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住這間。”良兒說:“現(xiàn)在很晚,明天再帶你去見麻嬤嬤?!?br/> “辛苦姐姐了?!彼魏喨悴欢@里規(guī)矩,反正說客氣話總沒錯。
風(fēng)燈下,良兒看她,目光深深,看得她渾身不自在,“辛苦姐姐了!”
良兒捂嘴淺笑帶著嘲意,“沒想到你從鬼門關(guān)上走一道還能再次跟郡王回來,還真是厲害?!?br/> 宋簡茹沒有本尊任何記憶,低頭只能沉默應(yīng)對。
“不說話?!绷純亨托σ宦暎肮辉谕饷孓D(zhuǎn)了一圈,出息了。”冷笑連連,扭頭就走。
才進(jìn)來一個晚上,就這樣,宋簡茹覺得好累,抬頭望向浩繁的夜空,星光閃爍,她一定要找機會離開這里,去外面世界自由馳騁。
進(jìn)了屋,發(fā)現(xiàn)房間根本沒人住,沒有油燈,還一股霉味,吁吁氣,幸好今天晚上月光明亮,她借著月光,略略收拾了一下空床,和衣躺下,一切等明天再說。
睡睡醒醒,天色麻麻亮,宋簡茹就躺不住了,整了一下衣服憑著記憶繞到趙熙住的地方,剛巧,趙熙出房門。
“郡王——”
趙熙看了她眼,步下臺階,去校場練劍。
趙左跟著離開了。
宋簡茹也跟著他們一起去校場。
走了幾步,趙左覺得不對勁,“你不去小廚房給爺做早餐,跟過來干嘛?”
說真話,要是宋簡茹真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昨天晚上被人暗暗使絆子,可能現(xiàn)在就委屈的哭了,可她不是,而且在現(xiàn)代,她也經(jīng)營公司,雖然公司規(guī)模不大。
她心平氣和的把駙馬府當(dāng)作一個公司,而她就是新進(jìn)員工,一個員工新進(jìn)來,遇到各種叼難,其實很正常。
她朝趙左彎嘴一笑,“趙侍衛(wèi),一,我的住的地方?jīng)]有被褥,二沒人安排我做事。”
遇到叼難,最簡單的解決方式——有問題說問題,反正她是新人,誰都懂。
趙左眉稍微抬,對于這種事,他司空見慣,只是沒想到大丫頭良兒居然敢對他陰奉陽違,而宋簡茹又耐不住性子敢說出來,她不想和這些丫頭打好關(guān)系?
前面,趙熙頓住腳步。
宋簡茹目光淡淡的迎上去,下巴微抬,她就直說了,看他們能把她怎么樣,再說了,她這是正當(dāng)訴求,沒什么見不得人。
趙熙唇角幾不可見向上彎了彎,轉(zhuǎn)回頭,繼續(xù)去校場。
趙左無聲的指了指她,一個早上不僅得罪大丫頭良兒,連他都不放過,真是好得很。
“你……”他都不知道怎么說她了,抬步跟上郡王。
“不要跟?!壁w熙在前面,大步流星。
“……”趙左一愣,頓時明白了,重哼一聲,“走,我親自安排你?!?br/> 趙左要重新安排她房間,被宋簡茹拒絕了,她只要被褥,還有正常領(lǐng)用換洗衣服、日常用品,又見到了小廚房管事麻嬤嬤,被她安排做甜點。
吃的住的,還有工作,總算具體落實下來,宋簡茹開始了駙馬府丫頭生活。
以前,在留陳別院時,宋簡茹能天天見到趙熙,來到駙馬府后,反而很難見到了,不知是駙馬府規(guī)矩森嚴(yán),還是趙熙對她做的菜式或是甜點不感興趣了,不過這樣對于她來說,倒是件好事,她終于清凈了。
兩個月后,丫頭婆子對宋簡茹的好奇隨著時間淡下去,她平淡的生活在眾多丫頭婆子當(dāng)中。
夏天天氣很熱,并不是吃甜點的季節(jié),宋簡茹幾乎沒什么活,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房間內(nèi),關(guān)上門,或是一個人做瑜伽,或是呼呼大睡。
一天傍晚,她去廚房吃晚飯,又沒什么東西吃,她有些奇怪,最近幾天飯菜怎么老是沒她的份,忍不住問了周嫂。
周嫂平時負(fù)責(zé)燒火,對她不錯。
她搖搖頭,“你呀……”
“我……我怎么了?”宋簡茹心道,平平淡淡做人,認(rèn)認(rèn)真真做甜點,沒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吧。
周嫂看她天真懵懂的樣子,忍不住開口,“郡王兩個月沒理你,她們認(rèn)為你失寵了,沒了倚仗,開始欺負(fù)你了。”還有一句話,她沒敢說,怕是有大丫頭要她的命。
“不會吧!”宋簡茹驚訝極了,先不說她未成年,就算古人十三能嫁人,她的姿色也一般,再說了,那趙熙不是斷袖么?
看她仍舊不懂高門大府里的彎彎曲曲、人心險惡,同情的笑笑,“我藏了些邊角料,又偷偷省了些柴禾,你看能做什么?”
不管世事多難,也不管人心多險惡,于絕境之中,總還有善良存在。
“多謝周嫂。”宋簡茹笑得很甜,看到周嫂的收的邊角落,有蝦頭、白菜梆子、雜七雜八的蔬菜葉子,還有雞腸雞胗,她朝灶后膛火看了眼,“柴火星夠燉了?!?br/> “太好了,咱們又能吃一頓好的了。”
周嫂藏了個砂鍋,外表被熏得烏黑,很不起眼,放在角落,卻是最近兩人加餐的絕密武器,砂鍋直接放到又深又大的灶膛內(nèi),利用余燼之火,沒一會兒,悶燉雜燴砂鍋就好了。
倆人用濕布挪出砂鍋,正準(zhǔn)備開吃,麻嬤嬤不知怎么回來了,按道理,這個時辰,她應(yīng)當(dāng)回去看孫女了。
看到二人偷吃,她氣得伸腳就踢翻了二人的午餐。
“嬤嬤……”
“麻姐姐……”
二人又窘又害怕。
“真是無法無天了,周家的,我看你男人可憐,保你在小廚房做個輕省燒火的,你竟然跟這小戝人一起學(xué)壞,拿公中的東西偷吃。”
賤人?作為賣身的丫頭奴隸,真是一點人格自尊都沒有,宋簡茹不是沒想過怎么逃出去,可是跟被劉二寶搶去做九姨娘,她覺得自己還能忍。
忍到什么時候呢?她問自己。
她被麻嬤嬤送到罰事嬤嬤那里打了五板子,圍觀的丫頭,里一層外一層,打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尊嚴(yán),一瘸一拐的回到了房間。
她以為自己會哭,卻沒有。
今天,趙熙回來的比較早,還沒到傍晚,走上游廊,丫頭婆子竟沒人發(fā)現(xiàn)主人回來了,她們坐在花藤架下閑聊磕牙。
“皮沒打破吧?”
“五板子不至于?!?br/> “要是下手重,也有可能,夏天天熱,要是皮破了,要發(fā)膿,弄不好小命就會沒了。”
“張家的,沒你說的這么嚇人吧?!?br/> “那不一定?!?br/> 有小丫頭蹦蹦跳過來,插嘴問,“你們說的是誰呀?”
“還有誰?就是那個改了名字的小常兒?!?br/> “干嘛要打她?”
“偷吃唄!”
“還真是丟人?!?br/> ……
趙熙臉色瞬間一沉,趙左覺得怪了,爺不是放棄不識抬舉的小廚娘了嘛,快三個月了,竟還記得她。
這邏輯,如果三個月能忘,你怎么不忘呢!
一聲大喝,“一個個的都在這里瞌牙想死哪!”
驀然間,花藤后面跑出一堆丫頭婆子,瞬間跪到趙熙面前。
“小廚房在哪?”
趙左嘴角抽蓄:“爺,你想吃什么,我讓人給你做。”
趙熙冷冷的瞥過來。
趙左嚇得連忙帶路。
傍晚時分,應(yīng)當(dāng)是廚房最忙碌之時,可是小廚房因為趙熙晚上去公主院吃飯而顯得很閑。
麻嬤嬤正在跟大丫頭良兒磕牙八卦府中之中,從沒想到過趙熙會來小廚房,兩人都被趙佑踢跪在地,“見了爺還不行禮。”
麻嬤嬤與良兒都被踢傻眼了,爺怎么會來廚房,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趙熙眼皮掀了下,“踢翻的東西呢?”
麻嬤嬤眉心狠狠一跳,郡王什么意思,眼看趙右又要踢上來,她連忙呼道,“掃在外面泔桶里。”
“挑出來吃掉?!?br/> 吃掉?良兒莫名心喜,小常兒啊小常兒,五板子都饒不過你,郡王還讓你吃掉泔水,看你還怎么清高,真是大快人心。
麻嬤嬤爬起身,“是,老奴這就讓人叫茹丫頭過來吃掉。”
趙熙銳利的眸子一瞇,“我的意思是你把它吃掉。”
什么?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麻嬤嬤簡直不敢相信聽到的話,她可是隨公主從宮中出來的嬤嬤,不僅被公主賜過來做廚房管事,還有一手好廚藝,從郡王九歲照顧到十九歲,整整十年了。
那個見了她不給幾分面子,就算是公主,隔三差五尋她過去,問她話也是客客氣氣,郡王居然讓她吃泔水?
空氣如死般寂靜。
趙熙等得不耐煩,“還愣著干嘛?”
趙右上前,一手抓住麻嬤嬤后領(lǐng),把她拎到了泔桶邊上,另一只手上來就按她腦袋,麻嬤嬤急叫,“我要見公主……我要見公主……”
趙右可是個死石頭,只認(rèn)趙熙是主人,主人讓干什么就干什么,手上用力,老嬤嬤的嘴就到了泔水桶里。
宋簡茹餓著肚子帶著打傷睡了一覺,一覺醒來都傍晚了,歪頭看向窗外,夕陽西下,霞光萬里,透過濃遮樹蔭稀稀落落灑進(jìn)來,她住的地方平時沒什么人來,也沒什么人路過。
不會餓死在這里吧!她想。
“小常兒……小常兒……”
她剛閉上眼,就有人叫她,睜開眼,歪頭看向窗外。
“開門。”窗口外,一小丫頭一臉急色。
宋簡茹認(rèn)識她,好像是二門外粗使丫頭小喜兒,據(jù)人講,她沒被踢死之前,跟她最要好,自從她跟趙熙回來之后,她們偶爾有遇,卻都當(dāng)不認(rèn)識。
她是真不認(rèn)識。
小喜兒應(yīng)當(dāng)是假裝不認(rèn)識。
她輕笑一聲,背過臉,不看她。
小喜兒急死了,也不等她開門了,“郡王罰麻嬤嬤吃泔水了,小常兒你不會被餓死了。”
不會被餓死?宋簡茹暗笑,她怎么忘了,餓死一個人,也是大宅門里折磨人的方式,不對,餓死前一句是什么。
宋簡茹一個激棱下床開了門,“你剛才說什么?”
小喜兒面露喜色,“郡王為你出氣了?!?br/> 為她出氣?他不是把她忘了嗎?三個月了,她再也沒見過他。
居然沒有被人遺忘,不知為何,宋簡茹心口處傳來酸脹感,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記得她,她以為,不管是上世,還是今生,她終將會被人遺忘。
徹底的遺忘。
盛夏葳蕤,外面的樹郁郁蔥蔥,草叢繁茂。
宋簡茹覺得,一切都是那么偶然。
趙右抱劍出現(xiàn)在小屋前,宋簡茹沒有猶豫跟他一起走了。
小喜兒長長嘆口氣,小常兒你還是這么傻,既然郡王都帶你回來了,怎么就不扒住呢,差點又讓自己死一次,可真搞不懂你了。
事隔三月,再次見到趙熙,他比以前更成熟穩(wěn)定了,一點也不像十九歲,坐在主位上,眼眸微垂,冷冷清清。
“郡王——”宋簡茹行禮。
趙熙抬眸望過去,“你就這么想死?”以前爬床被他一腳踢死,在船上跳河尋死,三個月不見,下人見風(fēng)使舵置她于死地不掙扎。明明長了副煙火氣十足的小臉,怎么處處想死。
微冷嗓音響起,幾許低沉,幾許深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