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坐在副駕駛上,偏頭看著窗外掠過的綽綽樹影。少了項不臣那個妖艷賤貨在從中調(diào)節(jié)，兄妹倆的氣氛再一次凝固了。
　　
　　夜色深濃，兩人沉默著一路回到了韓家。
　　
　　“那哥哥,晚安?！?br/>　　
　　琳瑯笑了笑，打算擰開門把進房間去。
　　
　　另一只大掌斜斜伸出來，同樣握住了門把，連將她的手都給包裹進去。
　　
　　韓嘉樹站在她的身后,眼里簇著幽暗的光。
　　
　　“為什么要跟不臣哥在一起？”
　　
　　琳瑯隱約嗅到了嫉妒的味道。
　　
　　正常的哥哥若是遇見這樣的情況，出于對妹妹的保護,一般都會是擔(dān)心的詢問，而不像男主大人這樣,變成了質(zhì)問。
　　
　　有危機感了嗎？
　　
　　琳瑯故意沉默著不說話。
　　
　　對方果然想偏了，俊秀的眉眼染了怒意，“為什么不說話？你在掩飾著什么？”他上前一步按住女孩的肩膀,琳瑯被推到了門上。她低低驚呼一聲,臉上流露出痛楚,然而對方卻置若罔聞。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不要太過依賴不臣哥,他人是不錯,可對感情向來是輕浮的,也不會喜歡上任何的人。這一點你跟他認識多年，難道還不清楚嗎？”
　　
　　本來就是個傻姑娘了，為什么還要傻傻扎進去？
　　
　　難道被傷得體無完膚才會覺悟嗎？
　　
　　“項爺沒那樣……”女孩咬了咬唇,壓出一道紅潤冶艷的痕跡。
　　
　　“沒怎樣？”他冷笑一聲,聲音愈發(fā)漠然,“你究竟懂不懂啊？男人一旦得到了你的身體,便覺得可以到此為止了,你這樣輕易的送上門去,只會讓他們覺得廉價。”
　　
　　“啪——”
　　
　　琳瑯抬手打了他一巴掌，一點兒也不留情面。
　　
　　俊麗白皙的臉龐迅速浮現(xiàn)出了紅印。
　　
　　韓嘉樹沒有反抗，只是用那雙如冷夜寒星的黑眸看著她，不帶溫度。
　　
　　“難道哥哥不是這樣的嗎？”
　　
　　琳瑯突然反問一句。
　　
　　他所有的憤怒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咽在了喉嚨里。
　　
　　“哥哥說會珍惜我一輩子，但結(jié)果呢？結(jié)果哥哥還是愛上了別人了呀！明明對我那么溫柔的人啊，說不愛就不愛，說放手就放手。難道這也是因為哥哥太輕易得到了我，所以才會覺得廉價，不需要再好好妥帖縫在你心上了嗎？”
　　
　　“這樣的哥哥，又有什么資格說項爺？”
　　
　　字字是誅心，刀刀是利刃。
　　
　　對方臉色登時變得慘白。
　　
　　“我也真是傻?！?br/>　　
　　她嘆息一聲。
　　
　　“哥哥說要做兄妹，我努力放下過去的一切，認真學(xué)好怎么當(dāng)一個正常的妹妹?！绷宅樥f，“我知道，哥哥一直喜歡著楊晴，我忍著心疼，還利用了項爺，想給你們兩個人制造機會，結(jié)果呢，我得到的是什么？是質(zhì)問啊，是不屑的嘲笑啊?！?br/>　　
　　韓嘉樹有些不可置信，“你是故意的？”
　　
　　琳瑯低下頭，“事到如今，你問這個還有意思嗎？我真是不敢相信，我從哥哥的嘴里，竟然會聽到廉價二字。”
　　
　　“憑什么，你說，你憑什么……”
　　
　　溫?zé)岬难蹨I淌過手背。
　　
　　“……對不起?！?br/>　　
　　他聲音嘶啞，抬手抱住了琳瑯。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韓嘉樹喃喃地說。
　　
　　琳瑯拼命掙扎起來，修剪得整齊的指甲擦過他的臉，略微生疼。
　　
　　“我不要對不起，你知道我最想聽的不是這句話?！?br/>　　
　　“可我能給的，只有這句話了?！表n嘉樹緊緊按住了女孩的腦袋，“哥哥是個大混蛋，不值得你對我這么好。”
　　
　　所以，請不要再對我溫柔了。
　　
　　“值得的?！?br/>　　
　　朦朧的燈光下，他聽見她低低的回應(yīng)。
　　
　　“我爸爸剛剛過世的那時候，一個人被接到了韓家，我還記得那一天下著雨。那群人看著我，那樣的憐憫，那樣的同情。然而，我卻聽見了，他們背地里都在說，看呀，就是這個小姑娘，因為無聊的寂寞而吵著爸爸回家，所以韓先生才會訂了那一次通往死亡的航班，年紀輕輕就去了。”
　　
　　“我懂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br/>　　
　　“其實我想過要去陪爸爸的，如果……我沒遇見哥哥的話?！?br/>　　
　　韓嘉樹恍惚記起兩人第一次見面，那群長輩們當(dāng)著她的面百般憐惜，然而背地里卻在責(zé)怪她的任性，他看見那小小的身影躲在花叢里，顫抖著，不知所措。當(dāng)時他才比韓琳瑯大一歲，卻很自然生出了一種要照顧她、愛護她的情緒。
　　
　　“那時候的哥哥呀，就算沒有踩著七彩祥云，也像是從天而降的大英雄，一口氣罵得那些叔叔伯伯們羞愧得不敢抬頭，我當(dāng)時心里想著，一定是爸爸舍不得我，所以才會派一個這樣溫柔的天使來守護我?！?br/>　　
　　“他會在害怕的時候親我額頭?！?br/>　　
　　“他會在我過馬路的時候牽住我?！?br/>　　
　　“他會在我睡不著的時候給我講童話故事?！?br/>　　
　　“他會在別人家的小孩嘲笑我的時候，一聲不吭藏了老鼠在他們的書包里?！?br/>　　
　　“他會……”
　　
　　最后，她已經(jīng)泣不成聲，伏在他胸口痛哭。
　　
　　“不，他已經(jīng)不會了。”
　　
　　“他不再是我一個人的哥哥了?！?br/>　　
　　韓嘉樹的心臟纏上了密密麻麻的枝蔓，被肆意牽扯著，頃刻之間已血肉模糊。
　　
　　他看著懷里哭得岔氣的人兒，彎下腰，細瘦的手指撥開她濡濕的發(fā)。
　　
　　“別哭啊……”
　　
　　“再哭，哥哥就要吻你了……”
　　
　　小時候妹妹是個愛哭鬼，韓嘉樹第一次當(dāng)別人的哥哥，業(yè)務(wù)不太熟練，也不知道該如何哄她，他只好趁著大人們外出，偷偷摸摸去買了一些哄妹妹的書。他年紀小，尚不知該如何分辨，只靠著名字來找，什么“妹妹別哭”、“哥哥請你溫柔”，買回來的是一大堆言情小說。
　　
　　他挑燈夜讀，認真做了筆記，一摞摞的越積越厚。
　　
　　記得最清楚的是，妹妹又一次因為思念爸爸哭了，他那時剛好看完了一本，男主角為了讓女主角不再哭泣，就吻了她。
　　
　　他依葫蘆畫瓢，也嘟著嘴親了她。
　　
　　小孩子的嘴唇柔軟得不可思議，那雙猶帶著淚花的黑色大眼睛呆呆看著他。
　　
　　妹妹真的不哭了。
　　
　　小小的韓嘉樹還為此而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很有當(dāng)哥哥的天賦。
　　
　　此后她每哭一次，他就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