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真信他的話?”
“信不信又如何?”
元勁松和元文倆人將齊宏送出大門,目送他策馬遠去,直至消失在黑夜中才轉(zhuǎn)身返回。元勁松哼道:“今日你那聞悟表弟去了萬藥堂,幾路人馬都盯著呢,你以為他不知道?這老狐貍精得很,在曲紅那里吃了閉門羹,跑過來這里表態(tài)度,做戲呢?!?br/>
元文搖搖頭,說:“我沒說他,我是說聞悟?!?br/>
“你覺得呢?!痹獎潘刹[瞇眼。
“不瞞爹說,我實在看不出來,到現(xiàn)在還沒能完全相信?!痹挠悬c憋悶。他一夜沒睡,腦子里全是‘曲紅的學生’帶來的沖擊。原本是風光無限的覺靈宴主角,又迎來了萬藥堂的掌堂,正常情況下,自己在元望鎮(zhèn)的風頭本該一時無兩才對,誰知一轉(zhuǎn)眼就替人做了嫁衣。不過半日時間,元望鎮(zhèn)上下都在談論突降現(xiàn)身的曲掌堂,以及她新收的學生。
“不怪你,這種事,誰都一樣接受不了。”
元勁松的鼻孔里呼出一口氣,說:“要不是我連夜打聽了消息,也不會相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據(jù)我打聽到的消息,他確實只見過曲紅一次。唉,只能說我們以前看走了眼,現(xiàn)在這小子是烏鴉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以后怕是要扶搖直上了?!?br/>
元文沉默了。
元勁松看他一眼,“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別說你,之前誰會將他放在眼里?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只能學會接受。”
“我明白?!?br/>
“好在之前我們也沒怎么埋怠他一家,還是有些親份在的,那日他能想到將晶參送給你,就說明他更相信我們?!痹獎潘擅掳?,拍拍元文的肩膀,“我跟他畢竟是兩輩人,不太適合出面,你待人處事我信得過,以后你要跟他多點往來,爭取靠他拉上萬藥堂的生意,要是能因此滲入藥材市場,哪怕就一點,也夠你坐穩(wěn)下一任家主之位了。”
“呃,呵呵……”
元文嘴角一搐,連忙轉(zhuǎn)移話題:“爹,那魏司衛(wèi),真是三叔下的手?”
“以你對你那三叔的了解,你認為呢?”
“您的意思是……”元文欲言又止。
“呵,我能有什么意思?”元勁松冷冷一笑,“你三叔這人,向來自以為聰明,以為別人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呵,他還嫩了點?!?br/>
“三叔不會狗急跳墻吧?”元文有些憂慮。
“跳唄,現(xiàn)在就是要讓他跳,他不跳,我還真不好辦,哼哼。”
元勁松眼里閃過一抹冷光。
咕,咕。
院子里的黃琶樹上,夜鴣低鳴。
聞悟打了一盆熱水,給婦人洗腳。聞卿一天都在家陪著她,還要應付絡繹不絕的客人,早就累了,洗漱完先去睡了。
“不是讓你靜養(yǎng)的嗎?干嘛要出來?!?br/>
“來了那么多人,聞卿應付不來。再說,我在床上躺著也閑得慌,想出去走走透透氣?!眿D人摸摸蹲在身邊的聞悟的頭。
“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吐血的樣子多嚇人?”
“曲紅大人不是說了么,就是些淤積的郁血,吐出來了反而好?!?br/>
“那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呵,曲紅大人是六級藥士,若是平時,恐怕我們連見她一面都難,她能屈尊為我醫(yī)治,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放心還能怎么樣?今天的藥喝了嗎?”聞悟一邊洗一邊按照剛學的穴位給她按摩腳底。
“喝了,哎呀,疼……”
“就是要疼啊,不疼就沒效果了。曲紅今天剛教我的,可以疏通你的肺經(jīng)脈絡,每天這樣捏一捏,你就不會咳了。”
“喔……”
婦人不說話了,皺著眉頭忍著。半響后,她幽幽地問:“悟兒,為娘是不是拖累你了?”
聞悟的動作一頓。
婦人的表情有些苦澀,“若不是娘這老毛病,你也不會……”
聞悟搖搖頭,繼續(xù)給她捏腳:“沒有的事啦,她遲早會來找我的,剛好碰著昨晚而已。”
“唉——”
“總之你就好好休養(yǎng)就是了,別的事你就別管了,我會處理的。還有啊,那些人,你隨便打發(fā)了就行,管他們那么多做什么?!?br/>
“這可不行。”
婦人搖搖螓首,“我知道你不喜歡與外人打交道,但人情世故的事情,你遲早是要面對的。這就好比如一棵大樹,上面長得再好,如果下面只有一條根,那風一吹就會倒了,但若是下面盤根錯節(jié),那再大的風都不怕,也不必擔心被人輕易拔起……”
“那我就把自己當成樁子,打得深深的?!?br/>
“你,唉,怎么說你好呢?!眿D人白他一眼,被這歪理說得好氣又好笑。
“所以呀,你就少操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聞悟笑了笑,將她腳裹起來抬到床上,“從今天開始,你每天就種種花澆澆水,想想吃點啥,要是真閑著,我去買幾只獸寵給你玩玩……”
“唿,瞎講?!?br/>
“好了不說了,快睡覺吧。”
“悟兒?!?br/>
“???”聞悟端起洗腳盆,又停住了。
“那……”稍頓,婦人看著他,肅穆地問:“魏司衛(wèi)的死,真與你無關?”
“呵,娘,你是了解我的,你覺得我會殺人嗎?”聞悟一臉無辜。
“娘當然相信你,只是,唉,悟兒,你要記住了,若真是有什么過不去的事情,一定要跟為娘說,為娘雖是不在……”突然打住,婦人的神色變了變,忽地有些自嘲了,“唉嘿,對哦,你已經(jīng)被曲紅大人收為學生,哪里輪得到我……”
“娘——”聞悟呼了一口氣,有點無奈,“你想多了,我要是有事,肯定第一時間跟你商量呀,曲紅那女人,我可信不過的?!?br/>
“喂,怎么可以這樣叫曲紅大人呢?不管怎么說,她都是你老師了?!眿D人皺著眉頭,“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求而不得么?再講了,我看曲紅大人就很好,她沒有嫌棄我們出身低微,還親自過來找你,這經(jīng)已說明了她的氣度?!?br/>
“行吧,我的錯。不說了,你快點睡,我出去了。”
“你總是這樣,說你兩句就不高興。”
“我能陪你聊到天亮,明早不去上課就是了?!甭勎蚍瓊€白眼。
“嗯?那你快去休息吧?!?br/>
婦人連忙擺手,像趕蒼蠅一樣驅(qū)趕,“明日早些起來,千萬不能遲到了?!?br/>
“喔——”
聞悟哭笑不得了。
關好門,倒了洗腳水,已經(jīng)是亥時了。桃嫂在后廚與兩個新來的丫鬟說話,大概是在吩咐明天的工作,怕耽擱了事情。
聞悟到聞卿房前看了看,這丫頭果然沒睡,還在打坐。他不想打擾她,于是徑直回房間了。在經(jīng)過偏廂的時候,他見到堆了半個房間的禮物。這些東西,全是白天來拜訪的客人帶來的,僅就一天,加起來比過去十年送的東西還要多。
這前后不過一天,待遇就像換了一家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