這對父女，心里頭覺得有些感動，也沒有說話，怕打斷他們父女之間的話，默默地坐客廳里。

    女兒回來，于定國自是跟著撿著大寶貝一樣，恨不得叫天下都知道，可這個事兒，還真不好叫別都知道，免得出些啥的事，叫防不勝防的，對外就稱著于家的老爺子認(rèn)了個孫女。

    于老爺子已經(jīng)是快九十，別看年紀(jì)這么大，看著還是挺健朗的，那眼神透著個睿智，對著換個身回來的孫女也是老淚縱橫的，于這家?guī)托≥吚锞统鰝€于震一個男孫，別個全是孫女，除了那個長孫女之外，于老爺子最上心的就是這個小孫女。

    于家的，四世同堂，對外口徑都是一致的，除了主事的幾個曉得，其余都是認(rèn)同對外的話，張鴦鴦是他們于老爺子認(rèn)的孫女。

    “爺爺，怎么老是不讓著——”

    一個下午的，陪著老家下棋，偏就是老家棋藝好，叫灰妹一邊輸了好幾盤，輸?shù)媚莻€心里頭不服的，還是一直扯著老家下棋，就是個不服輸。

    于老爺子就愛著淺淺這個，看著她撒嬌的樣子，除了沒有淺淺的臉，那個樣子活脫脫就是淺淺生前的樣子，有什么事不能發(fā)生的，他接受起來也是很快的，“陳法那個小子呢，怎么不來？”

    她不樂意聽到陳法的名字，把眼兒一瞟的，就是不肯理這個問題，把棋子都給收起來，“爺爺，還是管管于震哥，他算是個怎么一回事，都要結(jié)婚了，還外頭養(yǎng)個女的？”

    于老爺子的話叫她給擋回來，到是對著于震也算是不想管了，他老頭子也是管不了這事兒，兒孫自有兒孫福，管著他們做什么！“得，到是話題轉(zhuǎn)得快，那女也不稀得于震哥養(yǎng)，是于震哥沒皮沒臉地湊上去——”

    于老爺子說這話的時候，還“嘿嘿”地笑兩聲，仿佛所有的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去，到叫灰妹樂了，手指晃蕩著，“爺爺，您真是個壞——”

    “嗯，們淺淺說的是，爺爺是大壞，淺淺是小壞——”

    這話真熟，小時候，爺孫倆的對話就是這般樣子，如今說起來，特別的溫馨。

    于家與鄭家的聯(lián)姻，那是于家的于震與鄭家的大女兒鄭雨秋，要說那兩站一起，可說是郎才女貌的，論家世，雖說鄭家是比不得于家，但也是能配的。

    訂婚的日子，有頭有臉的都來了，來得一個熱鬧的，當(dāng)然也有陳家的，叫灰妹還真是躲不開，看著陳法走過來，她再也是站不住，索性著拉著陳法往外走，這舉動，到讓不太知道□的大笑，特別是于老爺子，還以為孫女太想陳法這小子了。

    “鴦鴦——”

    陳法跟著她走，沒個遲疑的，叫她給拉著到角落里，無奈地叫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