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可算是找著了,華嬸都對把后院翻遍了,我的娘子,快回吧,晚飯都擺下了?!?br/> 潤娘聞聲回頭看去,只見魯媽急火火地走了過來,潤娘起身隨魯媽回去,知芳也送了出來,行至院門,潤娘回身向知芳嘆道:“請姐姐體諒,我也是實在沒法子?!?br/> 知芳只得行禮道:“娘子走好?!?br/> 潤娘三人回到內(nèi)室,炕桌角上點了兩盞青瓷油燈,昏暈的燈光把小小屋子籠罩得分外溫暖。周慎趴在炕桌上對著一桌子的菜直咽口水,易嫂子同華嬸兩人在擺碗筷,周慎一見潤娘進(jìn)來,忙溜下炕來:“阿嫂,你看華嬸子做了這么多好菜呢。”
潤娘往炕桌瞧去,一大瓦罐香濃熱騰的雞湯,一盤煎得金黃酥脆的棍子魚,一盤堆滿了五顏六色的冬筍炒臘肉,一盤炒得碧油油的菘菜。
“那魚同冬筍都是鐵貴適才帶回來的,新鮮得很娘子嘗嘗?!比A嬸給潤娘盛了碗雪白的梗米飯擱在桌上,易嫂子也給周慎盛了飯。潤娘問周慎道:“洗手了么?”
周慎搖了搖頭,潤娘先吩咐易嫂子打熱水并拿胰子來,易嫂子雖不知何意,應(yīng)了聲便取東西去了,潤娘向周慎道:“以后記著飯前要洗手。”
周慎問道:“為甚么???”
“甚么東西都是用手拿的,所以啊,手是很臟的,我們吃飯的時候也可能會用手,如果不洗手的話,臟東西不就吃進(jìn)肚子里去了?!?br/> “可是,我后半晌一直都在易嫂子玩五子棋,沒拿臟東西呀?!?br/> 潤娘不知該如何同他說明“細(xì)菌”這個名詞,只得硬道:“就是甚么也沒做,只在床上躺著,飯前也得洗手?!?br/> 周慎還待要問,易嫂子已端了熱水進(jìn)來擱在臉盆架上,潤娘拉著他,用手撩水澆在兩人手上,又抹了些胰子,兩只手握著周慎的的小手細(xì)細(xì)的來回搓拭,每個指尖每處小窩都不放過:“每次洗手,你心里都默默得數(shù),數(shù)到三十才算是洗干凈了?!?br/> 華嬸在旁笑道:“娘子病了一場,倒添了這奇怪的講究?!?br/> 潤娘把手浸入水里清洗胰子,聽得華嬸這么說,心知她動了猜疑,偏她一時間想不出詞來吱唔,只得說道:“老話說‘病從古入’小心一些總是不錯的,我也是怕到了,三郎倘若有些不好,我可怎么去見官人。”她接過帕子,給周慎擦了手,在炕上坐下,先給周慎夾了個大雞腿,轉(zhuǎn)向他們道:“你們也吃去吧,這天你們再等會哪里還得熱飯菜吃?!?br/> 魯媽、秋禾、易嫂子三個答應(yīng)著退去了,潤娘低著頭給周慎剔魚肉,眼角瞥見華嬸立在一旁欲言又止,便知道是為了鐵貴的事,問道:“嬸子有事?”
華嬸摸摸索索地道:“還不是芳丫頭,厚臉厚皮的磨著我來求娘子留下鐵貴,我雖知道不妥當(dāng),娘子就看他小夫妻面上,且芳兒還懷著身子------”華嬸接到潤娘直視而來的嚴(yán)冷的眸光,聲調(diào)不由漸低了下去,嚅嚅不敢做聲。
潤娘夾了點發(fā)絲粗細(xì)的冬筍送進(jìn)嘴里:“這話芳姐已同我講過了,她想讓大奎替了鐵貴去?!?br/> 華嬸聽了忙賠罪道:“那孩子也太沒規(guī)矩了-----”
潤娘扯了扯嘴角,止了她的話,淡淡地道:“我看她是聰明太過了!”
華嬸笑辯道:“她不過因懷著身子,年紀(jì)小離不開鐵貴罷了,要我說倒是沒輕重,哪里是聰明呢!”
潤娘道:“嬸子待周家的心,我能不曉得么?一點雞子都要先緊著我同三郎,嬸子能為了芳姐離不開貴大哥,便讓我換了大奎去,也不管他一個半大小子會不會誤事?”
“鐵貴那老實頭,不就是趕個車,旁的還能幫甚么,大奎那孩子車也趕得好呢?!?br/> 聽華嬸這么堅持,潤娘心里甚是委屈,自己把他們看做一家人,他們對自己倒防范著。
“總之貴大哥非去不可,原故我已同芳姐說過了。嬸子,我雖沒甚么用也不是傻的,總想著咱們這一家人,雖說是主仆,可也扶持著挺過那么些難事,往后咱們更該擰成一股繩,把日子過得火紅起來,也叫那看笑話的人沒了嚼頭。倘或一家人你留心我提防的,倒不如撒伙的好,免得將來叫外人笑話。”
華嬸聽紅了眼睛,當(dāng)下也不再說甚么,轉(zhuǎn)身出去了。潤娘嘆了一聲,炕桌上的菜吃著也沒了味道。
華叔父子三人走了好幾日了,眼見已進(jìn)了十月,天光一直晴好。午后日頭松暖,東跨院的南面起著三四壟地,迎著日頭綠汪汪的一片,不這是些菘菜、蘿卜、地瓜,東面靠墻搭著葡萄架,此時已是葉落藤枯,潤娘同知芳坐在架下,沐著陽光做針線,腳下擺著針線筐。秋禾在旁邊陪著周慎玩五子棋,周慎自從學(xué)會了五子棋天天的找人下,如今全家上下都會玩了,卻惟有秋禾下得最好,雖然他輸?shù)枚?,偏還喜歡拉秋禾一起,只要秋禾有空他便纏著秋禾玩。
“你果真走這一步?”秋禾夾著枚黑子問道。
周慎點了點頭:“就走這步?!?br/> “唉!”秋禾嘆息后,在邊角上落下一子:“贏了!”
“哪里!”周慎跳了起來。
秋禾指尖輕劃過棋盤:“看見了沒!”
周慎擾了擾頭,道:“再來!”
“來就來,你總歸是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