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紅日西沉，院落里有夕陽余暉，依稀可以看清來人，身穿武弁服，頭戴官帽，顯然是一位品級不低的武官。韓六連忙跑過去磕個頭，“小人給總爺請安，不知總爺您是……”
????“新建陸軍幫帶曹仲昆，前些年人都叫我賣布的曹三，趙冠侯，是我的兄弟！”
????一聽到新建陸軍四個字，韓六下意識的將頭埋的更深一些，竟是不敢再抬頭與曹仲昆對望。
????大金起于關(guān)外白山黑水之間，后由完顏阿骨打統(tǒng)領(lǐng)，攻滅契丹，南下中原，飲馬黃河，所依靠的，乃是女真本族那些驍勇善戰(zhàn)的勇士，以及金人頑強敢死的作風。
????可是時過境遷，中原的花花世界，讓曾經(jīng)的勇士失去了斗志，昔日護步達崗以兩萬破七十萬契丹軍的虎狼之士，已經(jīng)拉不開祖先遺下的硬弓。及至金兵南下滅宋，一統(tǒng)海內(nèi)時，謀克女真就以不大堪用。臨陣多以柔然馬隊，猛安漢軍為前導，加之宋室內(nèi)部爭權(quán)，百十余萬大軍爭相輸誠，才能順利滅宋。
????那時金帝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本族子弟疏于弓馬，天子親自觀看演武時，十箭能中五者以是鳳毛麟角，甚至有一箭未中反倒自己墜馬之人，金帝亦無可奈何。后來白蓮教、八卦教起事時，就多以民團練勇會剿，實是舊日金兵已不堪戰(zhàn)。
????前些年長毛做亂于東南，割據(jù)江寧，自立為王，號稱有兵兩百萬有奇，發(fā)兩萬精銳北伐內(nèi)有廣西真長毛六千余，最為驍勇。大軍長驅(qū)直入，一度兵鋒直指津門，儼然有侵吞天下之勢。那時女真本族與猛安漢軍，就已經(jīng)淪落到殘破不堪，無法臨敵的地步。
????持火繩槍的謀克女真與持長矛、盾刀的長毛交戰(zhàn)時，皆是賊匪未近即濫施槍炮，待子盡槍熱不能再放，賊匪即以藤牌滾刀撲我，前排站立不定，惟有后退。金人中的名將，也只能是布置多層隊列，回環(huán)轟打，勉強維持局面。甚至有上千謀克金兵加猛安漢軍被七名長毛持刀追殺，或投江自盡，或跪地求饒，就是無人敢與長毛格斗者。
????至于號稱無敵的柔然馬隊，也在歲月的長河中日漸衰退，阿爾比昂與卡佩聯(lián)軍與大金會獵于八里橋，關(guān)外柔然馬隊，由柔然僧王率領(lǐng)，號稱大金精華盡在于此。然而將官不知如何作戰(zhàn)，士兵不知如何肉搏。面對槍炮轟擊，遠程對轟尚能支應(yīng)，一旦進入肉搏，見到那閃亮刺刀頓時土崩瓦解，狼狽而逃，乃至于乞食于民家者亦不鮮見。
????至此，金國的起家的根本皆以不堪用，曾經(jīng)倚為屏障的精騎，也已失去力量。全靠湘軍、淮勇等團練之力，才得平滅長毛之亂。
????但勇營亦只是曇花一現(xiàn)，湘軍于江寧戰(zhàn)后暮氣日重，未幾則行裁汰?；窜娪钟诟啕愔畱?zhàn)中一敗涂地，除了一部分精銳被重新編練，以泰西之法操演之外，大多數(shù)湘淮軍人都只能改編為巡防營，承擔地方庶務(wù)防衛(wèi)，治安等事，也就是所謂的舊軍。
????而袁慰亭于小站自民間招募良家子弟，以西法操練，名為新建陸軍者，也就成了所謂新軍。新軍初練，銳氣正勝，朝廷內(nèi)又有兵部尚書兼直隸總督韓榮支持，地方上幾無人敢與之頡頏。縣衙門外站籠之內(nèi)冤魂過百，于混混而言，新軍幾可等同閻王，韓六聽到對面之人是新軍軍官，哪有不怕的道理。
????他這次過來，除了奉自己家老大的命令，送來兩塊金洋的慰問金（其中一塊，已被韓六送到了相好床上），另有一件極為要緊也極為麻煩的事情，要找趙冠侯商議。
????但是一見到這名新建陸軍官，韓六就想起站籠里那些死鬼，所有的事情、吩咐，就都飛到了九霄云外，除了磕響頭，就什么都不會說。還是那名軍官揮揮手“還不滾等什么呢?！彼湃缑啥魃庖话闾映隽嗽鹤?。
????那名軍官關(guān)上院門，將頭上的官帽摘下來托在手里，邊向屋里走邊說道：“在胡同口，就聞到香味了，寒芝這手藝，是越來越好了。什么時候給我兄弟當個內(nèi)掌柜，我這的禮金，可是都備好了?！?br/>
????趙冠侯躺在床上不便動彈，但還是由丁劍鳴扶著坐起來，對來人一拱手“三哥，您怎么還跑來了？”
????來人嘆了口氣，坐在趙冠侯身邊，先是打量打量他兩條腿上的夾板“蘇大夫給弄的？有他出手，我就算放心了，聽說你讓李秀山砸折了腿，三哥心里可是真不放心。那個王八蛋，明知道你是我曹仲昆過命的兄弟，卻還要下這種重手，真不是個東西?？上?，你三哥窩囊，拿他沒轍，等我找到機會，非得收拾死他不可?！?br/>
????來人算是趙冠侯的友人中，最為體面的一個。他家是塘沽的船工，父親造木船為業(yè)，而他自己卻不喜歡這個營生。既不肯安心務(wù)農(nóng)，讀書也讀不出眉目，就學人做生意去經(jīng)商，以販布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