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輕輕思索再三,決定還是在臥房外的廂房見一見對方。
這個時候本不適合會客,更何況來者還是一名年輕男性,但她有自己的考慮——對方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甚至出于避嫌這一層理由,他都不應該出現(xiàn)在她方圓十步以內(nèi)。可他明知道這點卻依舊如此,只能說心中必有所圖。
作為洛家新一代里的天才子弟,人心叵測這事她見過不少。夏凡最開始的態(tài)度不錯,不代表他會始終如此。兩天時間不到就變卦快是快了點,但也沒有超出她的最壞打算。
萬一對方態(tài)度大變,想把昨夜之事當作籌碼來從她這兒換取點什么,她有必要讓對方知道此舉無異于癡人說夢。
并且他還得為自己肆意破壞承諾的行徑付出代價。
在洛悠兒的“監(jiān)視”下,夏凡端著一個瓷盆走了進來,“晚上好,幸好你還沒睡。”
這是什么打招呼的方式?洛輕輕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戲謔,還是真的在問好?!拔也挥X得這是一個適合登門拜訪的時間,你就不能明天……”
說到一半她忽然停住,因為一股誘人的食物香味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跟定力無關,而是人本能的反應——由于小鎮(zhèn)居民的撤離,三餐供給已完全中斷,洛家平時雖有多買一些食物作為儲備,但那點儲備糧只是用來應急,根本不夠大家日常所需??紤]到還要堅持兩天,洛風卿已經(jīng)將這些食物集中起來,打算在最后一晚分配給留下來的人。
換句話說,她差不多已經(jīng)一天未吃東西了。
忙碌的時候還好,一旦停下來,加上撲面而來的濃香,她的身體給出了最為恰當?shù)姆磻?br/> 咕嚕……
洛輕輕的肚子叫喚起來。
此聲一出,她積攢起來的氣勢頓時煙消云散。
香味的來源,無疑是對方手中的瓷盆。
“你為什么……”
“我猜你還沒有吃晚飯,就順手多做了點?!毕姆矊⑴枳臃旁谧郎希议_了蓋子,“這東西適合邊吃邊談,如果你覺得不錯的話,可以把大家都叫過來嘗嘗?!?br/> 洛輕輕本想質(zhì)問他此舉的用意如何,不過當蓋子揭開后,到嘴邊的話頓時變了另一個模樣。
“這是……蟹?”
“你以前吃過?”夏凡不免有些意外。
“沒有,但聽聞過?!甭遢p輕仔細打量著盆子里棱角分明、渾身金黃的螃蟹說道,“相傳永國上層曾流行吃蟹之法,北方青蟹宜搗碎拌糖,制成蟹醬;而南方湖蟹大,更適合清蒸。據(jù)我所知,有三本古籍提到過此事,不過因其形陋可怖的緣故,多只作為調(diào)料或海味佐菜,之后也并未流傳開來?!?br/> “你還是別叫洛輕輕了,干脆以后就叫洛百科吧?!毕姆残÷曕止玖司?。
“你在說什么?”
“咳……我說洛家不愧是萬物通識,連蟹有哪些做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br/> “但那些書里沒有記載過你這樣的做法?!甭遢p輕興致盎然道,“既非湖蟹,也不是青蟹,倒更像是溪邊常見的小山蟹……這東西真能吃嗎?”
喂喂,你聳動的喉嚨可不是這么說的。
夏凡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捏起一只螃蟹放進了嘴里。
只輕輕一嚼,焦脆的外殼便應聲而碎。
任誰聽到那咔嚓咔嚓的聲響,都能想象得出它有多么酥脆。
洛悠兒根本按捺不住,學著夏凡的樣塞下一整只螃蟹,隨后眼睛一亮。
“師姐,好好吃??!”
一旦師妹開了頭,洛輕輕也不好再阻止。她一邊默念這是為了驗證史書,絕不是為了滿足個人口腹之欲,一邊將手伸向了瓷盆。
當半邊螃蟹送入嘴中,一股濃厚的油脂香味瞬間綻開,鋪滿了她的整個口腔。金黃色蟹殼碎裂后,內(nèi)部的汁水傾瀉而出,完全呈現(xiàn)出另一種口感。最后被舌頭感受到的是蟹肉,在咸香沖擊過后,它依舊保持著原本的清甜味,細膩的肉絲可謂入口即化,三重味覺的混合使得蟹的鮮美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師妹的說法雖然簡單,卻最直觀表達出了她對這道菜的感受。
“這做法……莫非是油炸?”
用熱油烹制的食物盡管不多見,但洛輕輕恰好吃過那么一兩種——放在整個啟國,也只有京畿的大店鋪里才會售賣類似的餐點。然而無論是春卷還是炸條,本質(zhì)上都是面食素菜,用油來烹飪螃蟹這樣的活物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夏凡點贊許道,“正是。旅店后廚里的米缸雖然被搬得一干二凈,不過調(diào)料卻剩下些許,大概是這些東西不能飽肚,鎮(zhèn)民才沒有帶走。我之前去后山時曾發(fā)現(xiàn)一條活溪,里面螃蟹不少,加上剛好又在廚房里找到了罐菜油,便拿來做了這個。”
豈止是不少,他用藤曼扎個簍子,輕輕松松就抓到了近百個——這個年代的螃蟹顯然沒有嘗過恐怖直立猿的毒打,翻開塊藏身的石頭就成群結隊往簍子里爬,以至于他沒花費多少功夫就湊齊了今天的晚餐。
相較于強調(diào)原汁原味的清蒸做法,這種一巴掌可以抓好幾只的小螃蟹別說蟹黃了,連肉都沒有多少,也就小時候街邊的流動攤販會把它串起來炸著賣了。不過那時候受到唾棄的高油脂高熱量做法,放到古代可是普通人趨之若鶩的美食,在基因的驅(qū)使下,豐厚油脂帶來的滿足感可謂遠勝于食材本身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