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長談（2）

    “制度？”孫元化喃喃道：“王者以制度為節(jié)，使用之有道，役之有時，則不傷財，不害民也?！?br/>
    “不對?！狈缴鷵u搖頭，撇嘴道：“孔穎達(dá)的這番話是以制度代替法令，我這里說的，卻并不是法令。”

    “是否是：‘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制度，使無遷也？’又或是：‘臣愿為民制度以防其淫？’”

    “不對不對，都不對?！狈缴^續(xù)搖頭，甚至臉上還有點不耐煩的道：“這些都是以制度代指法令，禮儀，要么強(qiáng)橫有足，要么強(qiáng)橫不足?！?br/>
    “那老夫就不知道了?！睂O元化搖搖頭苦笑道，這個詞本生就很是生僻了，要說他老夫人也是熟讀經(jīng)書，能夠說出一二來已經(jīng)算不錯了，可眼下看來，根本說的不對，再想?yún)s也沒得頭緒。

    “：“尚書省奏：‘永固自執(zhí)政為真定尹，其繖蓋當(dāng)用何制度？’金主曰：‘用執(zhí)政制度’”

    方生挖空心思，這才想起一句關(guān)聯(lián)的，至于是誰寫的，卻是怎么都想不起來，“這書是是何人大作？”孫元化一皺眉頭，卻是一頭霧水，乃是前朝司馬光的巨作，卻是曠古耀今，只是這卻是從來未聽說過，至于歷代皆有續(xù)者，只是質(zhì)地參差不齊，實在難以分辨。

    方生郁悶的摸摸腦袋，他的確是鬧了笑話，這個怕是大明日后的蠻夷朝廷給寫出來的，因為后世評價頗佳，所以上一世，兩本書方生是連起來看完的，倒也沒注意到底是哪個朝代的，“不過此話著實有理！”孫元化微微點頭道：“此話寓意為借古意金，那金主不知是誰？”

    “應(yīng)當(dāng)是與宋對峙的女真金國吧?！狈缴銖?qiáng)的答道，忍不住抹了把汗，好在這句話里說的不是那個蠻夷朝廷的皇帝，要不然他連臺階都沒得下。

    “此種解釋，也算獨樹一幟?！睂O元化忍不住贊賞道：“真想不到蠻夷中也有如此博學(xué)之士?！?br/>
    “可那畢竟是狄遵?！狈缴行┛床贿^，這才提醒了一聲，那可是那個關(guān)外后金國的先人，真真正正的大明世仇。

    “老夫自然知曉?！睂O元化瞪了方生一眼，想來是怪罪方生不知好歹，卻也倔強(qiáng)的道：“有識之士本身就不會是盡為我大明所有，老夫又不是心胸狹窄之徒。”

    孫元化一挺大帽子蓋下來，方生只能苦笑，他若是反駁，豈不是變成孫老頭口中的心胸狹窄之徒了，要是不反駁，這倒顯得他示弱，還真是反駁也不好，不反駁也好，里外不是人的終究是他。

    還真是姜還是老的辣，方生翻翻白眼，好在孫元化也并未倚老賣老多久，而是咳嗽兩聲，打破了僵局，道：“此話老夫雖然第一次聽說，只是也確實有理，可老夫終究不是太懂?！?br/>
    你自然不懂，方生心里笑了笑，這要是懂了，那就不是你孫元化，這世上能懂這句話的人屈指可數(shù)，你孫元化雖然西學(xué)大家，可也只是學(xué)的西方技術(shù)，而未學(xué)過習(xí)慣制度。

    “此乃西夷之說法。”方生不敢再貿(mào)貿(mào)然引用名言名句，要不然若是無疑中撞了衫，就光是解釋那就是一番口舌。

    “西夷，老夫只聽說過紅夷?！睂O元化打岔道。

    “一樣，一樣?！狈缴蛑偛荒芨嬖V孫元化，那個什么紅夷，西夷，那根本是一家人，就是頭發(fā)顏色不一樣而已，可這若是告訴了孫元化，恐怕又會編排出什么綠夷，白夷，豈不是亂七八糟。

    “那些佛朗機(jī)人來我大明中土，口稱仰慕天才文化，他處若有優(yōu)于大明者，又何必仰慕大明?！睂O元化皺著眉頭道，顯然并不理解。

    “誰說的？”這次換方生目瞪口呆了，葡萄牙人仰慕大明文化？就算是元朝，西方人來到東方也只是羨慕東方財富，制度政治和文化，他們沒有觸及過任何部分，又怎么會聲稱仰慕。

    “昔日老夫麾下有數(shù)十紅夷工匠，怎會有錯?！睂O元化顯然對方生的懷疑有些不高興，不屑的道。

    “恩咳咳?！狈缴挥X得嗓子里一陣東西在涌動，顯然說出這番話的不會是費爾南多老傳教士，傳教士的職業(yè)操守讓他們很少說謊話。

    至于究竟是誰說的，這不需要猜測，相比較老雇傭兵約瑟夫，唔，說起約瑟夫，方生前幾天讓他去了慶尚港，理由很簡單，他是外國人，不需要過大明的節(jié)日，而且，傭兵計劃也需要他的配合，誰讓這個家伙自稱老牌雇傭兵，并且在得知了這個計劃后自告奮勇，然后一刻都等不了的去了慶尚港。

    相比較老傭兵約瑟夫，濟(jì)州島的御用武器研發(fā)者西芒的個性實在是不符合他的職業(yè)，至少那張嘴確實什么話都說得出來，并且還是個十足的財迷。

    方生微微笑笑，并沒有去揭穿孫元化，顯然，這個時候去打擊一個這樣的老人的自信并不太好，他也不想那么做。

    “或許吧?！狈缴p描淡寫的一筆帶過，接著道：“大明雖為世上第一等大國，可也需博百家之長才可?！?br/>
    “大明乃天朝上國?！睂O元化卻不滿道：“除了區(qū)區(qū)火器不比紅夷外，紅夷又有何能教我?！?br/>
    “有！”方生斬釘截鐵的道，并且不給孫元化反駁的機(jī)會：“并且西夷的優(yōu)勢數(shù)不勝數(shù)，他們有的國家或許只有彈丸之大，但卻可以讓船隊航行到更遠(yuǎn)的大洋，比如佛朗機(jī)人，他們的的本國國土只有半個山東那么大，但所控制以及間接控制的殖民地卻比整個大明所有省份還要多?！?br/>
    方生意猶未盡，但他也知道不能說得太過，如果再繼續(xù)扯下去，那莫不是要扯到資本主義了，雖然資本主義在大明明末的江南已經(jīng)萌芽，但那僅僅是萌芽而已，更別說相比江南，山東靠近北直隸，也要保守的多。

    即使孫元化以西學(xué)聞名，此時卻也是聞所未聞，驚駭不已。

    “此紅夷之主真乃能者?！睂O元化鎮(zhèn)定了一番情緒，他雖然精通西學(xué)，可到了大明傳教的傳教士自然不會講自己祖國所做的惡事說出來，所以，沒有知道這種事，包括他的恩師徐光啟也聞所未聞。

    “非是紅夷，更有如今占據(jù)荷蘭人，領(lǐng)土與葡萄牙相比更是大巫見小巫，卻是以彈丸之地打敗了比它本身領(lǐng)土大上幾十倍的數(shù)個國家的聯(lián)盟?！狈缴p聲提醒，搖搖頭道：“那荷蘭大小，恐怕只有大明一府之地?！?br/>
    “西夷中真乃人才輩出。”孫元化此時也知道再稱之為紅夷并不適合，在大明，紅夷既為佛朗機(jī)人，如今聽方生這么一說，西方顯然不止一個佛朗機(jī)人，而是大大小小數(shù)個國度，甚至數(shù)十個。

    方生嗤笑，心知孫元化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自然不會客氣，可他也不能說的太多，只是輕巧的說出幾十年前稱霸一時的西班牙，英格蘭，有名有姓，自然可信度十足，孫元化不能不信。

    再說了，方生也沒有騙他的理由。

    “這這怎么可能！”孫元化臉上的遲疑不定，顯然并不全信，但顯然，方生確實不需要騙他，因為這沒有任何好處。

    “嘿嘿。”方生干笑笑，頗有些自傲道：“孫老先生顯然在島上待了一陣子，應(yīng)當(dāng)都處處查看過吧，可問島上如何？”

    “還算尚可?！睂O元化不知方生為何提到這個，只是依舊點點頭，這也是實話，若不然他孫元化也不會有興趣參加這次晚宴了，說起來，也是因為對懸居海外的世外海島竟然有如此之地而感到奇怪，這才起了心思。

    “不僅僅是還算尚可吧?！狈缴湫?，這個老頭還真不大方，吝嗇的連一兩句評語都不肯說，要說濟(jì)州島和慶尚港，雖然一部分是順勢而為，但也是因為當(dāng)初布下的局。

    能夠達(dá)到今天這一步，也算是機(jī)緣巧合加上一步步走過來的。

    “島上如今有居民五萬三千六百二十一人，于五個月前增加一萬兩千二百四十六人，其中大明子民四萬一千四百六十八人。”方生淡淡的道，頓了頓，繼續(xù)道：“其余為耽羅人，他們本身就不是朝鮮人?！?br/>
    方生這話并沒有說錯，孫元化一時間也找不到話來反駁，這個濟(jì)州島自古確實被稱之為耽羅國，前元更是做為屬國，只是因為前元覆滅，這才被朝鮮李氏趁機(jī)吞滅，不算做朝鮮人也算理所當(dāng)然。

    “這些人十有是大明的遼東難民，昔日我等在義州，女真人意圖殺光平安道的漢人，朝鮮人與之勾結(jié)，將殺了的女真人算在遼東難民的頭上，那時候，”方生呼了一口氣，這些話亦真亦假，所以可信度看上去也很高。

    “耿仲明與我假扮朝廷特使，這才逃過一難，卻是無數(shù)難民追來，一路趁著朝鮮與女真人內(nèi)杠，這才逃到了慶尚道，逃得一命。”

    孫元化靜靜聽著，并未打斷，但看的出來，顯然對于方生所說的有了七分相信，還有三分的不信，也是因為無人旁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