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當(dāng)空,萬里無云,正是個天朗氣清。
天妖城的一處廣場之上,此刻已經(jīng)圍滿了妖族,而在那中心的平臺之上,金蟬子端坐于此,有淡淡金輝籠罩,看上去如佛陀一般寶相莊嚴(yán)。
葉凌等人也站在一角觀望,小武和伊尾化為獸型,站在李周和白無御的頭頂。
小武道:「這和尚裝模作樣的干什么呢?」
伊尾道:「說你腦子不好用吧,你還不承認(rèn),你難道沒看出來這和尚要講學(xué)了么?」
「你怎知道?」
伊尾不答,當(dāng)初他被賣到中州的讀書人那里,經(jīng)常跟著當(dāng)時的主人去聽讀書人講學(xué)。那時的情景歷歷在目,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
吳良站在葉凌身邊,言道:「無上天尊,妖族竟然能容忍一個和尚在這里講道?真是讓貧道大開眼界?!?br/>
葉凌笑問:「道爺,這可是個機會,若是等會兒那和尚講道時你能上前去駁斥他,豈不就成了道家賢士,可比你坑蒙拐騙要有的賺??!」
吳良一聽面上不為所動,可是心里卻樂開了花,已然躍躍欲試。
眾妖族看那和尚坐在哪里半天也不說話,便有人上前問:「那和尚,天妖城豈是你裝腔作勢的地方,趕緊起來,不然打的你滿地找牙!」
「阿彌陀佛!」
金蟬子笑道:「貧僧乃是西土大雷音寺歸業(yè)尊者座下弟子金蟬子,路過寶地,開壇說法,弘揚佛門真經(jīng)!」
「和尚說的笑話,我等南域妖族,自有修行之法,如何用得著你佛門真經(jīng)?」
「阿彌陀佛,且聽貧僧講來不遲?!?br/>
金蟬子開言講法道:「如是我聞…………」
但見金蟬子講法之時,霞光萬丈,佛音萬里,頭頂之上蓮花飄灑,身下自有蓮臺升騰。
如此異象,令周圍群妖暗暗驚訝,不由得端坐下來,聆聽說法。
小武聽不太懂金蟬子講的佛法,便問李周:「小道士,人家也是來宏法的,你看他們和尚的法比你們道士的法如何?」
李周道:「佛家自有法門,我道家也不弱于人,只是如今他在臺上,我不好上前?!?br/>
「這還不容易嘛!」
小武看向伊尾:「你肯定有鬼點子對不對?」
伊尾舔著爪子,道:「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可不做,你答應(yīng)小道士,你自己想辦法。」
「你這只死貓,一點都不可愛?!?br/>
小武撇了撇嘴,又看向吳良,靈機一動,跳下地面,重又化作了人形,走到吳良身邊道:「道爺,你也算是道門中人,可如今風(fēng)頭讓和尚搶去,你能咽得下這口氣?」
吳良不為所動:「你小子想要忽悠貧道,可還差點火候!」
伊尾實在看不下去了,開言對吳良道:「道爺,現(xiàn)在這天妖城可是萬眾矚目那金蟬子,現(xiàn)在你上去駁倒了他,你可就名揚南域了,到時候……」
伊尾和葉凌的說辭一樣,二人十分默契的相視一笑。
吳良哪里還用得著他們煽動,自己早就有了打算,正在金蟬子講到精彩之處,那吳良突然高聲一喝:「無上天尊!」
這一聲打斷了金蟬子,周圍群妖也都看過來,吳良立馬拂塵一甩,邁著四方步從人群走出來,一副高人模樣,邊走邊道:「
浮世紛紛怎卸肩,由來傳道演真玄。
能將……」
「阿彌陀佛!」
金蟬子突然高念一句佛號,打斷了吳良,笑道:「這不是吳良道長么,道長在東域被仙家道門通緝,如何又到了這里,莫不是還要將道長那忽悠之術(shù),用在此地?」
吳良一聽,不由得一愣,因為他
自問并沒有見過金蟬子,可金蟬子如何知道了他的底細(xì)?
只可惜他這一拋頭露面,立馬妖群之中有修士跳出來,指著吳良罵道:「你這騙子,害我的寶物被人搶走,你給我還來!」
說著話,不少妖族修士一擁而上,俱是在南域被吳良騙過的人。卻原來吳良走一路騙一路,在到交易城之前,已經(jīng)騙過不少妖了,現(xiàn)在出來這些便是上當(dāng)過的。
吳良急忙轉(zhuǎn)身就跑:「你們道緣太淺,與我無關(guān)啊!」
「站住,別跑!」
小武無奈的捂著臉,道:「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樣的人竟然還有臉活著,真是……」
他剛一抬頭,就見李周突然邁步走上了高臺,立時吸引了眾妖的注意。
金蟬子看向李周,笑道:「這位道長似乎與葉道長是同行之人,不知有何見教?」
李周拱手施了一禮,隨后道:「貧道乃是東域太乙道門弟子李周,見大師在此弘揚佛法,我亦有心,想要請教?!?br/>
話音剛落,李周又面相眾妖言道:「貧道自東域而來,也是為了弘揚我東域道法,只是今日金蟬子大師先開了口,貧道只好屈居于后。不過貧道有事請教,故而登臺?!?br/>
金蟬子看向李周的眼神平和,卻深邃。
遠處的城墻之上,白狐公子白潯與牛武并肩而立,牛武沉聲道:「現(xiàn)如今道門也要來插上一手,要不要我去將他們兩個趕走?」
白潯搖頭道:「擂臺都擺下了,豈能說撤就撤?既然佛道想要爭斗,我也樂見其成,且看看這小道士要做什么,再去不遲?!?br/>
平臺之上,金蟬子和李周相對而坐,金蟬子笑道:「不知李道長對貧僧方才所講,有何不解之處?」
李周搖頭道:「非是對大師所講佛經(jīng)有疑問,貧道想問大師為何要不遠千萬里,自東土而往西方,那西方之境,有何好處?」
「阿彌陀佛,」金蟬子笑道:「西方極樂世界,天地之勝境,物外之圣域,如何不好?」
「既是極樂之境,佛門又常懷普度眾生之心,怎不見眾生入你西土?」
金蟬子悠悠一嘆:「世人迷惘,不知彼岸,我佛慈悲,傳佛法于苦海,救蒼生于業(yè)難。貧僧雖不才,亦在佛祖面前發(fā)下宏愿,以言承法,以法化舟,普度眾生!」
李周笑道:「大道三千,自然有序,如今天地之間,三教并立,五域之中,百家共存。悟道逐仙,各有法門,如何只有你那佛法來渡世人?佛門廣大,道門亦遼闊無邊。南域群妖,本天生地產(chǎn),氣聚生靈,自有我道法傳授,超脫凡塵。」
一旁突然有妖高聲道:「你們兩個忒磨嘰了,一個自說自話,一個自賣自夸,卻不聞佛道有何益處。我等生而為妖,雖先天勝過你們?nèi)俗?,可后天為道所阻,不得自在。壽元所限,終歸塵土,若想明悟大道,該用你佛法,還是用你道法?」
「阿彌陀佛!」
金蟬子開言道:「入我佛門,可知萬緣皆罷,諸法俱空。幻象在前,自擾六根清凈;入定持戒,原來百端皆空。發(fā)覺需堅誠,誠乃立身之基,修行之本。一心而存,諸事寂滅,莫問塵緣總該棄,閑樂無為自然全?!?br/>
李周聞言,搖頭笑道:「大師所言看似高深,實則空無益物。萬象既然寂滅,心念又從何來?諸事皆空,卻留一心尚存。一心若在,則萬象自生,物色皆空,卻自空生念。心之源,性也。性之不明,則參禪打坐,俱是無用之功,守律持戒,不過自入牢籠?!?br/>
金蟬子反駁道:「心性實乃一物,真機自在性中。法本從心生,還需從心滅。佛即心,心即佛,眾生皆可成佛陀?!?br/>
旁邊有妖問:「和尚,我們也能成佛陀?如何能成啊?」
「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需知無相為真相,無空為真空。非色非空,非異非同。內(nèi)外皆如一,諸法在心中。若知靈光非外物,可享極樂壽無窮?!?br/>
李周搖頭道:「大師所論,皆虛無縹緲,非實俱空。不問乾坤朝暮,不知陰陽輪轉(zhuǎn),只以大道衍于本心,豈非妄想?故而俗話說:一念為佛,一念為魔。終究難得大道。如我道門修行者,體之超脫,神之靈秀,非你佛門泥胎端坐可比。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我等修士,采天地之靈氣,奪日月之華光,應(yīng)四時而取藥,運水火以成丹。逍遙于山海之間,得悟于大道之前。莫道天門久不見,人間自有大羅仙!」
「好!」
周圍眾妖齊聲喝彩,說到底,現(xiàn)在五域的修行法門到底還是道門所創(chuàng),佛門的禪修雖然也有了些年歲,但終究還沒有出什么不世強者,因此并不被承認(rèn)。反倒是李周所說的道法,讓群妖覺得在理。
小武手拍的最起勁,笑道:「沒想到這小道士平時不顯山露水的,關(guān)鍵時刻還真有兩下子!」
白無御問葉凌:「師兄,可依我看來,這李周反倒是不如金蟬子??!」
葉凌不答,卻思索起金蟬子剛才所說的禪機。
平臺之上,金蟬子起身道:「靈臺無物境方清,罷卻諸塵性自明。除六賊,悟三乘,滌心除妄向西行。非悟不達靜中度,凡圣俱享極樂城?!?br/>
李周亦起身笑言道:「東土求佛往西行,西土求佛奔何庭?佛是佛,僧是僧,佛陀原來非眾生。都道心外無緣法,卻享世間極樂城?!?br/>
金蟬子搖頭道:「李道長所言,有些強詞奪理,非正論也!」
李周卻道:「大師所言,才非正論。」
二人四目相對,一時之間,寂靜無聲。
正這時候,白潯踏空而至,利于半空之中,負(fù)手笑道:「二位既到我天妖城來,便是我萬獸盟的客人,方才論道,令我等同族受益匪淺,只是到了我天妖城,也該讓我等略盡地主之誼,二位,館驛已經(jīng)打掃干凈,還請二位移步一敘?!筧p.
「阿彌陀佛!貧僧多謝了。」
金蟬子又看向李周道:「李道長今日所言,令貧僧獲益良多,還望來日能夠不吝賜教!」
「大師言重了,不過賜教么,貧道當(dāng)仁不讓!」
「貧僧告辭了!」
金蟬子邁步下臺而去,李周則脫力一般癱坐在臺上,好在葉凌等人趕忙上前來攙扶。
李周忙問:「小道沒給道門丟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