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曾懷揣過一方別樣的小石頭。聽大人說，這種石頭還會生長。于是又將石頭放回山上。多年后，在東海，見到像牡丹綻放、玫瑰飄香一樣的水晶，才發(fā)現(xiàn)那無根無葉無眼淚的僵硬之物之所以還會生長，是這些宛如千仞壁立的石頭性情更比如水流年。
　　世事千千萬，都有一樣的說法，譬如好與不好。天地萬萬千，也有一樣的標(biāo)準(zhǔn)，譬如美或不美。日常中的山，總是以五岳為宗，后來多出一種贊嘆，稱為黃山歸來不看岳。再往后肯定還有逍遙游歷、興致飛揚的由衷大話。滄桑里的水，免不了用黃河開篇，隨之就派生兩全其美，硬把西湖比西子，過些時少不了又會有怡然性格、率真脾氣的金口玉言。但凡需要彰顯個人所好時，人人都會窮盡褒揚。也是因為張口就來的語言可以不計成本，一句頂一萬句的不見得必須珠光寶氣，一萬句頂一句的也不會破帽遮顏。即便萬水千山、山高水遠，人間趣味仍是見山嘯風(fēng)、臨水揚帆。難得有山水合璧，一抱就能抱成團，一眼就能望得穿，一想收藏就能安放紫檀座上、紅木叢中！
　　似這樣山與水的咫尺天涯，出于對一種名叫水晶的器物的等待。
　　在原野中互相追逐是鄉(xiāng)村童年的天賜。在不記得的某次追逐中，某個孩子因故突然站住不動了。有時候是遇上一叢狼牙刺，有時候是碰到一只馬蜂窩，有時候根本沒有原因，只不過是累了不想玩了。有時候是發(fā)現(xiàn)一枚生銹的子彈殼、半個殘缺的老銅錢和不知何故獨自待在小樹林中的女子，還有一塊六角形狀的半透明的小石頭。讀過的書在提醒我們，這石頭應(yīng)當(dāng)是水晶。讀過的書又提醒我們，水晶是何等的寶物，這小石頭實在太簡陋了！
　　在真的水晶出現(xiàn)后，多年以前的猶豫變成一個道理，哪怕當(dāng)一輩子石頭，也要過上幾天水晶日子。
　　幾乎每一次，當(dāng)年的孩子多么希望這雨水沖刷出來的石頭正是神話中的寶貝。只可惜見多識廣的長輩，感興趣的是老銅錢、子彈殼和小樹林中的孤獨女子。被我們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他們從未看過兩眼。事實上，當(dāng)男孩剛剛想到這六角石頭是否可以作為信物送給心愛的女孩時，我們就長大了，長得同身邊的成年人一樣，除非是不經(jīng)意，也開始不用正眼看一看這種山野間偶爾得見的略有新意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