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過“聰明人寧可信任自己的仇敵,也不信任朋友。”
被“朋友”出賣的確實很多。因為人往往只提防仇敵,不會提防朋友。所以又有人過“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但是最可怕的地方卻是朋友。”
不過這句話還是錯了。
因為朋友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分不出誰是你的仇人,誰是你的朋友。所以當(dāng)人坐到了足夠高的位置的時候,永遠不要低估自己身邊的人的惡意。
嫉妒并不致命,但是嫉妒卻能令人做出許多無法理解,但是絕對足夠致命的事情。
月明星稀。
那個酒館還在,但是姜希夷這次的目的地已經(jīng)不是那里。
她踏著月色走向老伯的花園,現(xiàn)在這個時間已經(jīng)太晚了,可是這一次她不想等。她身后還有一個人,孟星魂。
他來并不是因為想管閑事,而是因為孫玉伯是蝶是父親,他的岳父。蝶應(yīng)該叫做孫蝶。
老伯的花園在月色籠罩下看起來美如仙境,沒有人,沒有聲音,只有花的香氣在風(fēng)中靜靜流動。
甚至這里也沒有任何警戒防備,花園的門大開著,繁華遼似海洋,幾棟房子在其中,就像是海洋中的島嶼,花海環(huán)繞周圍,一直鋪到了天邊。
人究竟去了哪里
莫非孫玉伯已經(jīng)被律香川趕出了這座花園可江湖上卻沒人提及此事。
姜希夷和孟星魂眾人心中帶著疑惑,剛剛踏入了這“毫無戒備”的花園一步
突然間,鈴聲一響,十八只弩箭挾著勁風(fēng),自花叢中射出。
十五道人影剎那間也如同弩箭一樣射出。
姜希夷身子一掠起,立刻凌空翻身,見她雙臂展開,雙袖飛舞,像一只在夜空中飛行的鳥,又像一只紙鳶,轉(zhuǎn)眼間,人已經(jīng)輕輕落在了三丈外的菊花上,花枝幾乎連動都沒有動,更沒有被壓彎一點。
菊花開得那么美,那么脆弱,看起來確確實實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但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美麗往往也掩蓋了最為致命的一點。
菊花中立刻就有刀光飛起。
一共五把刀,一把刺向她的腳踝,一把砍向她的腰,一把割向她的手臂,一把在旁邊候著,誰也不知道要砍向哪里。
還有一把刀卻是從上面砍下來的,準(zhǔn)備砍下她的頭。
按道理來,花叢之中似乎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這五刀實在是避無可避,也許是挨上一刀,也許是五刀。
姜希夷沒有挨上。
她腳下虛踏,腳尖輕輕點上花瓣和枝葉,微微借力,繼續(xù)向上躍起。姜希夷身子一側(cè),避開了從上劈下的那把刀后,足尖踏上持刀之人的手腕,眨眼間人已經(jīng)掠出四丈。
被姜希夷踏了手腕的人,手已經(jīng)拿不住刀,刀飛出。
姜希夷似乎早就算準(zhǔn)了這把刀要飛往哪里,凌空一躍到兩丈余外,一伸手,就將刀抄住。
她用的每一個動作都很自然,似乎這一切來就是如此順理成章。又因為她每一個動作都配合得很好,所有動作似乎都是在一瞬間發(fā)生的。
孟星魂手上也多了一把刀,也是他從花叢之中抄來的。
天樞他們雖然沒有刀,但劍已出鞘。
看來花叢中藏著的刀顯然有許多。
似乎是為了印證姜希夷的猜想,此刻又有刀光飛起。
突聽一人喝道“住手”
這聲音似乎比神龜?shù)哪е涠加行В瑹o數(shù)刀光一閃之后,全部失去了蹤跡,沒入了黑暗之中。
花園里登時又是一片平靜,花香在空氣中,在風(fēng)中流動著,這里又是“沒有人,沒有聲音,沒有戒備”的地方。
不過無論是孟星魂還是姜希夷都知道,話的人一定是老伯。
孫玉伯來了。
在這里,只有他的命令才能如此有效,令人不敢反駁。
在孫玉伯身后雖然還有別人,但是無論是誰,都會先看向他,因為老伯無論在多少人中間,你第一眼總是先看到他的。
他穿著一件灰色的布袍,背負著雙手,神情安詳而悠閑你,只有一雙眼睛在夜色中灼灼發(fā)光,他在那里,淡淡笑道“各位朋友好俊的身手。”
姜希夷的目光透過孫玉伯,看見了在他身后的律香川。
律香川看見姜希夷的時候,還是那么平靜,眼神中沒有一絲波動,似乎他根就沒有見過她一樣,如果不是姜希夷記性好,可能見到他這副樣子,也要懷疑自己那天在那個酒館中見到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她的眼神太過直接,沒有一絲掩飾,孫玉伯當(dāng)然注意到了,他回頭看了看律香川,道“你認(rèn)識這位朋友嗎”
律香川微笑道“不認(rèn)識,如果我見過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忘記?!?br/>
姜希夷道“看起來我并不是一個令人很難忘的人?!?br/>
律香川道“如果我認(rèn)識你,那么我一定知道你的名字?!?br/>
孫玉伯道“不錯,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律香川道“我不知道?!?br/>
他的是真話,那天他沒有問過姜希夷的名字,而姜希夷也沒有告訴他,她是誰,因為他原以為,她是活不到日出之后的,一個注定要死的人的名字,又何必費心力去記。
姜希夷臉上不知不覺露出了一個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在謊”
律香川道“這位朋友多想了?!?br/>
話雖如此,但律香川并沒有反駁。
如果姜希夷不曾在酒館中見過她,她也許也就相信他是一個難得的好人、君子,同時也是一個值得結(jié)交的朋友,一個無論什么時候她都愿意結(jié)交的朋友。
孟星魂看著他們,忽然道“我來這里是找人的,找的是老伯?!?br/>
孫玉伯道“你有話要對我”
孟星魂點點頭道“不錯?!?br/>
孫玉伯道“是什么”
孟星魂道“不久前,有人到我的家里去,他們自稱是老伯的人,要我告訴你,有人要對你不利,而且孫劍已經(jīng)死了?!?br/>
孫玉伯長嘆一口氣,聽到孫劍的名字后,他似乎瞬間蒼老了許多歲,臉上連一絲勉強的微笑都露不出來,無論他江湖地位如何高,但是時間是公平的,他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是一個老人,而且還是一個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的老人。
他道“如果你是想告訴我這件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了,不過我依然要謝謝你?!?br/>
孟星魂看著他搖搖頭,道“不,我的話還沒有完?!?br/>
孫玉伯道“你還有什么話沒”
孟星魂道“那些人不是你的屬下,也絕不會是你的朋友。“
孫玉伯道“為什么”
姜希夷道“你會讓你的樹下或者朋友扮成重傷的樣子,在袖子里面藏著弩筒準(zhǔn)備殺人嗎”
孫玉伯道“那要分人,對付非常之人,就要用非常手段。”
姜希夷繼續(xù)道“我聽你最近的日子過得不好?!?br/>
孫玉伯道“雖然近來事情較多,可人生中總會有些磨難,算不上過得好不好。”
姜希夷視線突然轉(zhuǎn)向律香川,道“不知道你的酒量怎么樣?!?br/>
律香川道“我從來不多喝酒?!?br/>
姜希夷道“恐怕你是人前多喝,人后爛醉吧?!?br/>
律香川正準(zhǔn)備回話的時候,姜希夷朝著孫玉伯道“如果我是你,一定會心提防他,因為他太年輕了,又是你的得力助手,在你身邊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人都是不會滿足的?!?br/>
孫玉伯呵呵笑了兩聲,道“我很信任他?!?br/>
姜希夷道“我知道,所以我沒有直接動手,因為我沒有證據(jù),只有一雙眼睛?!?br/>
孫玉伯道“無論如何,你都是為了我好,我也多謝你了,不知道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br/>
姜希夷道“昆侖山太玄莊?!?br/>
當(dāng)她出這六個字的時候,律香川的臉上的微笑已經(jīng)僵硬了,不止是他,甚至老伯的臉色都有了變化。
姜希夷接著道“姜希夷。”
孫玉伯大笑幾聲,道“原來是姜莊主,不知閣下此次下山,是來尋哪一把劍”
姜希夷道“多無益,我已經(jīng)拿到了想要的東西,現(xiàn)在已經(jīng)準(zhǔn)備走了。”
律香川忽然道“在下愿意送姜莊主一程?!?br/>
姜希夷道“好,走吧?!?br/>
孫玉伯身邊另外一個人道“等一等,她她是姜希夷,但誰又知道是真是假,當(dāng)年姜希夷跟燕十三比劍之后,已經(jīng)許多年都沒再出現(xiàn)。”
那人手上揉著兩只鐵膽,相擊之時聲音清脆如鈴。
姜希夷問道“你又是誰”
那人道“我就是陸漫天。”
陸漫天
姜希夷想起來了,那天在快活林的時候聽到過這個名字,他是去找高老大的。不止姜希夷,孟星魂也想起來了。
陸漫天目光如鷹,在姜希夷面上,突然雙眼一瞇,道“事出蹊蹺,為了心,還請這位朋友留一留?!?br/>
姜希夷笑了笑,轉(zhuǎn)身朝外走,有時候很無奈,因為你真話的時候,很多人都不相信,其實你的是真話。
不過這個不相信究竟是真是假就跟她無關(guān)了。
突然一枚鐵膽朝著姜希夷背心飛來,在夜色中就看不清鐵膽,它現(xiàn)在速度極快,快到令人以為這是錯覺。
但是只要你能聽見那破風(fēng)之聲,就會知道,這絕不是錯覺。
姜希夷看也不看,將手一抬,衣袖一揚,四兩撥千斤,將這枚鐵膽原路送了回去,而是速度更快。
陸漫天快,但是姜希夷更快。
其中的變化都在瞬息之間,令人看不清。
姜希夷忽然道“你不是要送我嗎為什么不走了”
律香川怔了怔后,道“莊主現(xiàn)在就要走嗎”
姜希夷點了點頭,邁出一步后突然頓住腳步,看向?qū)O玉伯,道“你能在江湖上活了這么多年,懂的道理一定比我多,但是我還是有一句話想跟你?!?br/>
孫玉伯道“什么話”
姜希夷道“朋友手里的刀,遠比敵人手里的更可怕?!?br/>
因為無論多么精神的人呢,都難免會常常忘記提防這把刀。
后面的話姜希夷沒有完,她離開了老伯的花園,孟星魂留下了,他答應(yīng)孫蝶要幫一幫她的父親,他也答應(yīng)了,不會將孫蝶的名字出口。
走出老伯的花園后,律香川還在姜希夷身邊,當(dāng)距離足夠遠了后,律香川忽然道“其實姜莊主最后一句話的對,朋友手里的刀才是真正危險的?!?br/>
姜希夷道“這并不能令我高興。”
律香川笑了笑,道“這一點我也很清楚,所以我沒有多少朋友,這樣我就不用費心力去提防一些看不見的死角?!?br/>
姜希夷道“所以你也不是老伯的朋友”
律香川道“我是他的部下,但是他認(rèn)為他是我的朋友?!?br/>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我居然不心把這些事情告訴了你?!?br/>
姜希夷道“所以我活不過今晚”
律香川道“從這么近距離發(fā)出的暗器,不知道你有幾分把握能避過叫你的師父,也許是那位擊敗過劍神謝曉峰和燕十三的師祖來,不定可以避過?!?br/>
話剛完,律香川手臂微抬,月光之下,數(shù)十點寒星鋪天蓋地而來,沒有給姜希夷留下一點逃跑的空間,甚至直接分開了姜希夷和十三劍之間的聯(lián)系。
現(xiàn)在看來,她沒有辦法突破出去,而他們也沒有辦法去救她。
風(fēng)聲急響。
寒星突然炸開,變成一片銀花,完全罩住了姜希夷。
同時,律香川又射出兩支冷箭,一前一后,一明一暗,朝著姜希夷的頭顱破空而去。
律香川的暗器放的確實精準(zhǔn),而且極其陰險,夜色來就是最好的掩護,常人如果只見到一支冷箭就必死無疑。
更何況,一般人根逃不出那片銀花。
他不過是做了兩手準(zhǔn)備。
他的臉上依舊露出了微笑,溫柔,溫和,親切。
跟以往沒有什么兩樣。
他似乎看見了姜希夷白衣上的點點血跡。
但,剎那間,狂風(fēng)大作,劍氣四散而出。
那一片銀花就這樣生生被劍氣破開
兩支冷箭也被姜希夷斬落在地上。
又一道劍風(fēng)如同龍卷一般籠罩住律香川,他似乎聽見了衣服被割破撕裂的聲音,還聽見了血從他肌膚下濺出來的聲音。
但是風(fēng)沒有停息。
劍光清淡,就像月亮一樣清淡,最后沒入了律香川咽喉中。
那些各式各樣的暗器掉落在地上,殺人的東西發(fā)出的聲音居然還有幾分好聽。
姜希夷忽然道“既然你告訴我了你的秘密,我也告訴你一件事好了?!?br/>
她將軟劍拔了出來,劍尖還帶著鮮血,滴在地上,她繼續(xù)道“從來就只有我一個人,你的那個不是我?guī)熥?,更不是我?guī)煾?,就是我。?br/>
姜希夷手腕一抖,軟劍上的血全部抖落在地上,嘆息一聲后,將軟劍歸了鞘。
她有些無可奈何。
因為她確實不想殺人,也不喜歡殺人,但是有些人如果不死,就會有更多的人死。
她殺了律香川并不是因為她是什么正義之士,甚至正義究竟是什么,她都并不能清楚。
名門正派也有惡徒,江湖浪子也有俠義之士。
她只是覺得不該。
因為她是一個江湖人。
生活在江湖中的人,雖然像是風(fēng)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他們沒有根,可是卻有義氣,還有人有血性。
同時她也知道,一旦她殺了人,在手上的鮮血就擦不掉也抹不掉,就算有一日,她真的死了,手上的鮮血依舊不會褪色。
但是,一旦你做了江湖人,就永遠是江湖人。
忽聽天樞道“莊主,要把他的尸體埋了嗎”
姜希夷看了一眼地上的律香川,道“不用,馬上就天亮了,天亮之后就會有人發(fā)現(xiàn)?!?br/>
接著她回到了昆侖,孟星魂的劍交給了石桌。
石桌給的回饋又變回了兩個瓶子。
喝下之后,在她心中,關(guān)于那個家的概念越來越清晰,她堅信,那就是她的家。
每個人提到家都是柔軟的,姜希夷也不例外。
而后,另外一個瓶子告訴她“劍意劍氣,生于意外,蘊于象內(nèi)。一切發(fā)乎心?!?br/>
石桌在這時恰到好處的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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