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憐云受了傷,近日又沒了姨娘,孟子煦有心安慰美人,隨便找了個由頭,一下朝就往東宮跑,他總不能穿著朝服去臣子家中吧。
孟子晉快步追上孟子煦,面上扯出一個笑,手上還拿著上朝用的笏板。
他看著孟子煦身上明黃繡四爪蟒龍的太子朝服,眼里綻出一抹貪婪與不屑,聲音仍是溫和:“太子殿下如此步履匆匆,這是要去哪兒?”
孟子煦見他搭話,放慢步子,招呼道:“原來是八弟,近日父皇時常叮囑本宮,身為太子要比眾兄弟更為勤勉才能當(dāng)大任,本宮深以為然,這不,本宮正要回宮溫書,八弟可要一起?”
孟子晉自然是拒絕,搖頭笑道:“太子哥哥如此勤勉,乃我明城之幸,弟弟就不叨擾了?!?br/>
孟子煦這本就是客套話,要是孟子晉真的答應(yīng)了才是反常。聽到這話孟子煦敷衍點頭,又道:“那便不與八弟閑聊了,本宮先走一步。”
“太子殿下慢走?!泵献訒x拱手送他,一大臣自他身后走上前,語氣頗為憤憤不平:“不過草包一個,臣聽聞安大人家的那個庶女出了事,太子如此急切,怕不是去討美人歡心的?!?br/>
孟子晉淡笑,將笏板收入袖袋,拿出把折扇道:“大人慎言?!?br/>
正是下朝的時候,諸位大臣都從石階上三三兩兩的往宮門走,那大臣也發(fā)覺自己此言是如何的大逆不道,額上冒出幾滴冷汗。
他左右看看,似乎無人注意到自己剛剛說了什么,用袖子擦了擦汗,有些后怕:“臣多謝八皇子提醒?!?br/>
“無妨?!泵献訒x說。
那大臣有心討好孟子晉,近日皇上似乎對這個兒子頗為看重,太子又是個不中用的,能不能順利登上皇位還不好說。眼前這位八皇子殿下既有能力又有野心,再不站隊更待何時?
陳大人見孟子晉掏出扇子,眼睛一亮,將那扇子夸的是天花亂墜價值連城。
孟子晉平淡聽著,這幾日像陳大人這樣討好他的人也太多,安家人卻始終不冷不淡,安景輝那個老滑頭,女兒即將成為太子側(cè)妃不與他示好,他能理解,可安景業(yè)那個匹夫也沒什么動作,實在令人不解。
難不成太子已經(jīng)提前下了手?
孟子晉自顧自思索著,不時應(yīng)和陳大人兩句,表示自己在聽。
孟子晉著實冤枉了安景業(yè)。
他出京在即,忙著收拾行李安排事務(wù),實在沒什么心思關(guān)注誰也又得了老皇帝青眼這個事。再說他也向來不關(guān)心朝堂上的爾虞我詐。
硬要劃分黨派,安景業(yè)自認(rèn)算個?;庶h。
他只忠于皇位,無論那個位子上坐的是誰。
他和自家夫人并肩往安府走,一路閑談著,不知怎么的就談到了程風(fēng)身上:“前些日子慕兒把她身邊侍衛(wèi)送過來了?!?br/>
陳妍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就是你夸過的那個人?”
安景業(yè)點點頭,道:“后來我讓他去訓(xùn)練家中府衛(wèi),確實不錯?!?br/>
“慕兒把他送來做什么?”陳妍不解。
安景業(yè)牽起夫人的手,慢悠悠的走著:“誰知道呢,慕兒那丫頭鬼主意一向多,既然把人送來了,我們多關(guān)照著便是?!?br/>
陳妍擰著眉:“當(dāng)初我爹就是在軍中看中了你,才把我嫁給你的?!?br/>
“可慕兒才十歲……”安景業(yè)遲疑的說。
“你自己不也說了,慕兒那丫頭心思多著呢?!标愬皖^往前走著,半晌又嘆口氣:“我們這一去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br/>
到時候安慕云就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安景業(yè)停下步子,眺望遠(yuǎn)方,那里有黃沙滿天的邊關(guān)和兇殘的敵人:“為將者,當(dāng)以天下百姓為重,慕兒會明白我們的?!?br/>
安慕云正在家中練字,對安景業(yè)和陳妍的猜測一概不知,青羽和青月幾人在院子里嬉鬧,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蝴蝶,拿著扇子撲,好不熱鬧。
可憐那蝴蝶好不容易活到秋日,又被她們給捉了來折騰。
安慕云半開著窗子,看她們笑作一團,自己面上也帶著笑。
青月眼尖,瞧見安慕云沒在練字,噔噔噔跑過來趴在窗臺上,還有些氣喘:“小姐,您悶在府里好幾天了,再捂下去都要長蘑菇了,算奴婢求您了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
青溪也跟過來附和她,安慕云無奈,點點她倆額頭:“我看是你們想出去玩兒吧?!?br/>
青羽和青溪對視一眼,沖安慕云做了個鬼臉,笑著跑開了。
擇日不如撞日,安慕云被這么一鬧也沒了練字的心思,帶著一群姑娘去游湖。
湖上沒什么人,停著幾只畫舫。岸堤上三三兩兩的行人疏散。湖面上有一層薄薄的水霧,畫舫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微微泛起波瀾。
當(dāng)下已經(jīng)過了賞荷的時節(jié),水面青萍遮掩了半湖秋色,有早衰的落葉掉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
安慕云上了只畫舫,臨上船前又懊惱拍頭,沖著幾人道:“我有只鐲子落下了,回去找找,你們先玩著吧,青鴻跟我一塊兒去找找。”
青橋見狀起身想跟上,安慕云笑笑讓她坐下:“不過就是只鐲子,找不著我也就回來了,不用跟著。”
青橋只得坐下,眼睛卻一直盯著安慕云,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青鴻跟著安慕云上了岸,安慕云慢慢悠悠的走著,并沒有丟了東西的焦急神色。
青鴻不知道安慕云心思,低頭巡視地面。
“青鴻,你說,尋常百姓家和富貴人家哪一個更好些?”安慕云狀似隨意的發(fā)問。
“自然是富貴人家好些?!鼻帏櫜患偎妓鞯?。
“那若是富貴人家的妾室呢?”安慕云似笑非笑。
青鴻一下子想起前些日子安慕云說的,要給她相看好人家的事情,臉上閃過一抹興奮之色,卻不敢隨意回話。
“小姐……”
安慕云將她神色瞧得一清二楚,放緩語氣:“有什么話說出來便是,你我只是閑聊而已,不必如此吞吞吐吐的。”
青鴻心下略斟酌了一下,道:“做富貴人家的姨娘雖說有些上不得臺面,可也比吃了上頓沒下頓強?!?br/>
“做人家的姨娘是要看正室臉色的。”安慕云說。
青鴻卻笑著搖頭,道:“那些都是沒能耐的人罷了,若是能牢牢抓住男人的心,哪里還用看誰的臉色?!?br/>
安慕云心下暗嘆,看這樣子青鴻已然下定了決心,她再說什么都是枉然,問她:“你覺得大老爺如何?”
青鴻愣住,提起裙擺就要下跪。
安慕云攔住她,眼中似有悲憫,說:“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來日莫怨我,現(xiàn)在也不必跪我。”
青鴻垂首,又聽安慕云道:“我想自己走走,你先回船上吧,這幾日也不用來屋里伺候了。”
青鴻還有些不放心,看安慕云已經(jīng)獨自沿著護欄往前走,猶豫片刻還是回了畫舫。
青羽見她孤身一人回來,問道:“怎么就你一個,小姐呢?”
青鴻答小姐說想自己轉(zhuǎn)轉(zhuǎn),青羽直說她胡鬧,又問鐲子是否找到了。
青鴻走了神,沒聽到青羽這句話。青羽看她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也懶得再問她什么,氣鼓鼓的坐回去了。
安慕云緩步走著,沒想到來了個不速之客。
孟子晉剛從酒樓出來,遠(yuǎn)遠(yuǎn)看見安慕云一人站在湖邊,告別身后的一群大臣,快步迎了上去。
身后一老者捻了捻胡須,旁邊有人指著安慕云問那是不是安家二小姐,老者瞇眼瞧了片刻,心下了然。
看來八皇子殿下的野心不小啊。
“安小姐為何獨自在此?”
孟子晉自認(rèn)是個君子,京中也有不少小姐傾心于他,可到了安慕云這兒卻被避之不及。
果不其然,安慕云一看見是他,先是往后退了幾步,而后冷淡的行了一禮就再不開口。
孟子晉還以為是安慕云生性如此,殊不知安慕云恨不得當(dāng)場要了他的命。
“安小姐為何總是對我如此冷漠,難不成我什么時候得罪了安小姐而不自知?”
安慕云心中冷笑,看見孟子晉這幅翩翩君子的假面就直犯惡心,語調(diào)無甚波瀾答道:“八皇子殿下多慮了,小女與殿下毫無交集,何來得罪一說?!?br/>
“那為何安二小姐對我總是與旁人不同?”孟子晉上前一步,逼近安慕云發(fā)問。
安慕云不適的皺眉,不好再往后退,當(dāng)眾下了孟子晉面子,強忍著惡心道:“八皇子自重?!?br/>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饒是孟子晉偽裝功力再高也有些端不住。他沉下臉憤憤一甩袖,與安慕云拉開距離,“安小姐莫不是因為俞小王爺才與我避嫌?”
安慕云無語,“和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孟子晉哼笑一聲,道:“前些日子京城中可是傳遍了,不知道哪家公子為博美人一笑,將紅燭燃遍了整座城,安二小姐不知道此事?”
“……”這事兒她的確知道,因為主人公之一就是她自己。
但孟子晉又是怎么知道的?
難不成他的勢力已經(jīng)如斯無孔不入?
安慕云心驚,不欲與他多言,福身道別,孟子晉也不挽留,目光沉沉目送安慕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