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出宮了。
太后一言不發(fā), 以陳琦為首的內閣全是鵪鶉。皇帝想出宮就出宮, 沒人敢吭聲。
仍舊是那一輛沒有標記沒有紋樣的純黑馬車,五百名羽林衛(wèi)隨行護衛(wèi),一路從左安門佯作低調地南行,過了十四條街, 再轉彎東行,就是文帝御賜的梨馥長公主府。謝茂坐在馬車上面無表情, 御前侍衛(wèi)常清平上前叩門,亮出內衛(wèi)腰牌, 碩大一個“御”字頂頭, 嚇得門子倉惶拜倒。
早有老兵知機去府內稟報, 在門上服侍的幾個老兵則飛快拆了門檻, 任憑御駕長驅直入。
——通?;实畚⒎鲇? 在門前就會更換車駕或步行入內。畢竟能夠有資格在家里接待御駕的大臣,在皇帝心中不是極親也是極重, 上門做客是極其賞光的親昵作派, 若是進一家門就讓人拆一次門檻,這就不是親昵而是故意找事兒了。
謝茂這回就是專門來找事兒的。他坐在馬車上不肯動, 長公主府的下人就只能拆門檻。
一路從長公主府東大門直入, 進入中路長園后再往北行, 馬車最終停在了天香堂前。
謝茂乘車飛馳而入, 來得太快, 仍在后院處置“家事”的衣尚予不及趕到。在前院當差的管家、小廝全都老老實實地跪在天香堂側近, 不敢離得太近, 更不敢走得太遠——身份不夠,根本沒資格前來向皇帝磕頭,只能不近不遠地聽著吩咐。
先來的是衣飛石。
他已經(jīng)回自己的小院,燒起炭火,收拾好臉上的鞭傷,準備吃飯。
因很少在家,家中執(zhí)掌中饋的又是極其不待見他的長公主,吃穿用度上雖不會短缺他什么,就是有一點不便——什么都來得比旁人更遲一步。這天風冷雪寒,衣飛石十六歲上的年紀正在發(fā)育時,餓起來就能吃上一頭牛。叫了飯許久不來,他就穿上斗篷準備去大廚房找吃的。
路上就聽說了皇帝進門,門子拆門檻的事。
他心說這可壞了,陛下居然殺家來找事兒了。頭皮有點發(fā)麻,心中又有一絲被呵護的暖意。
衣飛石也顧不上再吃東西,卷起斗篷飛掠上房檐,一路直奔天香堂。
所幸他還記得御前護衛(wèi)的規(guī)矩,隔著三個院兒就從房檐上翻了下來,老老實實跟著地上有路的方向跑——一直在房檐上躥,靠近就會被盯梢的羽林衛(wèi)用弩|箭射下來——以他的身手,被羽林衛(wèi)射翻倒也不太可能,可是,驚動了皇帝的護衛(wèi),這事就顯得太不恭敬也太烏龍了。
“陛下,侯爺來了。”趙從貴在馬車簾前小聲稟告。
謝茂怒道:“他來做什么!”狗咬呂洞賓,朕來給你出頭,你自己蹦跶出來滅火?朕為了誰!
馬車里傳出的怒斥清晰而準確,何況衣飛石耳力極佳。隔著重重護衛(wèi),滿心雀躍的衣飛石就愣住了,不敢再往前走。遲疑片刻之后,他才又往前走了一步,停在兩層羽林衛(wèi)的防線之外。
皇帝不許他來,他來了也不可能轉身走,只能找個不遠不近的地方跪下。
謝茂等了半天也不見衣飛石近前說話,沒好氣地掀開簾子,果然看見衣飛石老老實實地跪在覆蓋著輕雪的冰冷地上——就好像被自己欺負了似的。他沖趙從貴發(fā)脾氣:“狗眼睛給雪打瞎了?朕看不見你也看不見?還不把人扶過來!”
他這沒好氣地暴怒式示好,衣飛石已經(jīng)很習慣了,聞言也不必趙從貴來扶,自己就爬起來一溜煙竄近馬車,才要再施禮,謝茂就死死拽住了他的肩膀,盯著他涂著淡褐色藥膏、依舊鞭痕鮮明的臉頰,呼吸變得極其深長。
年輕的衣飛石臉上還有一點兒青澀的圓潤,去西北一年,臉上的輪廓就逐漸收緊,顯出了幾分鋒銳的英姿。這一道鞭痕印在他精巧的臉上,就變得尤其地觸目驚心。
謝茂突然抽出袖中匕首,猛地刺向衣飛石咽喉!
他動作很突兀,手速竟然快得驚人。
衣飛石瞳孔微縮,下意識地往后仰了一寸。當他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回避時,身體已重新彈了回去,極有控制力地將咽喉要害重新放回了皇帝的匕首之下。
——他能躲得過去,但是,他不能躲。
匕首的鋒芒貼著咽喉皮膚冰冷地停下,衣飛石后知后覺地想,原來陛下的手如此沉穩(wěn)。
這么快的手,這么精準的刺戳。倘若沒有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苦練,絕不可能做到。
“這不是會躲嗎?”
謝茂氣急敗壞地捏著他的下巴,很用力,又盡量不牽扯他臉頰上的鞭痕。
衣飛石被捏得下頜生疼,一動也不敢動?;实鄣呢笆走€抵在他咽喉上。他低垂下眼瞼,小聲說:“這不是……也沒敢躲么?阿娘的鞭子,陛下的匕首,臣、臣都不敢……”
謝茂被他一句話噎得,偏偏衣飛石確實在很短的時間里就將要害送了回來。
他反過匕首刀柄,在衣飛石肩上狠狠捶了一下,恨恨地問:“那日朕是怎么說的?”
“……罰兩箱寶石,還給陛下。”衣飛石很老實。
“嗬,這是在西北撈著錢兒了是吧?兩箱子寶石不在話下,說給就給?!敝x茂捏著他的下巴左右看了幾遍,心里還是氣得不行。
可是,這世道孝道太重,一味責怪衣飛石在長公主跟前無法自保,他又哪里舍得?
衣飛石小聲說:“臣沒有。自去了西北,臣窮著呢?!?br/>
他說的也是真話。去前線撈錢,那是一線戰(zhàn)隊才有的油水,他一直在襄州跟著衣飛金坐鎮(zhèn)中樞,不止沒錢撈,反而上上下下打點了不少錢出去。往日衣尚予主事,他有事沒事都去親爹那里摳銀子,現(xiàn)在當家掌柜成了大哥,他摳起來就不那么理直氣壯了,一直在花老本兒。
謝茂顯然也知道衣飛石的近況,親耳聽見心上人哭窮,他都顧不上生氣了,話題一路跑偏:“至于這么可憐么?才有幾個皇莊進項還好,回去朕讓趙從貴悄悄撥給你。”
不是教訓我么?這就……給莊子了?衣飛石被皇帝這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樣窘得不行,除了謝恩也不知道該怎么答話:“臣謝陛下?!?br/>
謝茂才醒悟過來話題跑偏了,想再瞪眼睛發(fā)怒,衣飛石又偏頭裝乖,勾著他的手指不放。
“回去再問你?!敝x茂撂下一句狠話。
衣飛石特別特別乖:“是,是?!?br/>
衣尚予還沒有來,衣飛石湊近皇帝耳畔,將家里的變故說了。他沒提長公主斥責他不孝,要用繩子勒死他的事,只說衣尚予知道他挨了打,就讓長公主“病”了。
這說辭讓皇帝比較滿意,說道:“病得可嚴重么?外邊大夫不好,從宮里撥一個來?!?br/>
家里請大夫,長公主是好是壞都由衣尚予做主,這要是皇帝撥個太醫(yī)來,長公主能不能“病愈”就全看皇帝的心情了。
衣飛石心知父親絕不會準許此事發(fā)生,又害怕皇帝一意孤行,忙道:“別呀。”
謝茂側頭看衣飛石,眼神隱隱帶了一絲難以言說的玩味。
他從衣飛石的眼底看出了一絲擔憂。那是真實的擔憂,擔心他和衣尚予爆發(fā)沖突。
——長公主不止是衣尚予的妻室,同時也代表著衣尚予的尊嚴。從衣尚予拒絕文帝賜婚開始,長公主就成了外人絕對不能碰觸的禁忌。動她,打的就是衣尚予的臉。
“阿娘病了無暇管束我,您賜個醫(yī)術高明的太醫(yī)來……”衣飛石明顯在瞎說,可是,他站在馬車前,勾住謝茂的手指撒嬌,還悄悄咬謝茂耳朵,“她好了,臣又挨打……”
“活該打死你?!敝x茂捏捏他的細腰,竊竊耳語。
衣飛石突然就站直了身體,松開勾著他的手指,低垂腦袋侍立一側。
謝茂抬頭,看見衣尚予被兩個小廝抬著過來,他點點頭,羽林衛(wèi)就側身讓開道路,不過,他能近前,他的兩個小廝不能近前。羽林衛(wèi)親自替他抬轎,將他放在皇帝的馬車前。衣尚予坐得很恭敬,拱手道:“臣萬死。接駕來遲?!?br/>
若是衣飛石沒在一邊站著,謝茂真能讓人架著他這個“殘廢”給自己跪地磕頭。
現(xiàn)在總不好意思當著心上人的面,如此折騰羞辱他的父親。何況,衣尚予能當機立斷“病”了長公主,謝茂還算比較滿意。他仍舊坐在馬車上沒動,趙從貴替他打著簾子,他遠遠地看著衣尚予,說:“聽說梨馥阿姊病了,可要朕從宮里撥太醫(yī)來瞧瞧?”
宮里的太醫(yī)?一碗藥下去,長公主八成就沒了。
衣尚予半點也沒感覺到皇帝興師問罪的氣焰,笑道:“承蒙陛下垂問。內子不過偶感風寒,吃兩劑藥就好了?!惫皇墙^不讓任何人動長公主一根毫毛。
謝茂與他對視片刻,沒有堅持送太醫(yī)來。他又不可能真的一碗藥把長公主灌死。
這事做了不止得罪衣尚予,他和衣飛石在一起的事也徹底沒戲了。不說衣飛石心里怎么想的,就這個世道,衣飛石哪里敢和殺母仇人在一處親親我我?嫌脊梁骨太硬欠戳?
“娘娘想飛石了。”謝茂找了個最體面的借口,“朕來接他回宮?!?br/>
他說的是“回”宮,儼然把皇宮當做了衣飛石的家,長公主府才是客居之地。
衣尚予這時終于察覺到了幾分異樣。
皇帝對次子是不是太上心了一點兒?聽聞小石頭挨打即刻就出宮來接——派個人來也就是了,親自出來接?
若不是出了長公主欲殺子被他圈于后院的事,皇帝親自來了,他這豈止是來接人?
分明就是來找長公主晦氣的!
不過,當年謝茂半路殺回京逛青樓的事給衣尚予的印象太深刻,兒子欲以男子間茍且之事栽贓信王的事情也仿佛還在昨天,衣尚予居然半點都沒懷疑是皇帝主動覬覦自家兒子。
衣尚予覺得,皇帝這八成是被兒子算計了。
——衣飛石才在西北輕輕松松玩死了陳旭,衣尚予絕不會小看了兒子的手段。
衣尚予覺得以自家的地位身份,衣飛石完全不必對皇帝用這樣的手段??伤膊慌懦庖嘛w石用些手段。似他這樣的沙場老將,若一輩子只會打生打死硬碰硬,半點婉轉計謀都舍不得用,早就把手里的底牌拼光了,怎么可能越打勢力越大?
衣尚予不想阻止兒子的“計劃”,他半點都沒阻攔,笑瞇瞇地送兒子跟皇帝回宮。
※
這么輕易就把衣飛石從長公主府帶走了,謝茂都有點不敢置信。
他可是當著衣尚予的面,把衣飛石接回了“宮”,這是什么意思,衣尚予難道不明白了?
這都擺明了告訴衣尚予,我和你兒子關系不單純,我們倆這個那個了,我要在你面前過了明路,以后你兒子就是我的小媳婦兒,我白天用他,晚上日他……衣尚予的反應,居然是難得地給了個笑容,送別時,還讓衣飛石事上恭謹一些?
“小衣……”謝茂在馬車上摟著衣飛石,“你爹這是……答應咱們了?”
衣飛石低頭道:“臣與陛下的事,潛邸時家里就知道了呀?!碑斎仗蟠髲埰旃娜ニ姨嵊H,媒人請的還是義老王爺。
“扯,那能一樣?”那時候明顯是太后與衣尚予結盟,“你爹真肯把你給朕?”
衣飛石心里很清楚,他爹是徹底想歪了?;实鄣腔鶗r,衣尚予就警告過他,不許他“逼|奸”“栽贓”皇帝,可見在衣尚予的心目中,他是什么形象,皇帝又是什么形象?
可衣尚予這想法,他也實在沒法兒跟皇帝講啊。
衣飛石只能低頭裝鵪鶉:“陛下龍登九五,臣妾天下,臣父……自然是肯的。”
臣妾天下,話是這么說,可哪個正經(jīng)大臣肯把兒子舍給皇帝當男嬖的?衣尚予這樣身份,這樣手握重兵,那就更不可能給皇帝送兒子了。謝茂頗覺此事反常,根本不是衣尚予的心性,可他又實在不相信衣尚予會造反——不造反,能舍得給皇帝送兒子嗎?
謝茂心里困惑,卻沒有繼續(xù)問衣飛石。
不管這事兒怎么反常違和,若衣尚予真的改了主意想弄個天下玩玩,他又怎么可能從衣飛石口中問出真相來?衣飛石那裝乖演戲的本事,謝茂都得寫個服字。
帶著衣飛石回宮之后,從長信宮宣了趙醫(yī)官來給衣飛石重新看傷,謝茂則召來余賢從,叮囑最近小心防務,再請六王明日進宮,他要重新安排換防?!@是給衣尚予嚇的。
※
衣飛石進宮的事一直很低調,知道他住在太極殿的人也不多,可以前皇帝顧忌著鎮(zhèn)國公,隔三差五總要把定襄侯放出宮去兩天,就怕鎮(zhèn)國公不樂意。現(xiàn)在在鎮(zhèn)國公跟前“過了明路”,皇帝高興得不行,扣住定襄侯就不許走,天天要定襄侯陪駕侍宴。
這幾日因定襄侯臉上背上都帶著傷,皇帝一意疼寵,夜里都不怎么折騰。
這日終于被趙醫(yī)官解了禁,說傷結了疤收了口,沒什么大礙了,衣飛石興沖沖地洗漱完畢,就想著晚上能吃點香噴噴的,才爬進被窩就被皇帝掀了出來,壓著他趴在榻上:“清賬了?!?br/>
論身手,十個皇帝也不及半個定襄侯??墒潜换实蹓褐嘛w石也不敢掙扎,紅著臉問:“什么賬呀?”早就想還了。最好今天全部還清,連本帶利。
“朕賜你那兩箱子珍寶,上回說好了,不止朕賜的腰還來,你還得倒給朕兩箱子寶石。”
“……臣,這不是……窮么?!币嘛w石才不想還寶石,他想還別的。
“知道你窮,朕也不跟你要奇珍寶石?!币恢皇州p輕在少年柔韌的腰肢上撫摸,衣飛石趴著的身子軟得不行,臉頰滾燙,謝茂突然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衣飛石瞬間就懵了。
這力道可不是玩兒呀!衣飛石驚訝地回頭,就看見謝茂冷著臉,半點不見曖昧和笑容。
“陛下,臣……呃!”
一句話沒說完,屁股上又挨了一下,衣飛石窘得差點想找個縫鉆進去。
這種洗得干干凈凈爬上床,結果發(fā)現(xiàn)自己表錯情的滋味,實在是太窘迫了。謝茂只用巴掌抽他,臀上肉厚實,只怕他挨得還沒有謝茂的手掌疼——疼真不是最重要的事。他快窘死了,這種獻媚不成反被抽的遭遇,滋味難以言表。
倘若背后壓著他胳膊的人不是皇帝,他這會兒都要落荒而逃了。
偏偏就是謝茂壓著他。
衣飛石憋紅了一張臉,咬住下唇趴在榻上,乖乖撅起屁股被揍了二十個巴掌,謝茂放開他時,他眼眶都有些紅了。這是羞的。
謝茂居然還不肯放過他,要他跪在鋪得厚厚的錦被上,問他:“要哭了?”
衣飛石搖頭:“臣知錯?!?br/>
他在榻上跪得十分不得勁,就和剛才被壓著打屁股一樣,跪在這鋪褥之間,疼不似疼,罰不似罰,說是鬧劇他不敢撒嬌,說是責罰又不嚴肅……他覺得困窘而心慌。
這種被問罪的談話方式,一直以來都讓他覺得難過。
“所有對你具有權威的人,都可以對你做任何事?”謝茂突然問。
具有權威?這話挺起來有些新奇拗口,衣飛石認真咀嚼了一遍,聽明白其中的意思,心思就變得復雜了:“綱常所在,臣不能悖?!遍L公主打他,他不能反抗,皇帝打他,他還是不能抵抗。
謝茂明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聽了這一句話,還是憋得心口難受。
他將手放在衣飛石跟前。
此時太極殿的燈火很明亮,衣飛石能清晰的看見皇帝微微腫起的手掌。
正如衣飛石所料,他所受的苦楚未必比皇帝更深,他臀上未必腫了,皇帝的手卻真的腫了。
沒有人喜歡被體罰。衣飛石尤其不喜歡被人制伏在地上肆意炮制。他總是會想起長公主冷漠訓斥他的聲音,想起長公主幽冷帶恨的雙眼??砷L公主從來都不會因為傷害他而受傷。她有幫刑的嬤嬤,有沉重的誡具,她總是能完好無損地看著他痛苦。
“陛下賜誡具吧。”衣飛石不想看皇帝腫起的手掌,他居然不覺得自己可憐,反而心疼皇帝,“是臣皮糙肉厚弄傷了陛下,臣萬死。”
“朕只愿你記住一件事?!敝x茂說。
衣飛石將身子伏地,額頭碰觸榻上錦被:“謹領訓。”
“真心管教愛惜你的人,打你時自己也會痛。——打你時自己不痛,不受傷,心里只有快意和憤怒的人,都不值得你跪下,不值得你忍耐。”謝茂的聲音很冰冷,“朕已經(jīng)很不高興了?!?br/>
“衣飛石,學會分辨誰是對你好,誰是管教你,誰是折磨你?!?br/>
“你有父兄,有上官,朕不能一道圣旨要求你,誰的管教都不領受。但是,你要記住了?!?br/>
“若你再讓刻意傷害你的人,真的傷了你,哪怕一根毫毛。”
“朕會讓她永遠消失?!?br/>
他用腫起的手掌扶起衣飛石的肩膀,看著他的雙眼,一字字說:“你有本事保護好自己。”
謝茂一直都知道衣飛石有多聰明。他的聰明能夠讓他從罪臣之后掌權帶兵收復天下,他的聰明能夠讓他在皇帝的覬覦之下全身而退,他十五歲時就能看穿陳朝的戰(zhàn)局,他十五歲時就能看懂謝茂第一世至死才明白的帝王之心……
他那么聰明,那么有本事,他搞不定一個長公主?謝茂半點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