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長而狹窄，只能容一人通過。沒有風，壁燈的火光直直向上，把行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大概一分鐘，推開門就可以看到裝飾精致的花店，馥郁的香味在空氣里流動著。聽到腳步聲，前臺坐著的抱貓的少女站起身，看著來客禮貌的微笑。她懷里的貓?zhí)降厣�，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
玻璃門在的景致在提醒他，神秘通道的這一邊，不屬于槿城�？催@建筑風格……青年擰眉，對于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
“咦，你不覺得奇怪嗎？”帶路的小女孩是上次在甜品店有過一面之緣的樂瞳，似是在期待他的反應(yīng)，得不到回應(yīng)后，她臉上難掩失落，“你居然這么淡定？這反應(yīng)太不科學了�！�
“你覺得我應(yīng)該給出什么反應(yīng)？”對小孩子頗有耐心，哪怕這個小孩子身份莫測，不過在她沒有表現(xiàn)出惡意的前提下，他很樂意逗逗她，“嗯，其實，我的確有被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一切嚇到。”
聽到他的回答，樂瞳樂開了花，嘲笑道:“我就知道，你的淡定肯定是裝的！蘇堯哥哥說了，大人最擅長偽裝自己——他們覺得自己偽裝得很好，其實小孩子的眼睛最明亮，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偽裝！”
“嗯，蘇堯說的沒錯�！毙『⒆拥难劬ψ蠲髁�，所有的罪惡和污穢都不該落入他們的眼睛。
“當然！”提起蘇堯，小孩眼里流露出狂熱的崇拜，“蘇堯哥哥說什么都是對的！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說到蘇堯，小女孩開始滔滔不絕，“我和哥哥出生的時候，算命先生說我們命格不好，會影響家里的運勢——我們留在家里，爸爸就升不了官，其他的叔叔伯伯也考不出什么好成績。祖母很生氣，就讓人把我和哥哥碰到?jīng)]人的荒野，然后我們就遇到蘇堯啦！他特別好，救了我們，還把我們……”
小女孩興致勃勃地講述著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霍清珣安靜地聽著，沒有催促她帶自己去見想見的人，直到前臺的少女輕輕咳嗽一聲，打斷樂瞳的話。
“霍先生，夏小姐和蘇堯在二樓房間，我現(xiàn)在帶你上去？”
自己的故事被打斷，樂瞳撅起嘴，顯然很不開心:“我?guī)先�，你不是不能隨便離開前臺嘛�！毙∨⒊吨羟瀚懙男渥油鶚巧蠋�，“這邊這邊，跟我走，你帶你去見夏朝顏�！�
“謝謝�！备∨⒆吡藘刹�，霍清珣回頭看了眼前臺微微笑著的少女，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哪里有問題。
“不用謝我，蘇堯說過，我們現(xiàn)在做的事是在報恩。”小女孩繼續(xù)討論自己崇拜的對象，“夏朝顏救了小白，我們很感激她。現(xiàn)在能幫她忙，大家都很開心呢！我悄悄告訴你，上次在另一個時空里，蘇堯沒能救回夏朝顏，小白差點和他絕交�！�
“看來，小白……很喜歡朝顏？”
“那當然啦，救命恩人呢�！睒吠患偎妓鞯卣f道，“不過我覺得和小白相比，你更喜歡夏朝顏，你和夏朝顏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卻愿意用自己的來世換她……”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樂瞳陡然捂住嘴，小心翼翼地回頭看向霍清珣。
“嗯？什么？”他聽見了她的話，猜測自己似乎為朝顏做過一些交換，不過他對這種事情毫不在意，此刻見小女孩緊張兮兮地看著自己，便擺出疑惑的樣子，“你剛剛是在說我嗎？我嘛，的確挺喜歡朝顏，而且，以后應(yīng)該會越來越喜歡。”
“咦……”見他沒有糾結(jié)自己剛才說的話，樂瞳以為他沒有聽清，頓時松了一口氣，“肉麻死了！”
小女孩碎碎念著“大人都很肉麻”這樣的話，停在了一間房門口。女生在門上敲了敲，推門而入，歡快地說道:“蘇堯！我?guī)Щ羟瀚憗怼毙∨⒌脑掙┤欢�，她瞪大眼睛瞅著屋子里兩個人，停頓三秒，尖叫，“你們兩個在干什么！”
小女孩噔噔噔沖進房間，抓著夏朝顏的胳膊把她從蘇堯身上扯下來:“哇，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然在房間做，做這種有傷風化的事！”
小女孩的力道于她而言就是螞蟻撼樹，不過有外人來了，夏朝顏悠哉悠哉地從蘇堯身上跳下床，很是淡定地活動著手腕。
蘇堯揉著被她掐得泛紅的脖頸，清了清嗓子:“咳……”嗯，嗓子沒有受傷，暫時不和她計較。
看他脖子上一圈紅痕，小女孩撲向夏朝顏，氣呼呼地罵道:“你這個壞女人！蘇堯救了你，你怎么能對他做這么過分的事！你掐他，你還壓他身上！你……你太粗魯了！”
小女孩撲上來一陣拳打腳踢，夏朝顏本來不想理會——反正人都打了，被她無關(guān)痛癢地撓幾下也沒什么。不過小女孩的拳頭最終沒有落到她身上，因為等在門口的霍清珣扯了她一把——他把她扯開幾步護到身后，一手拎著樂瞳的衣領(lǐng)，將小女孩放到一個安全距離。
“哇！”雙腳離地，樂瞳在空中不停地踢腿，“霍清珣！你放開我！”然后她被如愿放在，不過轉(zhuǎn)頭又被蘇堯按住。青年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瞳瞳，不要胡鬧�！�
一句話，成功讓小女孩安靜下來。
“蘇先生，你沒事吧？”嘰嘰喳喳的小女孩安靜后，霍清珣放開夏朝顏，走近幾步停在蘇堯面前，語氣乍一聽溫和關(guān)切，實際上滿滿地都是威脅和漫不經(jīng)心，“朝顏下手沒輕沒重，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不用不用�！蹦銢]看到你女朋友還在對我虎視眈眈嗎？我可不想繼續(xù)和她糾纏下去，“夏朝顏身體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霍先生你快帶她回去吧�！敝苯酉铝酥鹂土�。倒不是他不好客，他怕再待下去，夏朝顏會拆了他的花店。
“這次又是麻煩蘇先生救了朝顏，我很感激�！边@句話收斂了漫不經(jīng)心，霍清珣認真道，“以后若有什么我可以幫到忙的，蘇先生盡管開口�！�
霍清珣語氣誠懇認真，蘇堯覺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鋒利了幾分，他連忙擺手道:“啊，舉手之勞，舉手之勞而已，霍先生不必這么客氣�！蹦阋钦娴母屑の遥涂禳c把你身后那個野狼一樣的女人帶走吧……
完全沒有聽到他的心聲，霍清珣拉過身后的小姑娘，“朝顏，跟蘇先生道謝�！�
夏朝顏順勢抱住他的手臂，沒有動——道謝？啊呸，她才不要跟他道謝！她沒有掐斷他的脖子已經(jīng)是看在他救她三次的份兒上……哼，現(xiàn)在想來，他救她也不是遵循本意，所謂的報恩和感激——想到這里，女生覺得自己的拳頭又開始蠢蠢欲動。
霍清珣:“……朝顏？”這丫頭怎么突然鬧起小脾氣了？
“不用道謝�！睕]有和小女孩計較，青年忽然恢復(fù)了冷漠，淡淡道，“而且，她不需要謝我�！彼聪蛳某�，“我知道你很生氣，但過去的事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你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向前，直到一生結(jié)束�！�
“我死了，你會考慮我剛才的提議嗎？”夏朝顏兇狠地瞪著他，咬牙道，“反正，你說的那些東西，對我來說根本無關(guān)緊要。”
“……”這女人真是說不通。蘇堯沒好氣地揮手趕她，“出去，在我沒有發(fā)火之前�！�
“哼！”被他趕了，夏朝顏轉(zhuǎn)身就走，臨走前還不忘回頭罵他一句，“壞蛋！”
蘇堯:“……”真是毫無攻擊力的措辭。年輕男女離開后，青年側(cè)身看向蜷在暖爐邊的白毛狐貍，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弧度，“小白，你最近是不是長虱子了？”皮癢，欠揍。
大狐貍站起身，崛起屁股伸了個懶腰，甩了甩尾巴，慢悠悠地出門——完全無視了他的話。蘇堯也沒和他計較，只長長呼出一口氣，轉(zhuǎn)而看著身邊的小女孩。接收到他的視線，樂瞳立刻急急開口:“蘇堯，你的脖子真的沒事兒嗎？”
小女孩眼神真誠，蘇堯卻斂了笑容，淡淡道:“樂瞳，我不是告訴過你很多次，面對著外人的時候，要收斂脾氣，盡量不要惹人注目？你今天撲上去對夏朝顏拳打腳踢，不怕她發(fā)現(xiàn)你的秘密？”
“……對不起�！毙∨⒌拖骂^小聲地道歉。
她這幅委屈巴巴的樣子讓他不忍心繼續(xù)教育他。青年將被夏朝顏揉皺的衣服一點點攆平，嘆息道:“樂瞳，作為人活著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些生命看起來脆弱敏感，不堪一擊，實際上就像春日的野草，迎著風雨也能頑強地生長�！彼穆曇袈土讼氯�，“我不是那樣的人，也做不到那樣……說句真心話，我很佩服那個男人，能為了喜歡的人做到那一步�！�
——他佩服他的所作所為，所以能夠理解夏朝顏得知真相后的憤怒。
“霍清珣，你餓不餓？我們?nèi)コ匈I點菜，回去我下廚，好不好？”
“……”
“霍老師，你的會議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你是不是等我很久啦？”
“……”
回程的車上，無論她怎么挑話題，青年始終一言不發(fā)。她偷偷抬眼打量他，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他長而翹的睫毛，挺拔的鼻梁，最后，她盯著他緊抿的嘴唇……嗯，以她觀察總結(jié)的經(jīng)驗來看，他現(xiàn)在這個表情絕對是真的生氣了，最實用的誘哄招數(shù)就是在他鬧脾氣的時候親上去。不過，現(xiàn)在他們?nèi)嗽谲嚿�，車在高架上，她想親他，奈何沒有出手的機會。
“霍老師，你在生我的氣嗎？”女生看著窗外，小小聲嘟囔道，“我知道你肯定在生氣——你不和我說話，也不看我，我就知道我一定做錯事了，可是你不說，我又要猜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猜不中，你會更生氣——這就是個惡性循環(huán)嘛。”
“你這么能說……”小姑娘說得委委屈屈，霍清珣依舊沒有看她，卻開口接了她的話，“剛才為什么不用言語去說服蘇堯，而是直接撲上去動手？”他的重音放在“撲”字上，說完終于側(cè)頭瞟了她一眼。
原來他是在意這個？夏朝顏立刻舉雙手承認自己的錯誤:“霍老師，我不是故意的，那個時候我聽他說那些話，我很生氣，我就想揍他！”
“你撲到他身上揍他？”
她居然覺得他斤斤計較的樣子格外可愛……夏朝顏拍了拍腦袋，趕走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夏朝顏認真的解釋道:“那是誤會——我揍他，他想躲，摔了，我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你要是不來，我就掐死他了�！�
“……”女生最后一句話陰沉沉多了怒意，霍清珣擰眉，“朝顏，他幫過你�！彼恢滥莻�男人做了什么讓她這么生氣，不過對方?jīng)]有惡意，小丫頭也沒必要這么認真的生氣。
“他又不是出于自愿幫我的！”提起這個，夏朝顏怒意更甚，“他會幫我，救我，還不是因為霍老師你……”脫口而出的硬生生頓住，貝齒咬著下嘴唇，夏朝顏看他一眼，眼里忽然有了淚光。
她迅速地側(cè)頭看向窗外，不再吭聲。
“因為我？”到了學校，霍清珣把車開到停車場。等車挺穩(wěn)，青年解開安全帶，傾身按住女生的肩膀，低聲道，“朝顏，那個人跟你說了什么？”她說蘇堯救她是因為他，但在他的記憶里，他和蘇堯沒有任何交集。
“其實，他一直在尋找你，以輪回作為代價，尋找你，保護你�？上А蹦腥说脑捲俅斡咳胨哪X海，夏朝顏攪著手指，忽然抬眼看向?qū)Ｗ⒂谒那嗄�，認真道，“霍老師，我不會欺騙你，也不會傷害你，唯有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你——”她軟了聲音央求他，“霍老師，蘇堯告訴我的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我們以后都不要再提它了好不好？”
小姑娘第一次這么認真地請求他，霍清珣慢慢放開她的肩膀，凝視她片刻后，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摸摸她的頭發(fā):“好，我們以后都不提了�！奔热皇遣婚_心的事，不提便罷。等到哪一天她愿意了，他想，他會是第一個知道她的心事的人。
得到回答，夏朝顏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不說不開心的事了，霍老師，我們下車吧。”
“好。”
關(guān)上車門，站在輕暖的風里，夏朝顏迎著夕陽瞇起眼睛，默默給自己打氣:他為你付出那么多，夏朝顏，要和他在一起，要開開心心活著，活成讓仇人羨慕的樣子，就是對他最好的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