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同當(dāng)初林府別苑一模一樣的布置，讓我怔怔立在當(dāng)場。翠儂過去拉開抽屜，“娘娘，真的和您在萊陽別苑的房間一模一樣呢，連這個風(fēng)箏都在�！�
我過去取下那個風(fēng)箏，是當(dāng)年舊物。派人從萊陽千里迢迢的取了來。還有許多當(dāng)時的小玩意兒，除了小柳給我雕的那些木頭娃娃全部都搬到這里來了。還有那些當(dāng)年我嗜之如命的書也全都搬來了。
翠儂扶我在躺椅上坐下，子晟的頭從外頭冒出來，“咦，母后的房間怎么這么舊？”
“這些都是當(dāng)年母后曾經(jīng)住過的屋子里的東西，你父皇命人搬了來這里。”可是又怎樣，難道你我還能回到當(dāng)初？我把風(fēng)箏重又掛回去。這些日子，我愈發(fā)淡定，他眉間卻愈加焦急。一向務(wù)實的皇帝陛下，居然也難得的做起這種事來。
“這個風(fēng)箏好舊，好丑！”子晟伸手去夠墻壁上掛著的風(fēng)箏，“而且這個時候，誰還會放風(fēng)箏�！�
“是啊，不合時宜嘛。有些東西，只能在當(dāng)季，過了再做就變味了�！笨醋雨纱钪首尤ト★L(fēng)箏，我讓翠儂取下來交給他。
“好丑好丑�！彼桓毕訔壍臉幼樱澳负�，你小時候就只能玩這個�。俊�
“不是啊，你姨丈先買了一個給母后，結(jié)果被人撕了，這個是他賠給我的，親手做的呢。”我想起當(dāng)日吊在六哥手腕上要他賠我風(fēng)箏的情景，前塵往事好像已經(jīng)太久遠了。
“誰敢撕母后的風(fēng)箏？”
“你父皇。”
子晟拿著風(fēng)箏愣愣的，看了半日說：“這是父皇親手做的啊，趕緊掛回去，不能叫他知道我說他做的好丑。”
“只是式樣過時了，而且你一直看的都是第一流的能工巧匠做的東西，眼界自然高了。不過那時候?qū)δ负蠖裕@個風(fēng)箏，還有你姨丈花一文錢給母后買的，都是很珍貴的。”
子晟叫翠儂把風(fēng)箏掛好，拍拍手，“母后，你怎么好像很傷懷的樣子。你是不是想父皇了，他在書房被幾個老頭子纏住了，叫兒臣過來替他說，讓母后等著他一起用膳�！�
“哦，知道了�！�
賢妃和董寶林的院子離我這邊很遠，大家各自過自己的日子。用膳的時候，我看到桌上盡是萊陽菜式，都是當(dāng)日我在別苑經(jīng)常叫吳媽做的。子晟跟旻兒吃不慣，六哥轟他們自己出去吃。
“不嘛，要和母后一起吃�！弊雨刹豢献摺�
“你又吃不慣，出去讓御廚給你做你喜歡吃的�！�
“叫他們做好送過來就是，兒臣要陪母后用膳。母后喜歡吃的，兒臣也可以學(xué)著吃。”小家伙就是不走。
六哥撇下嘴角，“你也是要當(dāng)兄長的人了，要給弟弟妹妹做個好榜樣，別成日胡混了，明日開始，同你大皇兄一起去上學(xué)�！�
子晟聞言哭喪著臉，“母后，兒臣不去，二皇兄還沒去呢，兒臣還小。”
我也說：“是啊，瑜兒按說還要幾個月才去呢，子晟不能越過他去�！�
“那就一起去，你二皇兄明日就要去了。”
“好容易出來避暑，你這是干嘛呀�！�
他看看我，我對子晟說：“你出去自個兒和大皇兄一起吃，母后不用你陪，有父皇呢�！�
他嘟嘟嘴，和旻兒一起起身，“好嘛，父皇母后，兒臣告退�！�
等他出去，六哥說：“總算可以清清靜靜和十一你吃頓飯了。成日就聽他嘰嘰喳喳的，跟旻兒一樣不出聲也好哇�！�
我笑，“他何嘗看過人的臉色行事，怎么懂這些�！�
他伸筷子給我夾菜，“來，這個，你最愛吃的�！�
我看看碟子，“其實，我口味早改了�！笨此嫔蛔�，我嘆道，“只是因為孕期口味淡，吃不得這些家鄉(xiāng)風(fēng)味。既尋了萊陽的廚子來，就先養(yǎng)著，待我產(chǎn)后再吃�！�
“好，那先把這席面撤了，讓他們重上一席。”
肯定是有備好的席面的，不然讓帝后餓著肚子等著么。宮人進進出出，很快換了一席。六哥抬頭看到風(fēng)箏像是被動過的樣子，“這個東西讓他們好好保存著，可惜還是褪色了�！�
“哦，子晟剛才看著新鮮取下來看了一下。”
六哥面上難掩失望，“是他啊�！�
“你要我住這里？”
“是我們。”
我看看，隨便吧，住哪不是住。
“你把這些東西全搬了來，是要從九歲開始重來過？”我夾起一朵香菇入嘴。
他失笑，“你覺著你還能縮水變回九歲那個樣子。只是這些東西有時候老是想起來，萊陽去一趟太麻煩，但西苑離宮里還是很近的，想懷舊了可以隨時過來住一陣�！�
我抹了下額上的汗，“我覺得我還沒到懷舊的歲數(shù)。你好像也還早吧？還是說你要借此懷念十年前的那個我�！�
“你就在我跟前，我有什么好懷念的。再說了，我懷念那個小孩子做什么�！彼粗�，“本想著你也許會想這些陪你三年多的東西，所以讓人不遠千里搬了來，看來是白費功夫�！�
我肚里好笑，“你要做什么啊？”
“取悅你啊�！�
“你不用刻意取悅我啊，正如你所言，作為一個皇帝，你已經(jīng)很縱容我了。”
“我錯了，真的。我要的不只是一個皇后，可是卻只會從我的帝王身份來要求你。這二者是不對等的�！�
我差點被湯嗆到，你咋想明白的？
我放下湯碗，然后很認真的說：“六哥，我是真的覺得，人跟人相處，再是親近，再是耳鬢廝磨，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不然，你會窒息我也會的。過日子嘛，還是平實些好，相敬如賓其實是很不錯的相處模式。要攜手走完一生，我覺得這樣比較能夠長久。”
他頹喪的說：“這就是這么輕易就原諒我的原因？不，你沒原諒我，你壓根就沒有原諒，所以才要跟我相敬如賓�！�
我摸摸肚子，“六哥，你到底要我怎樣嘛。我要是不依不饒的鬧騰，你一準說我恃寵生嬌什么的。我懷著孩子呢，我不跟你鬧，你又不滿。那你說你覺得我們?nèi)蘸笠趺聪嗵幒茫俊?br/>
“我就要你像以前那樣就好�！�
“當(dāng)你是夫，不當(dāng)你是君？”
“對�！�
“你這些年被人貢上了神壇，心里漸漸而也只當(dāng)自己先是君再是夫了，卻還要死抓著當(dāng)年不放�！�
“人都是會慢慢改變的，一些想法跟從前不一樣很平常的�！闭f完了，我放下筷箸起身。不變的只有我兒子永遠是我兒子而已，旁的一切都會變。枕邊人的心思，我對他而言的意義，都是不能亙古如一的。
晚間睡覺，他在我身后說：“你不能錯一次就不給我機會了，咱們還有三五十年要過呢。”
“我知道，我只是暫時還過不了自己這關(guān)。你得給我點時間�！�
“就怕給你時間任你去胡思亂想，到最后我在你心頭就成了最熟悉的那個陌生人了�！彼氖謴奈乙路聰[鉆進去，輕輕捏我的腰，這是他最近很喜歡做的事。
我閉上眼睡覺，察覺他的手在往上移，伸手隔衣摁住，“我懷著孩子呢。”
“我想過了，十一你這回看似不怒不怨，其實是對我失望了，想把我推到不能傷害你的安全距離以外�？墒�，我不想和你相敬如賓。如你所說，我心里的想法是慢慢在變化，甚至老四跟老五有一些話也不敢在我面前講了，連魏先生都……我不想連你都這樣。我之前的想法是大錯特錯了。我想你只當(dāng)我為夫，單純的只是愛我這個人，可是我自己卻把自己擺上了神壇，只一味的要求你。我不要你跟我疏離，身心都不可以。放心把你自己交給我，我不會再令你失望了�！�
……
我早晨是被一雙小手在臉上搓面團一樣搓醒的，“母后，太陽公公曬屁屁了�！弊雨勺谖遗赃呎f。
我低頭看看，身上穿著寢衣，想來是昨晚六哥抱我去溫泉清理后給我穿上的，那會兒我早已潰不成軍了，意識都是渙散的。昨晚到最后，我已經(jīng)是口不擇言了，“蕭淳峴，你禽獸啊，我是孕婦、孕婦�！�
“我只對你禽獸，放心，我有分寸的，不會傷到你跟孩子�！�
……
“母后，你發(fā)燒么？”小手伸到我臉上。
“沒有，母后起得比你還晚，有點不好意思。”我摸摸臉，果然是滾燙的。
“嘻嘻，我們都起得比父皇晚。父皇說他自己好可憐，起得比雞還早。”
我推開被子，小家伙爬開給我讓道。
“你以后是一樣的。大皇兄呢？”
“上學(xué)去了。他本來以為出來避暑可以不用上學(xué)了，結(jié)果他的師傅們都被帶來了�！�
皇帝出行避暑，大學(xué)士隨行是慣例，哪里就躲得掉了。當(dāng)時可是浩浩蕩蕩的一大隊車馬出行啊。不過，是可以讓旻兒放松一下了。
“回頭母后幫他說說，看能不能爭取一個月不用去學(xué)堂�！�
“嗯，他會樂壞的。勉勉姐姐也跟著章太醫(yī)來了，她跟大姐姐在一處玩兒�！�
“你怎么不去呢？”
子晟撇撇嘴，“我才不玩那些女孩子的玩意兒。我等下去找栩哥哥和陳默蹴鞠，還有十四哥哥、清燁表哥。那天父皇很厲害哦。”小家伙臉上充滿對父親的仰慕。
我看他一臉的憧憬，實在不好潑他冷水。人家蕭栩根本就不想帶你玩兒，蕭栩說帶著三皇子玩兒心頭壓力很大，生怕他一個不小心磕著碰著�？墒亲雨善芟矚g去找他玩兒。如果人家不帶他玩兒，他就要發(fā)脾氣。好在還算輸?shù)闷�，不會要非贏不可。
我用過早膳，也跟著子晟去看熱鬧，在遮陰的棚子下觀戰(zhàn)。六個大小不一的孩子，旻兒也過來了。連著蕭栩都是把課挪了過來的。只有二皇子，還是一心念書。他是到了別苑才開始進學(xué)的，表現(xiàn)出濃厚的好學(xué)上進。才幾歲的娃兒，他私下會跟我說叫我多叫他過來玩，想來并不是很情愿的。
六個孩子分成兩隊，在踢半場。他們都是那天看了大人蹴鞠，然后興致勃勃跟著學(xué)的。
蕭栩那日只能撿球，今日卻儼然孩子王，都吵著要和他一隊。
今天的蹴鞠自然是很小兒科的，還有子晟這樣腿短跑不贏球的，也很高興的滿場亂跑。還有旻兒，躲避不及，被球撞倒在地，也難得的沒有抽抽搭搭，反而很勇敢的爬起來�？磥矶嗪托』锇橐黄鹜妫瑢θ烁裥纬蛇�是有影響的。
散場后，勉勉站在旁邊拿手絹幫旻兒擦著臉上的灰塵，子晟跑過去，仰著頭，“還有我，還有我�！�
子玨掏出自己的手絹，“三弟，你過來。大姐姐給你擦。”
我招手叫清燁過來，看他清秀的臉龐也滿是汗。其實到后來，一群小子都是在亂跑亂踢，把蕭栩氣得不行，說下次不跟他們踢了。
“想不想爹爹？”五哥走了都快一年了。治理黃河的事，不能不有個朝廷大員在那里壓場。
“想，姑姑，爹爹幾時回來��？”
“姑姑也不知道，不然，送你跟你娘去看看他好了。”
“好，謝謝姑姑�！彼ゎ^看看，那邊幾個又湊在一塊兒了，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過去吧�！�
原來是要一起去游水。旻兒有點為難，但又不想失了面子，更不想在勉之面前沒面子。見他猶豫，那幾個就噓他，說他一刻也離不了小媳婦兒。他立即挺挺小胸脯表示要去。
我有些不放心，要跟去看。結(jié)果蕭栩就讓子晟過來跟我說男人洗澡讓女人都不要去。
我好笑，“你們算哪門子的男人。”看蕭栩一副別別扭扭的樣子，“好了，我不去�！苯羞^幾個侍衛(wèi)，讓他們一人負責(zé)看著一個孩子，出了事追究到人頭，別到時候都圍著子晟，沒人去照看別的孩子。
旻兒說了大話，可終究還是有些怕。我摸摸他的頭，“怕是沒用的，要想辦法打敗它�！�
蕭栩拍拍胸脯，“娘娘，臣會照看好王爺?shù)��！?br/>
“嗯，去吧。”
一幫小小子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我?guī)е荧k和勉之往回走。
“嗯，我們?nèi)タ纯磋喊�。�?br/>
子玨高興的說：“好。”
勉之自然沒有異議。
坐著清涼的小轎過去，這西苑三面環(huán)水，而且到處綠樹綠草，是很天然的避暑勝地，比宮中用冰塊造出一隅清涼要舒服多了。
我擺手示意讓人不要通傳，瑜兒在聽一個大學(xué)士講課，不時還能對答幾句，看來的確是基礎(chǔ)很不錯，至少在同齡人里是這樣。
他扭頭看到我，忙起身行禮，“兒臣不知母后前來，未曾遠迎，還望恕罪�！�
大學(xué)士也趕緊行禮，眼睛低垂不敢直視我。
我讓他們起身，瑜兒走到我身邊站著，我便問起兩個孩子在學(xué)堂的情況。
說起旻兒，大學(xué)士半日總算找到一個優(yōu)點：勤奮！雖然常常勞而無功。說到今日才來的瑜兒，他倒是眉飛又色舞的，滔滔不絕起來。
這都是意料中的事，我點頭，“課間有休息時間么？暫且休息一刻鐘吧�！�
“是。”大學(xué)士退了下去。
我看看瑜兒，他對于師傅的稱贊看來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也是，他一直面對的都是這些贊譽。
我慢慢同他說起課本上的東西，他開始是守禮的回答，然后我越說越遠，把書上的東西翻出很多新花樣來，他漸漸目瞪口呆。
“書上的東西有很多，但你要學(xué)會怎么去看。不是會記誦就夠了，得用腦子去想�！�
他點頭，“母后說的是，孟圣人也說，盡信書不如無書�！�
我微笑，董寶林這個三元及第的女兒，才學(xué)是有的，就是不會教孩子活學(xué)活用。不過孩子還小，還沒有定型，還可以慢慢教。
“跟你母妃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之處么？”
他搖搖頭，“沒有，多謝母后掛念�！�
我摸摸他的頭，“有的時候，不如意或者是磨難也是試煉人的�！蔽逸p聲跟他講起我小時候的經(jīng)歷，還有那三年多被關(guān)在別苑的經(jīng)歷。
他聽著，眼睛越瞪越大，“原來母后小時候這么辛苦啊�！�
“也不算辛苦，畢竟是跟自己的親娘在一起，而且也沒有被怎么錯待，該有的我也有。你如果有什么不如意，可以跟管姑姑還有魏侍衛(wèi)說�！�
“��？他們、他們……他們平日就很照顧兒臣跟母妃的。”
“嗯，你母妃心氣高，母后有時候也不太好做。所以安排了人暗中照看，你就別讓她知道了�！�
“嗯，兒臣記住了�！�
“還有啊，除了課業(yè)好，還要有強健的體魄。閑的時候可以多活動活動，整日坐著看書，就會跟母后一樣，眼睛都看壞掉了。”
他眨眨眼，“母后的眼睛看壞掉了么？”
我笑，“你沒看出來�。亢呛�，母后很會裝蒜。還有，母后的耳力非常的好，也可以彌補一些不足�！�
“裝蒜，呵呵！”瑜兒頗覺有趣的說。子玨跟勉之也在一旁偷偷的笑。
“母妃說母后其實骨子里就是個大孩子�！弊荧k笑過后說。
我看著她，“哦，她這樣說啊，那她還說些什么？”
“嗯，母妃還說父皇跟母后都是不能以常理判斷的人�！�
“呵呵，她說的其實沒錯�！�
我問瑜兒：“你熱不熱，要不要跟哥哥弟弟一起去玩水？讓人送你過去，課業(yè)嘛，也不急在一時。”
瑜兒捏捏自己的手指，然后說：“既然先生已經(jīng)上課了，兒臣今日還是不去了，改日同皇兄一起回去�！�
也罷，他向來被教導(dǎo)要尊師重教，多讀書做學(xué)問。
“好，注意勞逸結(jié)合�！�
我教出來的旻兒讓先生不屑，可是董寶林的瑜兒卻是讓大學(xué)士覺得孺子可教。不曉得將來子晟那個小魔怪會得到什么樣的評價。
旻兒被我教得現(xiàn)在皮也比較厚實多了，等閑人的眼神是傷他不到了。我覺得他這樣挺好，龍生九子各有所好嘛。只要他自己覺得過得好就行了。
我問他介不介意先生偏心二弟，他說不介意。如果是我偏心他才會介意，但是明顯他和瑜兒我是偏心他比較多。就是和子晟比，也相差無幾。主要還是因為我對他們倆的定位不一樣，各行其道，不會有什么利益沖突。
董寶林是想爭取文官的支持吧。文治國，武安邦。之前的兩場大仗，一來傷了元氣，二來嘛也足以讓國家安定一二十年的。所以，文臣的支持就很重要了。
可是，董寶林你忘了，文臣是最重視孔孟之道、嫡庶之分的。先是子以母貴，然后才是母以子貴。
我肚子里這個如果從本心出發(fā)，我希望是個可愛的女孩兒。因為不想子晟會跟同父同母的弟弟去爭奪儲位。尤其年紀這么接近，只相差四歲。面對庶出的兄弟，他們最親。但龍椅面前，就不好說了。
老天保佑，讓我生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吧。
“臨時抱什么佛腳呢？”六哥從外面進來，看我正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的就問。
“求佛菩薩保佑我生個女兒。咱們都倆小子了。”我睜眼看到旻兒跟子晟也在，“你們倆也過來一起求，替母后給菩薩磕頭�！�
旻兒直接過來跪下，子晟撓撓頭，“為什么要求�。磕负竽阕约赫f的，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
六哥笑笑，“你母后想求個心安，你就過去替她拜一拜吧。求準了也記你們一功。”他想了想，“也替父皇求一個�！�
子晟正跪倒蒲團上，“父皇要求什么？”
“求菩薩保佑你母后這回生一個比你小個的，平安生產(chǎn)，快點磕頭�！绷缯镜脚赃呁嫘Φ剞糁雨傻念^往下磕。他磕了幾個才掙脫開來，“兒臣生出來很大個嗎？”
旻兒轉(zhuǎn)頭比給他看，“有這么大，母后的肚子都快脹破了。當(dāng)時我以為母后要死掉了，哭昏倒了�！�
子晟的臉當(dāng)即嚇得慘白，抬頭望向我，我摟他入懷，“你們不要嚇?biāo)�，又不是他的過錯�！�
“你母后為你吃了好大苦頭，你小子日后得知道孝順。父皇跟皇兄當(dāng)時都被嚇壞了�！绷邕�不依不饒的說。
旻兒點頭補充，“對，當(dāng)時父皇都嚇哭了。”
這下捅馬蜂窩了，六哥的矛頭立即轉(zhuǎn)向，“臭小子，你聽誰說的，父皇怎么可能會哭�！�
子晟一臉疑惑，看看六哥，也覺得不可能，“大皇兄你聽錯了吧？”
旻兒撓頭，“我聽錯了么？”
“對，你聽錯了�！绷鐢蒯斀罔F的說。
這回輪到旻兒疑惑了，因為他連是聽誰說的也忘了。他最后也不敢確定，畢竟當(dāng)時他太小了。而且一旦和人起爭執(zhí)，一向是他弄錯的時候居多，他已經(jīng)習(xí)慣不和人爭了。更何況對方是他的父皇與三弟，于是默認是自己弄錯了。
等他們出去，我撓六哥的手臂，“你好意思，糊弄兒子。難道我也記錯了么，當(dāng)時明明記得有水珠噼里啪啦砸到我臉上，你可別告訴我坤泰殿漏雨。”
“叫兒子知道我也會哭，多沒面子啊。哪個混蛋居然說給旻兒聽？”
“好像是我這個混蛋有一次說漏嘴告訴他的�！蔽野姿谎�。
“你？我還以為是老四或者老五呢。我沒罵你啊，我是罵他們�！�
想想魏筱一家就要到京了，我正色問道：“寵妾滅妻好像是為人所不齒的？”
他點頭，“是，所以很多人明面上還是會給正室應(yīng)有的尊重。魏家嘛，那個妾太會鉆營，魏夫人又太溫懦。怎么，你要管這閑事？”
“這事兒，身為皇后，我應(yīng)該管得吧�！�
“管得，管得�！绷绗F(xiàn)在一心一意的順著我，根本不管多年老友。
“可是，我出言斥責(zé)，怕到時候反而是魏夫人來跟我求情啊。這也是我這些年聽之任之的原因。哀其不幸，卻也只能怒其不爭。”
“嗯、嗯，有道理�！绷绶笱艿暮吆�。
“你也覺得我不該管��？”
“人家兩口子的事，我一向不管的。不過，魏筱的確是過分了。當(dāng)年魏夫人也弄過不少好酒好菜招待我。這樣吧，你以皇后身份出面斥責(zé)一個商人人家會覺得你小題大作。以好友之妻的身份，說這話也不合適。我私下跟他說說。”
也是，我們當(dāng)初落難跑去投奔人家，這幾年不見我見面就擺架子斥責(zé)，是有點說不過去。而且，魏夫人未必希望我這么做。
六哥跟他畢竟是同窗好友，再說他吃了魏夫人那么多好酒好菜，抱兩句不平還是可以的。而且，如果是酒桌上說也不會傷和氣，還讓魏筱不得不重視，又沒有外人在場，不至于削他面子。
“其實，我說給你聽，就是這個意思�！蔽倚χf。
他瞪我，“用得著這么迂回曲折的？”
“我總不能直接使喚你吧，回頭你還不照樣不當(dāng)回事，哼哼哈哈的就過了。還是你自己攬過去比較肯盡力�！�
他捏捏我的鼻子，“滑頭�！�
六哥當(dāng)初答謝魏家的是一個皇商的身份，誰知道魏筱此人不善經(jīng)營，雖然有皇帝撐腰，不至于這個門路被人奪了去，但終究競爭不過人，讓人有些微詞。
他這次進京，只帶了夫人，沒有帶二夫人，想通過夫人走走我的路子。算他聰明，沒把二夫人也弄來�？墒�，于公我不想插手這件事；于私嘛，只要有微利可圖，我不介意我的鋪子同他做做生意，但一次一次的做，不簽長期的合同。
這就是我告訴魏夫人的。她起身斂襟，“多謝娘娘！其實娘娘肯見妾身，妾身已經(jīng)很感激了。”言談間不卑不亢，并不仗恃曾經(jīng)有恩于我們而提出什么。
我叫了萊陽廚子做菜招待她，找了賢妃作陪，我自己另吃清淡的菜肴。
魏夫人被馬車送走后，我有點感慨，“這么蕙質(zhì)蘭心的女子，怎么魏筱不懂得珍惜呢�！�
賢妃看我一眼，“你替人家抱什么不平啊，人家自己覺得過得好，過得滿足就是了。反正一家子的后院，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端看男人的心事偏向哪邊的。反正男人的心總是歪著長的。”
這么多年下來，賢妃心頭也不能無怨吧。畢竟是她伴隨六哥走過那么多年歲月在先。只是如今，不得不退讓，為了自己的下半生，為了子玨的未來，也因為認識到爭也無用�；蛟S在她看來，這一切就是因為男人的心是歪著長的吧。這個，永遠是我們兩姐妹的心結(jié)，還是不要去碰觸的好。
她扶我坐下，手放到我肚子上，“會動了么？”
“昨晚動了兩下，動得不是太頻繁�！鄙倭说谝淮蔚男缕�，這一回懷孕我心頭踏實了許多。只是，六哥雖然讓兩個兒子替他求菩薩，我的肚子還是跟上次一樣的脹大起來，又比旁人同樣月份的要來的大些。
六哥叫來四哥同老章一起診斷，那兩人都說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有什么不妥。
“老四，你說子晟那么大個的都生出來了，其他的也就不怕了的。可是現(xiàn)在這個，好像還要來得大一些吧。”
四哥摸摸鼻子，“是比較大。可是當(dāng)時沒有記錄，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比三皇子來得大些�！�
六哥怒目：“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敢慫恿她生。”
我瞠目，這也怪到人家頭上。這個孩子是你弄出來的吧，怎么不怪你自己。唉，還是皇帝當(dāng)久了，凡事都不會怪自己。更甭指望他每日三省吾身了。那副樂于納諫的樣子就是做給臣下看的。對熟識的人，根本是愈發(fā)的不講道理了，
他看看我的表情，又看看四哥和老章，揮揮手，“算了，你們下去吧�！�
我堵住耳朵，“你別聒噪我。”
他嘆口氣坐下，“我是心急啊。萬一……”
“賢妃昨天跟我說，她說聽老爺無意中說起過，林家祖上就有生雙胞胎的先例。像是清惠就是生的龍鳳胎�！�
“就她一個，還有誰��？”
當(dāng)時賢妃說的時候我也是這么想的，然后就真的讓我想到一個人。九哥當(dāng)時看我的眼神有點古怪，而且老爺誰不交代，偏偏交代我。會不會九哥跟我是同父同母的。當(dāng)時也沒聽說我娘生過兩次，只聽說她暈過去了，說不定我跟九哥是龍鳳胎呢。
“也許以前還有嘛。昨天你拍我肚子，不是同時鼓起兩個小包么？當(dāng)時你還說也許一個是小屁屁，一個是腿。說不定真是兩個，兩個的話就不怕了，一個一個的出來怕什么�！�
他蹲到我面前，又像昨晚那樣輕輕拍我的肚子，“兩個，兩個，動一動給父皇看看你們�！边@回肚子里的孩子沒給他面子，等了半日渾然不理。
“再有個四個月，他們就出來了，你別急啊。”
他抬頭瞪我，“我能不急么？”
我摸摸他的頭，“我會平安的，孩子也會平安的。好六哥，你放寬些心�！�
他猛地抬頭，“你好多年沒叫過我‘好六哥’了。往常只有闖禍了需要我替你收拾個爛攤子才會這么叫，還拉著我的手晃啊晃的。”
我拉著他的大手晃了晃，“是不是這樣？”
他笑著坐起來，攬我入懷，“我該謝謝這個孩子。沒有他，你不會這么快原諒我。或者當(dāng)時事情一發(fā)生就跟我鬧上了，到時候氣怒之下，絕情的話出了口你也不會收回去，我們很難再有這樣的日子�！�
“你知道就好！”
能這樣平和的相擁，我也覺得實屬難得。
六哥總算是答應(yīng)了這最熱的一個月不必上學(xué)堂，兩小子不知跑哪去了。出門的時候跟我說了聲，可是我正瞌睡，沒聽清。
“去，把幾個皇子都叫回來。”
這回來就回來了一串，剛學(xué)會狗爬式的旻兒，文弱的瑜兒，還有玩得一頭汗的子晟。連著子玨、勉之、蕭栩等人全來了。理由是跟三皇子回來吃涼品的。
各式果露、冰水一律用琉璃玉碗盛著，被宮人端了出來，雪梨漿、椰子酒、木瓜汁、酸梅湯、蓮子百合湯、乳糖真雪、綠豆水……
看著下頭大快朵頤的一群小家伙，我真是羨慕嫉妒恨。我其實也很喜歡玩水，但自從成年就沒了隨意下水的資格。我想吃涼品想吃的不得了，可是什么也不能吃。偏生小廚房每日準備無數(shù)讓我待客，其實是讓子晟待客，他每天招呼一大群人來我住的清幽小筑吃涼品。從來不考慮我這個吃不到的人的心情。
我看幾個小姑娘都嘟著嘴，好像要向我告狀的樣子，我兒子今天也蔫蔫的，忙招手叫了子玨來問。
子玨告訴我，本來小男孩小女孩是分開泡水的，可是三弟半路跑到女孩子那邊，把大家嚇了一跳。好在都是穿了貼身的小衣服的。
“他過去干嘛？”
“他找薛冰說話呢。”
我捏捏子晟的臉，你小子，真是不讓人省心。小朋友們吃過涼品就散了，我讓翠儂把子晟弄進去洗刷刷，然后捯飭了一番。我兒子不胡亂動的時候看著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乖乖兒的，不要動來動去，一會兒給你看個好可愛的小妹妹。”
“誰�。俊蔽覂鹤訂枴�
“嗯，就是大皇兄的表妹，母后讓人邀她來做客�！�
自從當(dāng)年我搞出‘七夕賜婚’的事，七夕節(jié)放大齡宮女與軍中大齡將領(lǐng)成婚便成了這一朝的慣例。今年暑熱，半個朝廷都被搬到了西苑避暑。這個傳統(tǒng)倒也沒丟。今年主持這事的不是陳夫人，而是姬少康的夫人。
她今日要來向我稟報相關(guān)事宜，我就讓她把沒滿周歲的小小姑娘帶來讓我瞧瞧。
其實，我是最不耐做細務(wù)的。我只喜歡圈出了大方向然后讓別人去完成。就算是小的時候沒人可以給我使喚，也常常是巧言騙了十姐姐去干活。這些年這些事原來一直是陳夫人在管，前兩年開始帶著姬夫人一起參與。
今兒一直聽著姬夫人細說，是因為她的聲音真的是很動聽，山間清泉一般，沁人心脾。在這炎炎夏日給人注入一股清涼。
旻兒扶著搖搖車看襁褓中的表妹，子晟站旁邊嘟囔，“就知道睡！”邊說還邊伸手用力去戳小姑娘肉嘟嘟白嫩嫩的兩頰，旻兒阻止不及，只能看他把小表妹弄哭。
“你干什么？”我把他的小爪子抓過來。
“不喜歡小妹妹。”他繼續(xù)嘟囔。
姬夫人抱過女兒拍哄，小姑娘慢慢止住哭聲，又睡著了。
我準備好的見面禮只能以壓驚的名義送了出去。等姬夫人帶著女兒一出去，我對別扭的子晟不客氣了，“你說這么可愛的小妹妹哪礙著你了？要故意把人家弄哭�！�
旻兒也有點不滿，他很喜歡小表妹的。
“就是不喜歡她，自己又有了小娃娃，還要抱一個進來，小妹妹小弟弟統(tǒng)統(tǒng)不喜歡�！弊雨山兄荛_了。
跑到門口撞上進門的六哥，他把子晟抓住，“你做什么？跑這么快，也不看路。堂堂皇子，像什么樣子？”
“有了小妹妹，就都不愛我了，我討厭小妹妹�！弊雨蓮呐赃呫@了出去。幾個跟著他的宮人忙急匆匆的追出去。
六哥看我，“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嘆氣，這孩子，怕是跟沒出世的弟妹吃上醋了。今天姬家小姑娘進來，正好觸到他的霉頭，遭了無妄之災(zāi)。唉，我可不是要抱進來養(yǎng)，我是讓你見見你的小媳婦兒，你怎么就這么對人家呢。
旻兒搓搓鼻子，“今天三弟被幾個姐姐教訓(xùn)了，可能正不舒服呢，所以往表妹身上撒氣�！�
哦，還有這個原因。子晟是只能哄，不能訓(xùn)的人。他全無男女的觀念，要過去就過去，可能嚇著同子玨一處玩兒的小姑娘們了，所以子玨和幾個小堂姐就說了他幾句。
然后我和六哥這段時日心思放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更多些，尤其是擔(dān)心孩子是不是個頭又太大，難免忽略了他。所以他情緒才這么大。
“這孩子真是被你慣壞了。”六哥坐下說。
我讓旻兒出去，轉(zhuǎn)頭對六哥說：“可不是我一個人慣壞的，你別都賴我�！�
“七夕的事兒商量妥了么？”六哥很關(guān)心這件事，這事也關(guān)系到軍心的安穩(wěn)。我知道皇帝陛下不但要文治，也要武功。過個幾年內(nèi)政清明了，難說不靠這支軍隊守土開疆。
“嗯。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我讓陳夫人幫忙看著。這樣輪替著來，也不會讓人覺得每每被陳將軍的屬下得了最大的好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