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詔獄內(nèi)懲院典官姚安秭便帶著皇帝詔諭與一隊精兵來“請”三皇子去詔獄一敘。夜甯頡懸了許久的心竟就這樣落下——該來的終歸是來了。
命運是輪回的。幾月前,姚安秭還是協(xié)助三皇子徹查朗珊公主一案的得力助手;如今,卻輪到姚安秭親審三皇子。幾月前三皇子親手將姑姑的性命了斷于此;如今,卻輪到了他。
“三殿下,得罪了?!币Π诧雎暼缂冭F,“入了這內(nèi)懲院,龍子鳳孫,臣等也都將一視同仁。”夜甯頡了然詔獄都規(guī)矩,懶懶點頭。姚安秭又招呼侍衛(wèi)準備三皇子的洗漱餐食,便離開去安排詔審事宜。比起天牢,詔獄的待遇總是好一些的。
囚門關(guān)上,夜甯頡似也理解了年前夜蕪珊的幽閉心境。
要說這冠禮弒兄一案,外人看來,三皇子絕對罪無可恕。這也合情合理。不似朗坤帝的其他妃嬪,姬紅杉出身貧寒,去世后兩位遺子無所倚靠,流落宮外多年。如今回宮,與其他幾位皇子一經(jīng)比較,便知自己劣勢;他對這位才德兼?zhèn)?、最受寵、家世也最顯赫的大皇子自然暗中嫉妒不已。因此他費盡心機接近大皇子,終于獲得大皇子信任而成功地被選為贊冠者,都不過是為了在他冠禮上行刺。
夜甯頡對著陰暗的囚室四壁冷笑,琉璃黑眸里映出夜祺申面對自己的劍時凄寒的神情——難道連夜祺申也認為,是自己要刺殺他么?
可夜祺申即便是認定夜甯頡要刺殺他,也不躲開,反而一副心甘情愿死在自己手里的模樣,又是做甚么?夜甯頡想不通,也不愿去想。
比起夜祺申,夜甯頡還是對自己被催眠的怪異經(jīng)歷更好奇一些。
這催眠之法實為西南夷族之邪術(shù),三皇子也不過略有耳聞。有人以藥物催眠,有人以音律施術(shù);最精通的,聽說只要對視一眼,便能蠱惑他人。那夜甯頡,究竟是不是被夜祺瀾的笛音所催眠呢?若不是夜祺瀾,那他又為何要改變曲調(diào),還在一片混亂中執(zhí)著地奏笛到夜祺申受傷才停下呢?若是夜祺瀾,他又是從何學(xué)會這催眠之術(shù)的?
夷族異術(shù),見識過的本就沒幾人;更何況如今三皇子神志清明,毫無被催眠的跡象。若三皇子將笛音之異常如實相告,又有多少人會相信他呢?他若暗示四皇子催眠自己,結(jié)果究竟是能夠擺脫罪名,還是會被當(dāng)作誣陷四皇子、其心當(dāng)誅?
可是,洞悉如夜無坤,也看不出其中蹊蹺么?
夜氏詔獄,只押系皇帝親自下詔的九卿皇族之罪人。夜甯頡身囿于此,必然是夜無坤的旨意。從一出生就與自己相看相厭的夜無坤,是否在夜蕪珊死后對自己更加懷恨在心?如今夜甯頡在眾目睽睽之下破壞大皇子冠禮,意欲行刺,夜無坤豈不是正好能趁這一契機將自己推入萬丈深淵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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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處境,可謂孤立無援。夜甯頡雙手捂臉,扯亂了束發(fā),頭疼欲裂。
裝了幾個月端莊皇子的夜甯頡終于又變回了真正的自己——一只被碰了觸角的蝸牛。他嗅到了危險的,絕望的味道,卻無處可躲,只能軟弱地縮回自己的不堪一擊的蝸牛殼。
其實,夜甯頡本也沒什么求生的本能。倒不是他看破紅塵,之生死于度外;只是他生性消極冷淡,對自己一條破命也沒什么留戀。
薄情如夜甯頡,卻也依舊是有留戀的。遺憾有母親,有戊箴,有至今未去過的江南,有留戀萬分的山居歲月……可真正讓他心痛的遺憾,大概便是不能守護阿熹直到盡頭罷。
可世間真有無法舍棄的遺憾么?別人或許會這樣認為——夜甯頡卻不會。
再說……若自己坦然接受莫須有的罪名,不就能輕易地逃開眼前的重重枷鎖了么?
拋開母親的死,脫離皇宮的爭端,躲過夜祺申的糾纏……
不必再執(zhí)著于真相,就做一只認命的,怯懦的蝸牛,消極等死——豈不也是不錯的選擇?
時隔五年,夜甯頡再一次認真地考慮起「死」這個選項。
去見母親吧……去尋她溫柔的懷抱吧……在黑暗陰冷的永夜里,一切煩惱都將徹底消散……似乎很誘人呢。
等候被提審的時間如此漫長,以至于囚室之門大開的一瞬間,光線將三皇子的雙眼刺痛得幾乎要流淚。
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