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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瑤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跌下山崖,半夜黑燈瞎火,腳底高一下低一下,也不知道走到哪里,聽二娘子驚呼畫眉,然后她被山上滾落下來的人帶倒,碰到樹干草叢,滑過山坡,一路向下,等她想起來驚叫已經(jīng)是在山崖底下干草堆里,一摸身底下軟呼呼墊著一個人,問過之后四斤帶著哭腔說他的腿折了。
“……”
姬瑤再問身邊的二娘子,好半天不見她說話,姬瑤急了,摸著黑憑感覺握住二娘子的肩頭搖問:“珝娘,你沒事罷,倒是說句話?!?br/>
“哇……”二娘子咧開嘴失聲痛哭,傷心痛絕她的鳥籠子不在手邊,也聽不到鳥兒的叫聲,肯定是滾丟了。
姬瑤無語,松開二娘子,還曉得傷心鳥兒人肯定沒事。說實話,姬瑤恨不得一巴掌抽醒二娘子,讓她睜眼看明白梁恒文的心長什么樣??烧l沒有個年少做夢的時節(jié),姬瑤的夢已破碎,如春花落盡后蕭瑟灰敗,感覺永遠迎不來夏日的繁盛。
黑夜中,她再一次放過二娘子,轉(zhuǎn)頭又關(guān)心四斤傷勢如何。
四斤深吸一口氣,想強裝硬漢,又實在忍不下鉆骨的刺痛。
“不妨事,一點小傷……哎喲?!彼慕镌挍]說完捂著大腿直想鬼哭狼嚎,硬漢不是那么好裝,他錯了還不成。
“多虧了有你,我和珝娘才能安然無恙?!奔К幇l(fā)自內(nèi)心感謝四斤,她想站起來左腿才使上勁,腳踝處錐心地痛,不由自己又重新?lián)湓诟刹萆稀?br/>
“阿姐,你怎么了?”二娘子這回覺察出不對。
“我的腳怕是也受傷,一用力就疼?!奔К幾蟠瓪猓~頭沁出冷汗,她又說:“珝娘,你站起來試著走幾步,看看自己有沒有受傷?!?br/>
二娘子照做,站直后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什么事也沒有。
統(tǒng)共三個人,罪魁禍首毫發(fā)無傷,姬瑤和四斤卻動彈不得,他們也嘗試著向山上喊叫,好半天聽不到上頭有人回應(yīng),正值三更半夜,即使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們,一時半會也沒法救他們上去。
姬瑤放棄呼喊,靠在干草窩里竟是前所未有的疲倦,她也拉二娘子坐下,給兩人同時打氣:“歇會兒罷,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丟了總會找著來的,先別慌?!?br/>
“說的對,大當家一準惦記著咱們,等天亮他帶著人救咱們上去?!彼慕锸且е勒f出上面的話,他抽抽答答想哭,又怕在兩位女郎面前掉份沒面子,一直硬抗著。
姬瑤想給四斤的傷腿上藥,可那小子說什么也不答應(yīng),托說傷口摸不清,又說一碰疼得要命。
姬瑤想想也對,摸索著從懷里掏出一個不常用的瓷瓶,據(jù)四斤說這是顧神藥配制的九轉(zhuǎn)還丹包治百病。她倒出幾粒分給四斤和二娘子,自己也干嚼下三粒咽到肚子里,徹底放松休養(yǎng)等著黎明到來。
“阿姐,這草里該不會有蛇罷?!倍镒訅木蛪脑谕旰脽o損,不像姬瑤和四斤被傷痛困擾哪里有心情胡思亂想,她偎在姬瑤身邊凍得瑟瑟發(fā)抖還不敢打旽,生怕一閉眼對面黑夜里竄出一只猛獸或是毒蟲。
“北地干旱,三伏天里也很少見到蛇,再說都這個時節(jié),你巴巴盼來一個蛇精做什么,小心他勾你回去做壓寨夫人?!奔К帒蛘Z,從裙下抽出匕首遞到二娘子手中,交待道:“拿好了,有蛇有大蟲,你用它對付?!?br/>
借著微暗的月色,匕首寒光點點,二娘子緊緊握著它時刻保持警醒,等天色大亮還不見韓七派人來救他們,她搖醒姬瑤讓趕緊想辦法。
姬瑤仔細打量周圍環(huán)境,樹木稀疏,半山陡峭多為矮小的草木枯葉,看情形她正處在正北方位,而南陽鐘氏則在山的南邊,這個時辰韓七他們肯定在南邊坡上碰到棘手的事一時脫不開身。
姬瑤確信韓七不會拋下她不管,前提是他自己要脫困在先。
別人不來救,自己總要先想法子自救,姬瑤再看四斤,被眼前的一幕嚇得說不出話來。
四斤身底下草地被血染成黑褐色,他嘴皮干裂面色白得無一絲血色,眉頭緊擰著忍下巨大的痛苦。
姬瑤又從懷里掏出幾個瓶瓶罐罐,不管外用還是內(nèi)服一股腦用到四斤身上,不停地自責(zé):“我也是大意,聽你說不大要緊也沒當回事。四斤,你挺住,等著你們大當家來救你?!?br/>
四斤迷迷糊糊說聲好又昏睡過去,只在姬瑤給他傷口上撒藥時怪叫一聲,他還知羞護著不讓姬瑤扯開自己的褲管,傷在大腿上讓一個女郎看過說出去羞死人。
姬瑤才不管,讓二娘子過來搭把手,把四斤的胳膊收到一邊去,別擋著她上藥。
二娘子捂著眼睛不敢看血淋淋的樣子,手下摸索著嵌住四斤的雙臂,不時問一句好了嗎。
“好了,可以松開他。”姬瑤大汗淋漓,扯下自己的里裙為四斤包扎好傷口,她沒有臆想中的能干獨擋一面,也沒有想象中的無能,總算是見血不暈。
二娘子用眼角瞄一下四斤的傷勢,輕咬著嘴唇囁嚅道:“阿姐,都是我的錯,累得你和四斤全受了傷?!?br/>
姬瑤從來都知道二娘子心性不壞,錯就錯在太夫人別有用心的挑唆和教養(yǎng),她們是堂姐妹,中間隔著太夫人、鎮(zhèn)國公、小梁氏,可一筆寫不出兩個姬字,她沒把二娘子當成外人。
二娘子說知錯那可是實打?qū)嵉恼嫘脑?,目前為止,她還未精通做戲弄偽的場面功夫。
姬瑤微笑,“不怪你一個,阿姐自己也不小心,倒是可憐了四斤平白無故跟著我受傷?!彼蚰_踝,那地方腫的像藕節(jié),動也不敢動,真不知道是斷了還是崴了。
怕韓七的人不能早點發(fā)現(xiàn)他們,姬瑤割下自己和二娘子的罩裙扯成條,支使二娘子掛到附近的枝條樹干上。
二娘子像是在贖罪,不說違逆的話,跑腿極順溜,幾趟下來她倒有收獲,手捧著一把鮮紅的野果子讓姬瑤嘗,眉眼笑盈盈竟比她得了珠寶首飾還要高興。
姬瑤不識野果子,怕是有毒或是別的不妥,自己不敢吃也不讓二娘子吃,兩人捧著鮮艷的野果明著咽口水,互相看一眼都笑了。
“也饞饞他?!倍镒幼テ鹑w野果放在四斤的手心里,眉眼發(fā)亮,不論衣著打扮,只論精氣神,此時的二娘子比她常日里在洛陽鎮(zhèn)國公府美得豈止是一倍。
姬瑤微微昂著頭,沐在初冬的暖陽里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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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手下人說發(fā)現(xiàn)姬瑤幾個,韓七雖不是第一搶到崖邊,卻也沖在最前頭,落眼便是姬瑤的笑臉。
少女的睫毛卷而翹,眼睛似黑葡萄閃著光彩,對著陽光能清晰可見她臉上的絨毛,細細密密一層,嘴唇小巧,從脖頸到臉頰每一個弧度都是優(yōu)美無敵,像韓七在雪地里錯失的小鹿,在他微微發(fā)怔中輕盈逃脫。
他狂燥的心在此刻安寧,她在、并沒有走丟,這比什么都要強。若不然,他對不住的豈止是宋大哥,還有自己。
讓手下套牢強索,韓七率先溜下山崖,上下距離之間他總共數(shù)了五十下,腳挨到地的瞬間他抬頭打量,心說他們?nèi)齻€人能活著算是命大,何況還有一個在活蹦亂跳。
二娘子撲前撲后,說阿姐的腳崴了,四斤的腿骨折流了好多血,他們等了大半天也等不來人來救。
韓七陰沉著臉,他掃過姬瑤一眼看出她傷的并不重,先去察看四斤,瞧過之后臉愈發(fā)陰冷。依四斤的傷勢只能睡在單架里吊上山,二娘子也好辦,隨便那個弟兄幫扶著可以吊上去,唯有姬瑤。
韓七單手挾住姬瑤的胳膊,讓她起來活動幾步。
左腳在用力的一刻,姬瑤疼得快哭出聲,虧她前面還盼著這個人來救自己,早知這樣,別來就好了。
才兩步,韓七看出姬瑤只有左腳腳踝受傷,右腿并右腳是完好的,他松手將姬瑤輕輕放在草堆上,也不管男女授受不親,卷起她褲管去看傷勢。
姬瑤也是疼的撕心裂肺,沒覺察出哪點不對,直到韓七抬頭取笑她又哭了,她恨恨地白他一眼轉(zhuǎn)過頭。
韓七復(fù)又低頭看向青紫發(fā)腫的地方,雙指微微用力從上捏到下,又從下往向拿捏,來回三遍后確信姬瑤只是傷到筋,骨頭無礙。
他大松一口氣,拿出顧神藥配制的跌打良藥,也不管顧神醫(yī)反復(fù)交待過的常人只用一點即可有效的叮囑,倒出一半撒在姬瑤的腳踝處,邊撒輕輕吹勻藥粉末,另扯下干凈的布條替姬瑤綁上。
只因有一下韓七用力稍狠,姬瑤生疼之下用手抵擋他的動作,手觸到他粗礪的大掌,她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這半天都是一個不大熟悉的男子替她療傷包扎。
姬瑤僵在當場,盯著韓七想罵他登徒子,可她又明白他不是那樣輕薄的人,頭回在萬安寺他對她用迷藥,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失禮之處。
可是,姬瑤想說自己來,可又被韓七打斷,“馬上就好?!彼种竸澾^她的手背輕輕松開,手下的動作和嘴里的話一樣迅速,幾下替她包扎打好結(jié),放下褲管,又抓過姬瑤的羊皮小靴割成淺靴套在她腳上。
沒辦法,姬瑤腳脖子那塊腫得太厲害,腳下的小靴昨晚就被她脫到一旁放著。
全程韓七不曾再抬頭,他心底莫明的無措,不曉得是他看見姬瑤一小截雪白的小腿灼著雙眼,還是被她溫?zé)岬氖纸o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