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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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三，晨，胡庸留下二兒子胡義山打理義和行，一行人啟程去南海。范昭和云夢月等人住進當(dāng)年胡庸贈送給范靈薇的大宅子，掛著嶄新的“云宅”牌匾。因梅兒并未正式出嫁，依然是胡家的人，所以住在父母生前居住的小院?；垡欢U師、安含玉、胡兆麟等人，住進胡府的偏院廂房。胡府夠大，一下子住進來二十余人，也不會擠。八月初四，隆重舉行梅兒認祖儀式，西樵山的宗族也來了人。八月十日，將胡義云夫婦的骨灰入土為安。梅兒得守完三年孝，素衣素食，念經(jī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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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中秋，梅兒心情平和下來，適應(yīng)了廣東的生活，臉上開始有了笑容。八月十六日，晨，胡兆麟辭別，轉(zhuǎn)回揚州。晚宴后，范昭回到云宅，剛一進門，就叫道：“云兒，我只喝了一點酒。”紅兒笑道：“四奶奶，你看少爺多體貼?！痹茐粼碌溃骸凹t兒，煮茶給少爺解酒?！狈墩炎拢ξ溃骸霸苾?，胡家的人想讓我多喝幾杯，都給我以身體不適推掉了。胡老爺子說，明兒要介紹個老大夫給我，好好調(diào)理身子，徹底治好這熱痹之癥（痛風(fēng)）呢?！痹茐粼乱货久?，道：“徐爺爺說了，能不能除了相公的這個病根，得看相公能不能忌口。這一路乘船南下，相公吃了不少海味，妾身攔都攔不住?！狈墩押呛且恍?，暗忖：“我這惡業(yè)是有來路的，惡業(yè)消去，病根已除，那用我忌什么口？”云夢月繼續(xù)道：“胡老爺子的擔(dān)心是對的，妾身是覺得相公得好好瞧瞧老大夫。”范昭道：“海味鮮美，我饞嘴了不是。娘子別生氣，‘妾身’‘妾身’的，說的這么生份?！痹茐粼碌溃骸按蠼阋铱粗悖荒苡芍愕男宰雍鷣?。離家不足兩個月，相公就不聽話了。云兒只是妾室，管不著相公罷。”范昭連忙陪笑，道：“好，好，明兒我告訴他們，我有熱痹，不能吃海鮮，總行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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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兒端茶上來，笑道：“四奶奶，少爺在海船上吃了很多海鮮，也沒見少爺怎么著呀？四奶奶如今不同以往，得照顧好自己的身子?！狈墩衙Φ溃骸熬褪恰Ｎ液ｕr吃的多，豆腐也沒少吃，你看，我身體好的很哪。”云夢月道：“紅兒，怎地你幫少爺說起話來？還不縱壞了少爺？”紅兒道：“四奶奶安心，如今四奶奶身子嬌貴。婢子想，少爺見多識廣，能夠照顧好自己的?！狈墩押攘丝诓瑁瑔柕溃骸凹t兒，四奶奶身子一向健朗，怎么今兒嬌貴起來了。”紅兒抿嘴一笑，道：“少爺問四奶奶呀。四奶奶，少爺問你話呢。”云夢月面紅耳赤，道：“小丫頭就會亂嚼舌頭?！狈墩衙靼琢?，嘻嘻笑道：“這么說，云兒是有了我的骨肉了？”云夢月點點頭。范昭差點手舞足蹈，道：“好啊，這些日子辛勤耕耘，終于花開有果了。云兒，那今晚我們的豆腐還能不能吃??？”云夢月忙道：“不行。如今我身子嬌貴，服侍不了相公。相公今晚去紅兒那兒罷。”紅兒俏臉一紅，忙道：“不行不行。”云夢月道：“這是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也是大姐親口定下來的，紅兒你不從么？”紅兒低著頭不說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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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昭想了想，道：“紅兒的事，不能勉強，也不能隨便了。明兒中午，咱們自己家里吃頓飯，算是紅兒入房的喜酒。今晚，我還是睡在這。若是云兒怕我不安份，我睡地上好了?！痹茐粼旅Φ溃骸斑@怎么成？大姐知道了，要責(zé)怪我了。紅兒，今晚少爺睡你那，不行么？”紅兒紅著臉，不吭聲。范昭想了想，道：“月香這個丫頭，得認施先生為義父，吹吹打打嫁入卞家，做了正室。紅兒是我的填房，咱不能差了月香太多。這樣吧，明兒我弄間新房，讓紅兒著新嫁衣，還請來戲班子，咱們熱熱鬧鬧辦一場。”云夢月道：“相公要這樣做，云兒也不攔相公。只是這樣壞了禮數(shù)，又是梅兒移靈守靈時候，只怕會給外面的人說咱們范家的閑話。”紅兒忽地跪在范昭面前，流淚道：“少爺?shù)男囊?，婢子知道了。四奶奶說的是，婢子愿意今晚服侍少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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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昭有些尷尬，暗忖自己是不是強迫了紅兒。云夢月扶起紅兒，柔聲道：“紅兒，你對少爺?shù)男乃?，我早就知道了。少爺也一直視你有所不同。這樣罷，明兒讓少爺帶你出去，尋個僻靜的地方辦了喜事，如了少爺和你的心意?？珊?？”紅兒復(fù)跪下磕頭，哭道：“自小姐出家后，四奶奶就是待紅兒最好的人了。”云夢月笑道：“傻丫頭，待你最好的人是少爺。明兒你可要好好服侍少爺?！奔t兒破涕為笑，紅著臉點點頭。范昭心情不暢，一伸懶腰，道：“我范昭好福氣呀，夫人們個個賢良淑德，想著法子找人伺候我?！痹茐粼碌溃骸跋喙窃谠规砹?？”范昭忙笑道：“哪有？今晚我還睡在這，好好疼我的四夫人。紅兒，去吩咐下人燒水，我要好好沐浴一番。對了，你今晚也好好洗浴，用最好的法蘭西香水?！奔t兒紅著臉，轉(zhuǎn)身出了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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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昭果然老實，安睡一夜。第二天清早，范昭洗漱完畢后，就出了門，赴黃興華的邀請，去金記大酒樓喝茶。范昭把悄悄納妾的事說了，黃興華一口答應(yīng)，包攬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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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完早茶，范昭回到云宅。云夢月道：“相公，梅兒說守孝期間，寧戚，午飯不來了，送了個西洋大鉆戒祝賀紅兒。梅兒還說，老太爺那邊回好話了，說相公去廣州找章伯伯商量與胡家做生意的事?！狈墩训溃骸昂?。咱們范胡兩家做生意的事，確實得與章伯伯商量。梅兒回話很好。我現(xiàn)在使紅兒填房，確實委屈了梅兒。午宴我們?nèi)齻€人熱鬧一下。下午，我?guī)Ъt兒出去，可能得四五日后才能回來。”云夢月微微一笑，道：“相公開心就好，我在這有梅兒作伴呢。相公要不要再帶上小丫頭聽候使喚？”范昭道：“不必了。云兒一人在家，正好有小丫頭照顧，我也放心。”午宴很豐盛，菜多量少，范昭喝完早茶沒多久，肚子還飽著，簡單吃了點。云夢月和紅兒也吃得很少。午時剛過，黃興華派來馬車，把范昭和紅兒接到府中。黃興華送上鳳冠霞帔。紅兒不受，要自己挑選。黃興華叫來南海最好裁縫，給紅兒重新量身。然后，黃興華陪范昭和紅兒去往廣州府，找最好的飾品商行挑選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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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紅兒問道：“少爺，紅兒是不是逾禮太多？”范昭笑道：“沒有。上次因為移靈事急，匆匆路過廣州府。今兒再去廣州府，我也想開開眼界，看看十三行的洋貨?！奔t兒一笑，道：“待咱們玩熟了廣州，找個日子再與四奶奶和二奶奶同游廣州?！狈墩腰c點頭，道：“好主意。我還想看看西洋貨，帶些回去，讓家里的人都看個新鮮，開個眼界?！奔t兒道：“少爺想的周全?！狈墩训溃骸斑@事兒交給云兒去辦。對了，紅兒，不如我們來個西式婚禮，如何？”紅兒微微一怔，道：“少爺說什么？”范昭來了興趣，握著紅兒的手，道：“就是我穿西裝，你穿婚紗，咱們?nèi)パ笕说慕烫媒Y(jié)婚?！奔t兒笑道：“有趣。我從來沒有穿過西洋裝呢。不過，少爺，朝廷對洋教限制頗嚴(yán)，咱們?nèi)パ笕说慕烫?，行么？”范昭頓時泄氣，暗忖：“此時的廣州，恐怕還沒有洋人的教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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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晚，住進章府。章志明設(shè)宴款待范昭。紅兒身份未定，又害羞，便呆在自己屋里。章志明的夫人去看紅兒，給紅兒配了兩個小丫頭。章夫人見范昭和紅兒依然分房睡，暗暗稀奇，以為范昭太過寵愛紅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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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籌交錯，酒到酣處，說起十三行的事來。范昭問道：“章伯伯，十三行如此風(fēng)光，我們范家為何不入十三行？莫非是因為祖訓(xùn)‘不入暴利行業(yè)’的緣故？”章志明道：“十三行看著表面風(fēng)光，其中的艱難，外人知曉的少?！狈墩眩ㄔS時今）在21世紀(jì)老大袁文（乾隆轉(zhuǎn)生）說起過廣州十三行的事，只知道廣州十三行的興衰大概，個中細節(jié)并不清楚。章志明繼續(xù)道：“范家不入十三行，老爺一是遵守祖訓(xùn)；二是和皇帝做生意，決非善事?！狈墩淹ｓ缈粗轮久?，靜聽下文。章志明小飲一口，說出一樁難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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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志明道：“五年前，原本給十三行總商潘振承做帳務(wù)的黎老四，也加入十三行，開了一家光華商行。這個黎老四少爺見過，上次在胡家的宴席上來過的?！狈墩严肓讼?，十三行中確實有這位人物。章志明繼續(xù)道：“黎老四起初在潘振承的照顧下，生意紅火。隨后，黎老四的獨子黎達彥十五歲就考中了秀才。黎老四算是在十三行站穩(wěn)了腳跟。以往，黎老四對廣州府和粵海關(guān)的各級官員和胥吏都有打點。黎達彥考中了秀才，黎老四難免心傲了些，對粵海關(guān)的胥吏打點便少了些。以往，粵海關(guān)監(jiān)督由地方官員擔(dān)任，對十三行的各項例規(guī)倒不算過份。乾隆十五年以后，粵海關(guān)監(jiān)督完全交由內(nèi)務(wù)府人擔(dān)任。內(nèi)務(wù)府的人，貪婪之狠遠勝地方官員，尤其是去年秋上任的海關(guān)監(jiān)督佶山，更是個狠角色。上行下效，現(xiàn)在粵海關(guān)的大小胥吏挖空心思尋找夷船的差錯，以此要挾勒索十三行。佶山到任時，黎老四因為剛做完一大筆生意，手頭上的資金緊張了些，給佶山送去的‘賀銀’晚了點。佶山對此很不滿。今年三月，光華行作保的一條英夷商船被現(xiàn)有一個鐘表沒有上稅，結(jié)果被加罰了一百倍，足足罰了五萬元（西班牙銀幣）。這一下光華行元氣大傷。多方送禮打點，才平息此事。由于手頭緊張，當(dāng)季的貨款只好用來年的洋商的預(yù)付款墊付。黎老四拆東墻補西墻，最后不得不向英夷借款。英夷倒是肯借，但是利息高得嚇人?，F(xiàn)在英人要走了，來催黎老四還債，揚言若是不還清債款，就要告官。如今黎老四身陷債務(wù)危機，自身難保啊。除了官員和胥吏的敲詐勒索，皇上壽辰、河工水利、戰(zhàn)事、剿匪等用度，十三行都得捐輸。十多年來，我親眼目睹兩家小商行經(jīng)營不善，一家傾家蕩產(chǎn)，一家入獄流放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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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昭大驚，不想傳說中風(fēng)光無限的十三行，竟然有諸般難處，正應(yīng)了那句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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