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個月啦，寶寶長得很好哦，你看這活潑勁兒，小腿踢啊踹的。好幾年沒見過這么大力氣的寶寶了，還追著踢我手里的探頭誒…”姜皓的嬸娘一邊移動著b超探頭，一邊笑盈盈的跟陸妍描述。

    不管父親是不是渣，一個小生命的成長總是能讓母親欣喜。陸妍邊聽邊笑，眼角都擠出了笑紋。

    姜皓還是在門外椅子上坐著，手里拿著陸妍的包。隔著門聽見嬸娘一頓猛夸，他覺得有些好奇，透過門縫偷偷的朝b超屏幕上看了一眼。

    不同于公立醫(yī)院白花花的日光燈，這間b超室很暗，屏幕上胎兒的輪廓和動作幾乎是所有室內(nèi)光線的來源。

    姜皓呆住了，他第一次看見了那5個月大的小生命在屏幕里左翻身右打挺，嬸娘和陸妍說笑著的，像沐浴著來自天堂的光。

    做捕靈人總是面對死亡。尤其他還那么優(yōu)秀，年紀輕輕捕到手的靈體已經(jīng)遠超他的父輩。在把靈體吸進鼻子的瞬間，這個人一生的悲歡都像過電影一樣在他眼前閃回，然后消逝在靈界的烈風(fēng)中。

    姜皓雖然還不到30歲，他卻感覺自己仿佛已經(jīng)活了千百世。無數(shù)人生前的愛恨在他身上像老船船底剝不掉的藤壺，銼磨了他的情感。

    他認為自己早已經(jīng)是一個機器，兩界通用的一臺巨型垃圾處理機而已。..cop>他并沒料到，今天只是在屏幕上看見一個生命的孕育，居然會讓他挪不開眼睛，轉(zhuǎn)不動身。回想起那一縷縷被他吸入鼻子的青霧，曾經(jīng)也是這樣一個個活潑的胎兒，姜皓的眼角突然濕了。

    在那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十多年來第一次軟了下來。

    “好了小妍，看夠了吧，該起來咯。”嬸娘拿出厚紙巾擦了擦陸妍肚子上的耦合劑，站起來先走出門，讓陸妍自行起身整理衣衫。

    姜皓沒有看夠，他還杵在門前沒有挪開步子，幾乎和出來的嬸娘撞了個滿懷。

    “快進去吧！”嬸娘推了他一把。

    姜皓完沒有反抗的就聽話進去了，陸妍正要下b超臺，他幾乎是本能的去伸手扶她，給她把涼鞋的后跟拉上去，攙她站穩(wěn)。

    陸妍意識到有點不對勁，不過堪憂的智力阻止了她進一步思考姜皓此舉有些什么內(nèi)涵。

    她大剌剌的說了聲謝，便抬步向外走了。

    嬸娘這時剛好又拿著檢查單帶著兩個小護士過來了，對姜皓說：“快帶去那邊坐好了，馬上又要抽血?！?br/>
    托叱砂大人的福，陸妍這一個月吃的甚好，這次抽完六七管血并不見氣急頭暈，正要起身回家，姜皓的二伯姜烽走進抽血室，小護士們紛紛低頭問候：“院長來啦。..co

    “你嬸娘說你帶了媳婦過來？……我也見見，可以吧？”姜烽高瘦，黑細邊圓眼鏡，白大褂加身，熨得平整顯得極精神，走路時疾步如風(fēng)，是個中年老帥哥的樣子。

    “是的。二伯?！苯┖芷届o，表情疏離而坦然。

    陸妍臉上飛紅，又渾身不自在起來了，想解釋，姜皓在背后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腕。陸妍乖乖咽下了到嘴邊的話，心里一陣暖流涌過。

    離開醫(yī)院回家的車上，陸妍難得停下了呱噪，和姜皓兩人各懷心事，一路沉默的穿行在七月的陽光和蔭影里。

    進小區(qū)快到家樓下的時候，姜皓望了一眼前方，突然低罵一聲“臥槽！”，猛地急剎車，后座的陸妍幸好系了安帶才沒有撞到前座靠背。

    還沒等陸妍抱怨，姜皓已經(jīng)拉開車門跳下車，只聽他丟下一句“不要下車”，便邊整理左手上交錯的黑繩，邊沖進圍繞在江小汀家門口的層層青霧里。

    與此同時，80公里以外，江小汀和祁蒙還在幫著京巴和莫里斯溝通。

    “就算很難，那你也不能殺掉部的貓狗，你養(yǎng)了它們就有權(quán)力讓它們給你陪葬了？你有病吧你？”

    祁蒙憤憤，覺得這個老外簡直不可理喻，安樂死不還是死嗎？死法不同而已。

    這些狗看起來多么健康多么活潑，他們只是臟了點，并沒有和莫里斯一樣得病。

    莫里斯癱坐，搖頭不答，低伏的灰白色頭頂對著站得高高的祁蒙，一秒老去了20年的樣子。

    老京巴很艱難的抬起上半身，拿舌頭去舔莫里斯的下巴。

    女郎此時收起了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拿自己裹著白裘護掌的手輕輕撫摸莫里斯的頭發(fā)，垂下頭，長發(fā)鋪在地上，像擁抱一個孩子一樣擁抱莫里斯，雖然，這擁抱并不能讓莫里斯感受到溫暖，他反而打了個冷顫。

    “莫里斯，我們先去看病，好么？算到如今我也跟你回家16年了，你做任何決定的時候我都在你身邊，不管是辭去光鮮的工作，花光所有積蓄來喂貓喂狗，還是賃下這棟破農(nóng)宅，我都陪伴你，從不異議。

    你的妻子，三個女兒，大學(xué)同事，學(xué)生，都說你瘋了，得了囤積動物癖，都勸你，那些街頭流浪的狗啊貓啊，你不養(yǎng)也有別人會撿回去養(yǎng)，可你不聽，你不放心它們露宿城市街頭。十年來，金錢，地位，名譽，家庭，都離你而去，只有我還陪著你。

    莫里斯，你不是神，不需要攬下這么多責(zé)任和負擔(dān)。這是我第一次勸你，聽我的吧，先去治病，不要這么快就把希望都滅了。”

    原來，莫里斯曾經(jīng)還是個大學(xué)老師？只用了十年時間，這個老外從一個大學(xué)老師淪落到荒村收容所的唯一勞力，只為了那百來只貓狗？

    江小汀也會經(jīng)常遇到流浪貓流浪狗，最多她會留些食物給它們，擼幾下毛，然后告別。這是大多數(shù)人的正常反應(yīng)。

    收養(yǎng)了小白之后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只有那么多，供小白吃飽還行，吃的貴一些都覺得荷包壓力大。

    而莫里斯這百來只狗，和目前還不清楚數(shù)量的貓，江小汀估計加起來每個月都要吃掉至少兩萬的伙食，還只是低品質(zhì)的。

    江小汀文轉(zhuǎn)述了女郎的這番話，莫里斯紅著眼圈聽完，還是不語。

    祁蒙有些后悔，他剛才出言不遜，那是并不知道這個老外為了收容所付出了自己的部生活，眾叛親離之余，還有每月的村民抗議與之為伴。

    盡管祁蒙覺得他太太同事說的對，莫里斯確實有囤積動物癖的傾向，四個房間百來只狗，生存環(huán)境之惡劣，怎么都涉嫌虐待動物了。

    但無論如何，這些動物看起來除了臟之外，個個肚兒滾圓，吃上面并沒有虧嘴。囤積也是花他自己的錢，除了他的妻兒之外，旁人也沒有權(quán)力去指責(zé)。

    唯獨安樂死這件事情，祁蒙認為莫里斯自私了，他無論如何是沒有權(quán)力來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