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則天的時(shí)代開始，海藏珠和佛島就一直是海上居民所津津樂道的兩個(gè)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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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島虛無縹緲，大家只聞其名，不見其形。相比之下，海藏珠的傳說卻真實(shí)可信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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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珠子是何時(shí)開始出現(xiàn)的，又與佛島有什么關(guān)系，沒人知道。但它的神奇功效，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海上不時(shí)出現(xiàn)各種能人異士，擁有難以描述的奇異能力，全都是拜海藏珠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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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yàn)槿绱?，這種珠子成為深海之中最珍貴的寶物之一。世人趨之若鶩，他們愿意出巨大的代價(jià)獲得一枚——哪怕未來的命運(yùn)注定要被珠子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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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地七里、陰陽師舌夫、貪狼以及其他一些海上的人，他們每個(gè)人得到海藏珠的途徑，都不一樣。但很少有人知道，這些珠子的源頭，到底在哪里、又是如何產(chǎn)生的。很多人認(rèn)為，海藏珠就是一種緣法，只有命中注定的人，才有機(jī)會(huì)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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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聽銅雀的意思，這個(gè)阿阇梨之墓里，居然能找到海藏珠？船上的幾個(gè)人都不由錯(cuò)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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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阇梨”乃是梵語，漢文意是“高僧大德”。阿阇梨之墓，即是高僧之墓。銅雀告訴建文和七里，那里是南洋中唯一一個(gè)可以獲得海藏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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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多的細(xì)節(jié)，銅雀卻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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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文陷入了巨大的矛盾。擁有海藏珠，固然會(huì)獲得強(qiáng)大的力量，但同樣也要接受詛咒，遲早有一天會(huì)被珠子里的東西吞噬。為了復(fù)仇，七里可以毫不猶豫地接受這個(gè)代價(jià)，那么他能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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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雀并沒于逼迫，很大度地表示：如果他不能接受海藏珠的代價(jià)，也無妨，銅雀可以把他送到一處類似泉州港的富庶地方，隱居一生——不過復(fù)仇就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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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天，建文靠著船舷，怔怔地看著玉璽在青龍船的船舵上，不知該如何是好。在玉璽的反光中，他想起了寶船上那血腥的一幕，父皇憤怒的叫喊、叔父和鄭提督那得意而扭曲的面孔、自己瞬間從太子變?yōu)樘臃傅奈?，這些情緒始終縈繞在心間，讓他痛苦不堪，成為揮之不去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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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里說得對。說到底，會(huì)選擇和它融合的人，都是些走投無路的人吶?！?br/>　　?
　　??經(jīng)過一夜不眠不休的心理斗爭后，建文瞪著充滿血絲的眼睛，找到銅雀，咬緊牙關(guān)道：“我接受。我想要復(fù)仇，這是我唯一的機(jī)會(huì)?！?br/>　　?
　　??銅雀早就猜到了這個(gè)結(jié)局，他拍了拍建文的肩膀：“放心好了，海藏珠與佛島之間，關(guān)系千絲萬縷。登上佛島，說不定就能找到解除詛咒的辦法?！?br/>　　?
　　??建文疲憊地笑了笑，覺得他只是在安慰：“那就請你盡快指路，讓我們快點(diǎn)去找海藏珠吧。我怕我會(huì)后悔?！?br/>　　?
　　??青龍船在海上航行了足足七天，建文在銅雀的指點(diǎn)下不斷變換航向。到后來他已經(jīng)完全不知行駛到哪里了，只是機(jī)械地聽從銅雀指示。這七天，他們始終沒有看到一塊陸地，連一個(gè)島嶼都沒有。放眼望去，只有海水、海水和偶爾躍出水面的飛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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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雀每天站在船頭，要么是用不為人知的秘術(shù)測定方位，要么望著天上的云彩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么。作為騎鯨商團(tuán)中的一員，他有時(shí)候像是最市儈的商人，有時(shí)候卻像是一個(gè)神秘的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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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運(yùn)的是，這一路上天氣都還不錯(cuò)，偶爾會(huì)下點(diǎn)雨，大部分時(shí)間都風(fēng)平浪靜。整條船上最開心的，莫過于騰格斯。他極怕暈船，青龍船又不是那種穩(wěn)定見長的船體，能夠趕上這么平靜的氣候，真是長生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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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暈船的時(shí)候，騰格斯就和哈羅德混在一起。哈羅德是個(gè)趙括式的家伙，雖然自己不懂航海，但精通機(jī)械運(yùn)轉(zhuǎn)，說起船舶操控之術(shù)一套一套的，讓騰格斯佩服得五體投地。騰格斯拍著胸脯允諾，一旦重建科爾沁水師，保證聘請哈羅德當(dāng)總教頭。哈羅德不知道科爾沁在哪，一聽說要聘請自己當(dāng)總教頭，喜不自勝，覺得自己來到東方這么久，終于看到了輝煌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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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了騰格斯在旁邊騷擾，建文樂得清靜。不過他也有自己的煩心事——這幾天他一直躲著百地七里，生怕她再提“酬謝”那茬兒。他自幼受禮法教育，哪會(huì)想到這位姑娘如此大膽，不由得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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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shí)大明在對皇子的教育里，專門有教授男女之事。建文十四歲那年，已經(jīng)在紫禁城中參拜過了歡喜佛，隱居泉州的兩年，周圍燈紅酒綠，他也沒少見識。但建文始終覺得，這事兒挺神圣的，不應(yīng)該如此輕率，更不能因?yàn)椤俺曛x”這種理由而去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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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青龍船就那么大，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再躲能躲到哪里去。兩人每次遇見，建文都漲紅臉，尷尬地一低頭跑掉。另外一位當(dāng)事人七里倒是態(tài)度很坦然，她從來沒有對建文懷有特別的情愫，只是單純不想欠那個(gè)軟弱的家伙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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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斬?cái)嗔饲楦械钠呃飦碚f，只有對幕府將軍的仇恨才能讓她的心緒產(chǎn)生波動(dòng)，其他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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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不想做這筆交易，那么我還有什么東西是你想要的？”七里有一次把建文逼到角落里，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馈?br/>　　?
　　??建文支吾了半天，回答說：“我只是單純想幫你，可從來沒指望過任何回報(bào)?！?br/>　　?
　　??“百地家從不欠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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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了沒有虧欠，我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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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里淡淡道：“就因?yàn)槿绱?，我才必須要回?bào)你。好讓你明白，救人是一場交易，不是一樁義舉，不能打著仁義道德的旗號感動(dòng)自己。接下來會(huì)發(fā)生什么事，誰都無法預(yù)測，如果你堅(jiān)持要按良心行事，很可能會(huì)為了救一個(gè)無謂的人，讓我們陷入危險(xiǎn)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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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怎么可能！”建文拼命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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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你。如果我們面臨一只巨大海獸的追逐，前方看到一條裝滿了孩子的落難小船。停船救人，海獸會(huì)撲上來把船毀掉，我們將徹底斷絕去佛島的希望；不停船，我們可以繼續(xù)前往佛島，但那一船孩子將葬身魚腹。你怎么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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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你這是故意的吧，哪有這么巧的事？”建文眼神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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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你，你會(huì)怎么選？佛島，還是那一船孩子的性命？”七里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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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再三，建文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逃避不了。他一咬牙，閉上眼睛回答道：“我會(huì)跳下船去，引開海獸，你們和孩子都會(huì)沒事。對不起，我實(shí)在沒法坐視不理，我是個(gè)軟弱的人，只能犧牲自己了?！?br/>　　?
　　??這個(gè)回答，讓七里很意外。她怔怔看著他，仿佛想確認(rèn)這家伙是不是腦子進(jìn)了海水。建文卻喃喃念道：“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dāng)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shí)系命，道義為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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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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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天祥的《正氣歌》?！?br/>　　?
　　??七里不知道文天祥是誰，也沒讀過《正氣歌》。她敏銳地發(fā)現(xiàn)，建文之前那畏畏縮縮的樣子不見了，他不知不覺挺直了胸膛，眼神也不再躲閃，直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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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gè)奇怪的變化，讓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她扔下一句話：“隨便你。想要酬勞的話，隨時(shí)來找我?！闭f完便轉(zhuǎn)身離去。建文扯了扯自己的衣領(lǐng)，長長松了一口氣，他目送著七里的背影消失，神情說不上是沮喪還是如釋重負(fù)——也許兩者兼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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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七里沒再提過“酬謝”的事，也沒再和建文單獨(dú)交談過。她大部分時(shí)間都呆在船艙里，偶爾登上甲板，也只是靠著桅桿雙手抱膝，怔怔地望著單調(diào)而乏味的海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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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七天，負(fù)責(zé)帶路的銅雀忽然告訴建文：“我們到地方了?！?br/>　　?
　　??建文連忙吩咐青龍船減速停泊，最終完全靜止在水面上。他離開主舵，左顧右盼，可卻滿腹疑竇。在青龍船周圍，只看得到茫茫的海水，其他什么都沒有，和前幾天的景致沒任何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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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文探頭出去，把船上自備的定海針往水下一拋。拴著壓石的定海針一直往下沉去，一直到二十丈的繩子全用光，也沒探到底。他又看了看海水的顏色，是深邃的藏藍(lán)色，這意味著水下極深，不可能存在間歇洲這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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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沒有間歇洲，也沒有島，更沒有船，那么阿阇梨之墓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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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文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銅雀，后者卻沒回答，信步走上船頭。每走一步，他胯下的那件銅雀的光芒就更亮一分。建文曾經(jīng)以為這也是海藏珠的功效，可七里說不可能。海藏珠認(rèn)主之后，一定隱于主人身上，不可能作為一件掛飾拿出來，那銅雀掛飾大概是別的什么奇物——以騎鯨商團(tuán)的身家，手里有什么收藏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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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雀站在船頭最高處——也就是青龍頭的位置——雙手平伸，把銅雀掛飾塞進(jìn)嘴里，原來這竟是一枚哨子。銅雀一鼓勁，便能發(fā)出一連串十分詭異的哨聲，聲調(diào)尖細(xì)悠長，這叫聲不似人言，更類獸吼，音量不高，卻傳得頗遠(yuǎn)。一時(shí)間整個(gè)視野內(nèi)的海面，都響徹著這枚銅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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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了約莫一柱香的功夫，銅雀停止動(dòng)作，把哨子重新掛回到腰間，回頭對其他人道：“你們準(zhǔn)備一下，我們馬上出發(fā)?！?br/>　　?
　　??大家都一陣興奮，畢竟馬上就能見到大海中最神奇的東西之一。即使是已經(jīng)擁有海藏珠的七里，也滿懷好奇。她的珠子，是來自于百地家的傳家寶，至于百地家祖先從哪里弄來的，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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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huì)有危險(xiǎn)嗎？需要準(zhǔn)備什么武器？”七里問道。銅雀打量了她一番：“沒什么危險(xiǎn)，衣服穿得正式點(diǎn)就好?！逼呃铩芭丁绷艘宦?，回了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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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文早早穿好了一件麻布底的短衫短褲，腰間別起一把長劍。這是所有武器里他最擅長的一種，雖然在海上打斗用處不大，總算是聊勝于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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