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算是徹底撕破臉了，哪兒還有成年人虛假的客套和體面。秦甜被她一句接一句激得面紅耳赤，面上維系得還算和善的表情幾乎支離破碎,“許昭意！”

    “小聲點，同學(xué)，”許昭意心平氣和地看著她，“我聽得清?！?br/>
    躺在桌面上的手機(jī)屏幕亮起,振動著旋開一個弧度。

    許昭意垂眸掃了眼集合消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往對方本就窩火的狀態(tài)里又添了一把柴。

    劍拔弩張間，氣氛幾乎一觸即燃。自習(xí)室外的走廊里卻傳來沉重而清晰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也不知道是路過還是要進(jìn)來。

    原本氣急敗壞到極點的秦甜，聲音戛然而止。

    許昭意纖眉微微一挑,心里跟明鏡似的,念頭稍轉(zhuǎn),就摸透了對方想耍的把戲。

    “同學(xué),奉勸你一句,從現(xiàn)在開始好好說話,最好別在其他人面前上演‘我欺負(fù)了你’的戲碼?！彼⒅靥?，輕輕懶懶地說道，“你會玩的我都會,不想我栽贓嫁禍你,就收收你的小心思?！?br/>
    裝委屈博同情那套,她早八百年就不稀罕玩了。

    但不稀罕,不代表她不會。

    只要梨花帶雨地掉上幾滴眼淚,再依仗著外表嬌嗔委屈,甚至連話都不用說，就是全世界最無辜可憐需要安慰的人了，誰不會？

    在對方不善的注視下，許昭意與秦甜擦肩，輕笑了聲，不溫不涼地說了一句，“別不服氣啊，我要是真欺負(fù)你，你連哭的余地都沒有。”

    秦甜面色難看地攥了下手心，全然沒料到許昭意這么難纏，她的心情根本平復(fù)不下去。

    說實話，許昭意都覺得自個兒像是拿了反派的劇本。至少“走綠茶的路讓綠茶無路可走”這點，確實有點損，不太正派。

    但她跟情敵還講什么正派？

    難道心平氣和坐下來聊聊天，再義結(jié)個金蘭互稱姐妹？

    氛圍凝滯時，教室門忽然咯吱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兩人同時抬了抬眼。

    很巧，進(jìn)來的人許昭意基本都認(rèn)識，有兩個是梁靖川的舍友。其中一個總戴著細(xì)邊眼鏡，另一個是總是在視頻通話里唱歌的那位，好像叫何偉。

    “欸，嫂子你也在啊，”何偉撓了撓頭，四下看了看，“梁靖川同學(xué)呢，他怎么不跟你一塊??？”

    “他出去了一趟，過會兒會回來，”許昭意解釋了句，推了推桌面上的書本和電腦，歉意地說道，“可能我得拜托你一件事，我剛收到通知，得去趟生科院集合了，麻煩你把這些東西給他?！?br/>
    “好好，你放心，正好我在這兒上自習(xí)?！焙蝹ミB連點頭。

    但他這人明顯一根筋，有些好奇，就直來直去地問了句，“你們倆，你們倆認(rèn)識嗎？我怎么覺著氛圍不太對??？”

    “剛認(rèn)識?！痹S昭意微微笑了笑，意味不明地睨了眼秦甜，“聊的很投緣，我想秦甜同學(xué)會一直記得我的，對吧？”

    秦甜心頭郁郁，但又不敢折騰什么，含糊又冷淡地應(yīng)了句，心底憋屈搓火到了極點。

    除了配合，她別無選擇。

    許昭意翹了翹唇角，跟熟人打了聲招呼，撈起手包朝外走去。

    何偉左右看了看，對著驟冷的空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

    梁靖川回來的時候，許昭意已經(jīng)離開有段時間了。

    這段時間社團(tuán)文化節(jié)，各學(xué)院報告廳和禮堂經(jīng)常有成果展示晚會，自習(xí)室里本就寥寥幾個人，這下陸陸續(xù)續(xù)地都走了:湊熱鬧的都去了報告廳，想圖個安靜、老實自習(xí)的都轉(zhuǎn)戰(zhàn)圖書館了。

    何偉跟細(xì)邊眼鏡玩了幾局游戲，好奇秦甜也沒走，每次想問都被同班拽住，困惑持續(xù)到見到梁靖川，“欸，嫂子有事走了。”

    他拍了拍桌上的筆記和電腦，“你東西在這兒呢，你回來我先走了?。俊?br/>
    梁靖川略掀了一下眼皮，道了聲謝，晃了眼手里放不住的零食，遞過去，“送你了?！?br/>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奔?xì)邊眼鏡哈哈一笑，接過來跟何偉勾肩搭背地走了，“周末要是還有空，帶家屬聚一聚?！?br/>
    梁靖川擺了擺手，“再說。”

    秦甜從他進(jìn)來就起了身，但自始至終默不作聲，只低著頭整理東西。在其他人都離開后，她抬眸看了他一眼，遲疑了幾秒。

    她還是什么都沒說。

    全程死寂。

    直到臨走時，秦甜忽然頓住腳步，像是終于鼓足了勇氣，“那個，下午的時候，可能是因為我不太會說話，鬧了點小誤會。你女朋友她……好像生氣了。”

    她半垂著眼瞼，聲音很輕地說了句，“實在對不起啊?！?br/>
    “不用。”梁靖川眼皮都懶得掀一下，似乎并不在意。

    秦甜稍稍松勁，發(fā)覺他似乎也沒那么不近人情，起了點心思。

    “那剩下的一點內(nèi)容，以后還是課前說吧？本來覺得面對面討論比較直接方便，”她拿捏著火候，低了低聲音，故意將話說一半，“算了算了?！?br/>
    可惜和她料想得不一樣。

    “可以?！绷壕复ㄉひ舻模澳阕约嚎粗鴣砭托??！?br/>
    “那就好，本來我也不想搞得這么——”秦甜勉強(qiáng)地笑了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動聲色地添了一把火，“但我擔(dān)心你們產(chǎn)生矛盾，畢竟下午鬧了點小誤會，你女朋友好像不太喜歡我?！?br/>
    話音未落，就被他沉冷的聲音打斷。

    “她不需要喜歡你，”梁靖川抬眼，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砸下來，“她喜歡我就可以了。”

    周遭的氛圍有些凝滯。

    天色黯淡下來，玻璃窗外夜色步步圍剿，他大半張臉埋在陰影里，渾身的氣場驟寒，一掃平日里的懶散輕慢，近乎生人勿近。

    秦甜怔了下，心知觸了他霉頭，掐掉了明里暗里挑撥離間的心思，“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br/>
    “你不用跟我道歉，”梁靖川不耐地抬眸，冰冷的視線自下而上打量過她，“你拐彎抹角詆毀的是我女朋友，你應(yīng)該找她道歉。不過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會說話，以后盡量少開口?！?br/>
    話說得一分比一分重。

    他全然不會顧及同窗情誼，更不會顧忌對方性別，言辭尖鋒直刺，半分臉面都沒給對方留，字字如刀，割人心肺。

    秦甜咬了下嘴唇，被幾句話刺得面紅耳赤，指尖都在抖。

    是難堪，也是不甘心。

    “我是，我是很喜歡你，但也只是喜歡你。我沒有做什么，”她勉強(qiáng)地笑了下，難堪和委屈絞得她眼底泛了一層霧氣，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就算你不喜歡我，也不用這么……”

    “有意思嗎？”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秦甜的眼淚驀地剎住了。

    “我沒你想的那么好。”梁靖川嗓子里沉沉嗤了一聲，抬腿迫近她，“我這人不太講理，最恨別人動我的人，勸你及時止損?！?br/>
    他干凈利落的碎發(fā)下，是一雙漆黑沉冷的眼，沉降著難以言明的情緒，深不見底，讓人莫名生出一種心驚肉跳的錯覺。

    秦甜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被迫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梁靖川只是撈起座位上的外套，懶懶散散地直起身來，“看在你是小姑娘的份上，最后一次敬告你，離我遠(yuǎn)一點。”

    他撂下幾個字，低下來的嗓音沉冷，“別讓我料理你。”

    四下的空氣寸寸凝結(jié)，氣氛直降到了冰點。

    秦甜是紅著眼眶出來的，剛一出門，就被折回來拿東西的何偉撞見，僵硬不過一秒，她飛快地撇開了臉，腳步飛快得走掉了。

    這場景，就算是傻子都能猜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何偉正在原地尷尬，看到梁靖川，舉了舉雙手，實在道，“我我我我們沒有偷聽的，剛折回來拿東西，就撞上了?！?br/>
    “你這也太狠了，沒瞧出來人家妹子喜歡你嗎？”細(xì)邊眼鏡嘆為觀止，忍不住嘖了聲，“雖然秦甜是有點不地道，但她好歹是咱們這級的級花，多漂亮啊?！?br/>
    梁靖川沒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搭腔。

    除了何偉這種一根筋，其實誰都分得清白蓮綠茶。

    只是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不搞僵關(guān)系是因為沒必要，不拒絕對他們也沒有什么損失而已。

    “秦甜喜歡他??？”何偉這次回過味來了，皺了皺眉，“不是，人家都有對象了，你這種態(tài)度不行，以后就是一渣男?！?br/>
    “得，您心夠大的。”細(xì)邊眼鏡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幾句依舊說給梁靖川，“不過梁靖川同學(xué)，雖然我們都知道你中國馳名雙標(biāo)，但是做人還是得公平一點:小女生的問題還是別摻和，要客觀對待。”

    “客觀不了?！绷壕复ǔ脸恋剜鸵宦暎拔抑饔^愛她?！?br/>
    “我操。”

    “告辭?！?br/>
    這下兩人齊刷刷地跟他退開一部分距離，劃清了界限。

    “要不是打不過你，你這種亂撒狗糧的人，遲早會被人半道打死的?！奔?xì)邊眼鏡聽不下去了。

    “沒錯。”何偉深以為然。

    -

    生科院這邊在外面搞了個聯(lián)誼會。不太像學(xué)校平時中規(guī)中矩的表演節(jié)目走流程，形式像茶話會，更為準(zhǔn)確的說是酒話會，就像是個融合了飯局的小型派對。

    許昭意玩游戲時喝高了。

    她這人是個心算高手，記憶力超群，智商碾壓眾人，平時是絕大多數(shù)游戲“魔王”的存在，但絕對不包括玄學(xué)游戲:比如，最簡單的轉(zhuǎn)酒瓶和石頭剪刀布。

    梁靖川過來接她的時候，生科院學(xué)生會的兩個同學(xué)正在旁邊候著，盡職盡責(zé)地清點人數(shù)、安排把喝醉的同學(xué)送回去。

    許昭意縮在地上一小只。

    梁靖川朝她走過去，溫溫淡淡地喚了她一聲，“昭昭?！?br/>
    許昭意抬了抬眼，看清楚眼前的人時，眸底像是鎖住了漫天漸落的星光，漆黑，也明亮。

    她朝他招了招手，微揚(yáng)的聲音里勾著點驚喜的意味，“梁靖川?！?br/>
    “還能認(rèn)得出我？”梁靖川輕輕一哂，停在了她面前。

    他朝她微傾了身，摸了摸她的長發(fā)，低下來的嗓音讓人覺出溫柔來，“今天怎么喝這么多？”

    許昭意下巴擔(dān)在膝蓋上，歪了歪腦袋，茫然地看著他。她似乎沒聽懂，在努力地回味他話里的意思，也不說話。

    梁靖川笑笑，也沒真打算從醉酒的人那里問出個所以然來。

    旁邊那兩個學(xué)生會的干事是一對小情侶，以前學(xué)?；顒痈壕复ù蜻^照面的，吃到了第一手瓜，有些詫異地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經(jīng)院系草有主了，我舍友的暗戀剛剛開始，就他媽失戀了哈哈?！?br/>
    “幸災(zāi)樂禍，我為你舍友有你這么個舍友感到悲哀?！?br/>
    “誰讓她平時那么討人嫌。”

    “同學(xué)，你是來接人的嗎？”其中的女生清了清嗓子，將登記表遞了過去，“要簽下字，登記完再帶人走。”

    梁靖川淡淡地應(yīng)了聲，低頭飛快簽下名字和聯(lián)系電話。

    “那個，同學(xué)?！迸舆^登記表時，實在忍不住問了句，“我能不能八卦一下？”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問?！?br/>
    她男友拿胳膊肘懟了下她，示意她閉嘴，結(jié)果還是沒攔住她脫口而出，“你們是男女朋友嗎？”

    “是?！绷壕复ǖ模院喴赓W，“怎么了？”

    “沒沒沒，我就替我死對頭哀悼下她無疾而終的青春，”女生哈哈一笑，活像是婚禮酒桌上敬酒的，說了一大堆賀詞，“我觀二位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祝你們百年好合、永結(jié)同心、早生貴子?！?br/>
    她男友無語地捂了捂臉。

    梁靖川挑了下眉，倒也不太在意對方的想法，平和地道了聲謝。

    他低了低視線。

    許昭意還一瞬不瞬地瞧著他，整個人乖乖軟軟的。見他總算注意到自己，她朝他伸出雙手，很小聲很小聲地說道:“抱”。

    梁靖川微瞇了下眼，恍惚有種回到高中的錯覺。

    她一直如此。

    喝醉酒的時候，格外黏人。

    旁邊的女生抱著男友手臂，像小雞仔似的小聲嚶嚶嚶嚶，“你看看他倆，好甜啊?！?br/>
    “你注意著點兒?！彼杏逊鲱~，“掐你自己手。”

    許昭意遲遲得不到回應(yīng)，有點無措地看著他，還僵持著索要擁抱的動作，“你不帶我回家嗎？”

    梁靖川眸色深了深，偏低的嗓音沉緩又磁性說了一句“好，我們回家”。

    旁邊女生幾乎壓不住喉嚨里忍耐到極點的尖叫，剛想說什么，就被他男朋友忍無可忍地拖走了。

    梁靖川俯身而下，鎖住她的腰身，稍一用力將人撈了起來。

    許昭意順勢摟住他的脖頸，細(xì)腿攀附上去，像一只小樹袋熊似的，軟綿綿地掛在了他身上，腦袋在他肩頸間蹭了蹭。

    梁靖川扶著她的后背，輕輕地拍了拍，嗓音低而沉，在夜色的浸潤下磁性至極，十分抓耳，“以后不準(zhǔn)喝這么多，聽到?jīng)]有？”

    “嗯？”許昭意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摟著他的脖頸，輕輕地在他側(cè)臉親了口。

    梁靖川身形微頓，腳步直接頂在了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可能抓錯了問題的關(guān)鍵。

    “以后，”梁靖川的眸色沉了沉，偏冷的嗓音里帶著不自知的危險，“不準(zhǔn)跟除我以外的人出去喝酒，知道嗎？”

    這次許昭意聽清了，眨了下眼，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腦袋，軟軟糯糯地問了句，“為什么啊？”

    “沒有為什么。”梁靖川撥過她的下巴，貼著她的耳垂輕吮了下，嗓音啞得嚇人，“以后再喝醉了，別怪我收拾你?！?br/>
    許昭意臉頰微燙，耳尖都被他撩得有些發(fā)麻。

    她枕著他的肩膀，小腦袋在上面滾了滾，小聲地嘀咕了句，“你不講道理?！?br/>
    “嗯？”梁靖川抬眸。

    許昭意迷離的視線閃爍了下，小腦袋縮回了梁靖川懷里，服軟認(rèn)慫得十分迅速，“昭昭很聽話?！?br/>
    她醉酒時，倒是挺識時務(wù)。

    地下車庫里的空氣有些冷，料峭著些許涼意，周遭寂靜，隱約能聽到腳步的回聲，頂端冷白的光劈下，照亮了細(xì)微的浮塵。

    梁靖川單手?jǐn)n著她的腰身，拉開車門，“該下來了，小樹袋熊。”

    “不要?！痹S昭意扒拉著他的肩膀，往上挪了挪，摟他摟得更緊，“樹袋熊都睡在樹上。”

    梁靖川有點想笑，揉了揉她的長發(fā)，“先回家昭昭，回家你再睡樹上，好不好？”

    他廢了好半天時間，才將她哄下來，自己繞到駕駛座。

    許昭意剛安生了沒半分鐘，在他傾身系安全帶時，突然喊了聲，“疼。”

    “怎么了？”梁靖川微蹙了下眉，傾身撈了下她的手肘，緊張地查看了下，“碰到哪兒了？”

    “有東西硌到我了?！痹S昭意吧嗒吧嗒地掉了兩顆眼淚，委屈巴巴地看著他，“這位置好硬啊，我的二十床鴨絨被呢？”

    “……”

    梁靖川沉默地凝視著她，握著她的手肘，自上而下打量了眼她，“你以為自己是豌豆公主？”

    上次是賣火柴的小女孩，這次是豌豆公主。許昭意的醉酒生平，大約可以編篡出一本“《安徒生童話》編年史”了。

    許昭意也不掙脫他，順勢爬到他的腿面上，摟著他的脖頸，軟趴趴地往他肩上靠，“沒關(guān)系，你抱抱我就好了?！?br/>
    梁靖川微微挑了下眉，低笑了聲，“我抱著你怎么開車？”

    “我很乖的，”許昭意直勾勾地看著他，纖長彎翹的睫毛撲簌了下，聲音低下來，“我這么聽你話，你都不肯抱抱我?！?br/>
    她眸底蒙了層霧氣，生出一種楚楚動人的意味。

    梁靖川心底微動。

    他在她面前根本不存在負(fù)隅頑抗，從來只有繳械投降。

    “行，抱著你，”梁靖川微嘆了口氣，將她攬進(jìn)懷里，無奈又挫敗，“我叫個代駕?！?br/>
    “好啊好啊?！痹S昭意點點頭，翹起來的唇角壓不下去，像只得意的小孔雀，直往他懷里鉆，“你最好了?！?br/>
    梁靖川單手?jǐn)堉?，打完電話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撥過她的小腦袋。他微瞇了下眼，冰涼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寶寶。”他低了低嗓音，“你什么都肯聽我的是吧？”

    許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溫軟又順從地點了點頭，“唔?！?br/>
    梁靖川勾了下唇，湛黑的眼眸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低聲笑了，修長的手指撥了撥屏幕，調(diào)出“錄音”，按下了開始鍵。

    他眸底暗色沉降下來，“來，昭昭，跟著我重復(fù)一遍?！?br/>
    -

    許昭意第二天醒來時，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青色的天光在窗簾拉開的瞬間乍泄，明亮得晃人眼。落地窗外正對著噴泉水池和樹影花卉，抖落了暮春初夏交替的風(fēng)情，搖紅亂綠，清風(fēng)微醺，光影昏昏昧昧。

    “醒了？”梁靖川攏了攏她的長發(fā)，輕輕捏了下她的臉頰。

    “嗯?！痹S昭意抬手扶了扶額頭，喉嚨間火燒火燎，怕他起了興致，直往薄被里縮，聲音悶悶的，“我不太舒服，你別鬧我。”

    梁靖川無聲一哂，眸色深了深，卻也沒有折騰她，“睡醒了快起來，今天帶你去個地方?！?br/>
    許昭意慢慢冒出了小腦袋，將下巴露出來。她只覺他今天格外溫柔，也沒多想，隨口應(yīng)了句，“行啊?！?br/>
    宿醉后的感覺實在不好受，攪得人心煩意亂，許昭意在床上賴了很久，將近晌午時分才起身。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

    樹影在飛快地往后移動，風(fēng)掠過車窗時驅(qū)散了初夏的微炙感。

    “對了，”許昭意低著頭刷了會兒熱搜，忽然想起來，偏過頭看向梁靖川，“我們要去哪兒？”

    梁靖川微妙地彎了下唇角。他沒有搭腔，只懶懶散散地調(diào)出錄音，播放給她聽。

    “你干嘛？”許昭意莫名。

    錄音在車載音樂里播出，只保留了她的部分，各種羞恥的保證，清晰地回旋在逼仄的空間內(nèi)。

    許昭意差點跳起來掐死他。

    “梁靖川你無恥！”許昭意難以置信地看向他，聲音里勾著點氣急敗壞和惱羞成怒，“我喝醉了我，你，你怎么能這樣——”

    話說了一半，她劈手去奪手機(jī)。

    “我無恥？”梁靖川輕而易舉地將手機(jī)掠到掌心中，旋了旋后，嗓音沉緩地低笑了聲，眼風(fēng)都沒掠過她，“我無恥不用等到現(xiàn)在?！?br/>
    許昭意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咝地倒吸了口氣，“你該不會，該不會還是想去泡溫泉吧？”

    生活終于還是對她這只可愛的小貓咪，下了一次毒手。

    完了。

    這他媽不是通往幼兒園的路。

    “此事該從長計議，你你你你你切莫操之過急?！痹S昭意的手抓著安全帶，磕巴了半天，嗚嗚了兩聲，“我想回家?！?br/>
    “不，你不想?！绷壕复▎问执蛄巳Ψ较虮P，懶洋洋道。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但他媽不該死在床上。

    當(dāng)然。

    也有可能被搞死在溫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