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小聲道:“對不起,夫人,我只是有點擔心司南。”
“有什么事情不能對我說么?”陸夫人朝她伸手,莉莉乖乖離開了安折,過去被陸夫人牽著。
上次在燈塔見面的時候,陸夫人戴了口罩,安折只能看見她的眼睛,而這一次他終于看清了這位夫人的五官,她五官的線條柔和,眉毛彎彎,但微薄的嘴唇不笑的時候微微抿起,又為這溫柔的長相增添了一分堅定的英氣。陸沨長得不像她。
但是,莫名地,安折覺得她的五官和莉莉有些肖似。如果說整個基地的人們都由伊甸園的胚胎長成,而所有胚胎都來自伊甸園中的女性,那莉莉確實有可能是陸夫人血緣上的小女兒。
這樣看來,莉莉見到陸夫人后果斷離開他,去被夫人牽著的行為也可以理解了——畢竟她是夫人的幼崽而不是他的幼崽,這個世界上只有孢子永遠不會主動離開他。
安折看向陸夫人,他不知道陸夫人會對他采取什么措施。
只聽陸夫人問:“他是你的朋友么?你來通道里找他?”
莉莉和安折對視,她狡黠的目光轉(zhuǎn)了轉(zhuǎn),對陸夫人道:“他不想回去,我可以請他去做客嗎?”
“我們可以請安折吃晚飯,他們的東西好難吃?!彼值?。
安折明白這個小女孩是想要幫助他躲藏下面的人的搜查,但他并不認為陸夫人會答應,畢竟他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是太過詭異的一件事。
但出乎他的意料,陸夫人竟然道:“好?!?br/>
莉莉“哇”了一聲,道:“夫人今天真好?!?br/> 陸夫人低頭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我一直很愛你。”
莉莉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掌:“我也喜歡夫人。”
——安折就這樣被帶到伊甸園的二十二層了,這里的氣氛安寧,走廊的音響放著柔和的音樂,雪白的墻壁上繪滿圖像,都是花朵、蝴蝶、蜜蜂、云朵或圣母像之類的東西,與外面相比,這里像是另一個世界。
寬敞的走廊和大廳里,安折也遇到了別的女性,她們?nèi)即┲鴿嵃椎拈L裙,披散著烏黑或栗棕的頭發(fā),面容寧靜,見到陸夫人的時候?qū)λ押玫仡h首致意。
在公共食堂的小隔間里,安折吃到了二十二層的晚飯。是加糖的牛奶、半只烤雞和一碗蔬菜玉米湯。
吃完飯,夫人道:“該把你的朋友送走了?!?br/> 莉莉?qū)λ鰦桑骸霸僮屗粫骸!?br/> 夫人縱容她的要求,道:“那和我一起去澆花?!?br/>
于是莉莉拉著安折的手,穿過雪白的大廳,來到了另一處圓形的房間。安折一眼就看到了這個房間里郁郁蔥蔥的紅色與綠色,這個房間的中央被砌成一個幾平米大小的花圃,里面郁郁蔥蔥開滿深紅的玫瑰。
“我的愛人以前會給我從野外帶來一些種子,”陸夫人對安折道,“后來陸沨也會做這件事,我記得你那天和他待在一起。”
安折點了點頭。
“他很少愿意和別人離得很近?!标懛蛉四闷鹆朔旁诨苌系你y色水壺。
就在此時,安折的余光里,忽然有什么東西閃了閃,他下意識轉(zhuǎn)頭——是這個房間的電視屏幕,沒有人按遙控器,它自動打開了。
“應急反應部消息?!辈髥T的語速比平時快了許多,與此同時,屏幕上打出了安折的半身照片,“緊急抓捕該名嫌疑人,如有目擊者,請立刻提供行蹤消息?!?br/>
安折的身體微微繃緊,方才那長達一個小時的安寧似乎只是一種錯覺,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仍然危機四伏,他看向陸夫人。
卻聽陸夫人輕聲道:“別怕。”
陸夫人的行為總是出乎安折的意料,他一開始以為夫人是基地規(guī)則堅決的擁護者,現(xiàn)在看來并不是。
安折:“您……”
“我不會幫你脫逃,但也暫時不會把你交出。”陸夫人微笑。
安折問她:“為什么?”
“他們總有很多理由抓捕一個人?!标懛蛉说哪抗鈴钠聊簧弦崎_,她低下頭,給她的玫瑰花叢澆水,那晶瑩的水珠滾落在深紅色花瓣的邊緣,而后從碧綠的葉子上跌落下去,落進土壤間:“比如四十年前,他們抓捕了我的母親?!?br/>
安折不知道她想說什么,但她好像很想講一個故事,他遇到的很多人都想給他講故事,好像每個人的心里都藏著一些值得追憶的往事一般。
于是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玫瑰花的芬芳環(huán)繞著他們,莉莉摘了一朵下來,她將花瓣從萼托上剝下,攥在手心,然后將它們向空中一拋,紛紛揚揚的花瓣就一場雨一樣,落了下來,灑在她的頭發(fā)和身上,也有一片落在了陸夫人的發(fā)梢。
“人類四基地,兩萬三千三百七十一名女性零票否決通過如下宣言:我自愿獻身人類命運,接受基因?qū)嶒?,接受一切形式輔助生殖手段,為人類族群延續(xù)事業(yè)奮斗終身?!标懛蛉擞煤茌p的語氣重復了一遍安折曾在莉莉口中聽到過的那個《玫瑰花宣言》,只是,比起小女孩清脆歡快的聲音,她的語調(diào)顯得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