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皇室主之所以去宣室殿拜見陛下,是因為皇后覺得身體不適,想在臨終前再見統(tǒng)義陽王一面,公主代為懇求?!?br/>
皇后逝世當晚,五威司命府中的暗室里,孔仁正在向陳崇稟報中午發(fā)生在宮里的事。
“但陛下未允?!?br/>
陳崇冷笑:“陛下能允許才奇怪?!?br/>
他不由想起那封廢太子王臨派親信入宮交給皇后,最后卻落在五威司命手中的信——皇后已經(jīng)為她二子一孫的死哭瞎了眼,信得由人讀,這一讀,就多了張嘴巴和一對耳朵知曉。
雖然司命府在邊塞就是廢物,可對常安的監(jiān)控卻依然嚴密,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出他們眼睛。
在那信中,已經(jīng)失去未來的王臨向瞎眼的皇后哭訴說:“父皇對于子孫極其嚴厲,從前吾兄長孫(王宇)和仲孫(王獲)都是三十歲上下就死了,如今兒臣年已三旬,已被廢在外朝,能茍全性命全靠母后庇護,一旦母后有什么不幸,兒不知死命所在!”
怨望之意,透帛而出!信中內(nèi)容,陳崇早就告知王莽知曉,同時奉上的還有一樁事涉謀逆的大案,足以讓王莽對王臨嫌惡到極點。
一如王臨所言,如今皇后崩了,他唯一的庇佑已失,如今天子為皇后發(fā)喪,王臨請求入宮,仍然沒有得到允許。
孔仁提議:“大樹倒下時,會連帶一片林地,統(tǒng)睦侯,是否要加大范圍,將國師也……”
陳崇卻搖頭:“你知道陛下與國師公有多少年交情么?”
“四十余年!”
“天子絕不會動劉歆?!?br/>
從始至終,陳崇的真正目標,不是國師,更非小不點第五倫,就是太子!
只要他的計劃能成,他日欲殺二人,彈指之力罷了。
但事情還是有點超乎陳崇的預料,畢竟他的目光,就盯著朝堂政斗那蝸角之地,卻不想第五倫直接跳出了這片天地,跑到五威司命鞭長莫及的邊塞,立下了好大的功勞,不但進爵為伯,還得了天子賞識接見。
這小家伙,是越來越不好動了。
想到這,陳崇又問孔仁:“第五倫今日出宮后,去了何處?”
若第五倫一時糊涂,跑去國師公府中,那陳崇有把握讓他立刻失寵。
孔仁道:“第五倫今早分別拜訪了桓譚和嚴尤?!?br/>
……
皇后乃是國母,如今崩逝,按照規(guī)矩,天下臣民要禁止娶嫁三月,但王莽卻效仿漢文帝,下詔說三日后就不禁止民間嫁娶。
這倒是讓第五倫虛驚一場,王莽死了老婆,他可還要急著娶老婆呢,連忙按照原計劃去尋找賓客。
除了納采外,直到親迎前,新郎都不能自己登門,而要請一位“賓”來代勞,一般是新郎的朋友,也可以是德高望重的長者,身份越高越好。
第五倫先找了桓譚,但桓君山乃是掌樂官,國喪時要安排敲鐘奏喪曲等事,既沒時間,也跟喜事相沖,調侃第五倫一通后,建議他去找另一位份量更重的賓。
于是第五倫才拜訪了故大司馬嚴伯石。
嚴尤雖然失了三公之職,但王莽在韓威敗績后似乎有些后悔,恢復了他的伯爵,又授官光祿大夫,時常召入宮中咨詢,身份自比桓譚高多了,若能請得嚴尤為自己做賓,第五氏臉上自能添光不少。
嚴尤多數(shù)時候皆賦閑在家,倒是欣然應諾,等三日禁娶一過,第五倫就親自駕車來接嚴公,載著他前往茂陵,送到馬府門前,嚴尤接過一只捆綁結實的活雁進去了,第五倫則只能在門口等待。
等啊等,從早上等到太陽落山之際,等得第五倫懷疑人生,嚴尤才醉醺醺地出來,身后則是相送出門的家主人。
看其身形,第五倫最初還以為是馬援,再瞧又不太像,少了馬援的任俠痞氣,多了些文質彬彬,送到大門外,將一份脯肉交給嚴尤,又朝他兩拜。
然后目光還落在了門外靜候佳音的第五倫身上,笑著點了點頭。
贈之以雁,還之以脯,意思是今天第二禮算成了。
雖然知道十拿九穩(wěn),但第五倫還是松了口氣,朝家主人長作揖。
等嚴尤回到車上時,第五倫才知曉,方才那位,乃是馬援的三哥,增山連率馬員,字季主。
幾兄弟里,馬員與馬援最親,看在弟弟在他府邸外跪了半天的份上,專程找理由跑回家一趟。
畢竟天下沒有大赦,馬援現(xiàn)在還是在逃通緝犯,難以露面,而二兄馬余又去遙遠的揚州做州牧去了,這家主人只能由馬員來當。
第五倫孝義之名早就傳到茂陵來了,又聽馬援捏著鼻子吹噓一通后,人品才干是沒問題,唯一可惜的,就是家世差了點,馬員比弟弟更看重這點,士族還是要有士族的傲氣嘛……
但第五倫卻能請得動前任三公嚴尤來作賓,足見不俗,馬員自是欣然應諾。
“馬季主問,第五伯魚是我什么人。”嚴尤笑看第五倫。
“我說,你是我故交弟子,也如我弟子一般,伯魚認么?”
第五倫先是一愣,旋即立刻下車朝嚴尤長拜:“子云公授我以文學詩書,伯石公授我以兵法武道,倫受益匪淺,早就拜師之愿,求之不得!”
桓譚要這么占他便宜,第五倫是不認的,但嚴尤這兵法家身上,確實有不少東西值得學。畢竟嚴尤乃是新朝建國以來,外戰(zhàn)唯一一勝的保持著,把高句麗打成了下句麗,這聲老師叫著不虧。
嚴尤嘆息:“子云之喪,乃是受我牽連,這幾趟為你做賓,也算是了卻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