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太太在展望未來的當口，珠華正站在了張推官的書房門前——張興文不聽經(jīng)，所以比她們回來得早，兩邊有個時間差。
????珠華候著鐘氏下車進屋休息后，看看時辰，料著張推官無事的話差不多也該回來了，便跑到二門處去等他，果然沒等半刻鐘，便見著他走來了，珠華迎上去，直接問：“舅舅，我有件事與你說，哪里方便？我不喜歡別人知道。”
????張推官愣了一下：“……你跟我去書房罷。”
????一路心里忖度著，約摸是今天外甥女在外面犯了脾氣，惹惱了汪太太，回來怕他教訓，所以搶先認錯來了？要臉怕別人知道，還特要找個沒人的地方。
????他心里嘆氣，這么個吹不得碰不得的小丫頭，他哪里還敢罵她，便搞砸了，也只好砸了，他明天去與汪知府賠禮罷了。
????到書房門前，門口守著個十三四歲的小子，乃是李全的小兒子，李全的大兒子現(xiàn)跟著張推官出行侍奉，這小兒子即將長成能當差了，李全正琢磨著給他弄個什么差事，可巧，洗墨犯了事攆了，李全順理成章把小兒子塞了進來。小兒子不識字，不過不打緊，張推官的書房出了一回事，如今謹慎得很，都不要人進書房伺候什么筆墨了，只管守在門口，把門戶看守好了就行。
????此時張推官讓那小子走遠了些，領(lǐng)著珠華進了書房，考慮她的顏面，要把門關(guān)上，珠華卻不讓，還特意警惕地伸頭往外望了望，又扭回來：“舅舅，你確定這周圍不會有人偷聽吧？”
????“……不會。”張推官有點想笑，這么點子年紀，倒這么會要面子。
????但等到珠華站他面前，低聲開始訴說的時候，只聽了個開頭，他就笑不出來了，再聽得幾句，他臉色森冷起來，及到最后，他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里，臉龐都有一點扭曲起來。
????珠華有點肝顫，她看慣了張推官在她面前和顏悅色的樣子，這一變了臉，還怪可怕的，她聲音就低了一下。
????張推官察覺了，勉力用平靜的聲音道：“別怕，你繼續(xù)說，舅舅不是沖你。”
????珠華道：“哦……其實也沒什么了，小舅舅沒留多久，他就再說了要問汪小姐求親，汪小姐說她爹爹恐怕不會答應，小舅舅說沒問她爹，就問她，汪小姐就不說話了，然后小舅舅好像挺開心的，又灌了汪小姐一句迷湯，就走了?！?br/>
????珠華眼里的沒什么卻是壓垮張推官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瞬間怒火丈飆，舉起手，重重一掌發(fā)泄般地拍在了桌案上。
????啪一聲重響，珠華嚇得一縮，從下往上偷瞄他：“……舅舅，你手不疼哪？”
????張推官便再生氣，手掌仍舊是肉做的，如何不疼？不過這一疼，他腦子里的怒火萬丈倒終于降下來了一點，勉強用平靜的聲音回應珠華：“不疼?！?br/>
????嘖，死要面子，不疼就怪了。珠華心中腹誹，要面子的老男人，不揭穿他啦。
????張推官把珠華最后的話回想了一下，再度氣得發(fā)抖，對著珠華卻不好說。珠華畢竟年紀小，有些事不懂，可他審過多少案子，見過多少□□風波，豈有不明其中關(guān)竅的，張興文那意思，是壞了良心，準備哄騙汪小姐污了她的清白，來個生米煮成熟飯了！
????這個——
????畜生！
????張推官又想拍桌子了，簡直怎么想怎么生氣，恨不得立刻去揪了張興文出來，直接打死算了。
????珠華其實在情感上能理解他，家里出了這么個貨，真是妥妥敗家的節(jié)奏，哪怕張興文去青樓楚館里浪蕩呢，頂多敗些銀子，他膽大包天去勾搭汪小姐，一個弄不好，得把一家人都賠進去，汪知府是現(xiàn)成的上官，要收拾張推官，隨便從哪里摸出一打小鞋來就夠張推官穿不完了。
????不過看張推官老在那里運氣也不是個了局，珠華欲緩和下氣氛，就道：“舅舅，你不知道，我剛聽那汪小姐說什么‘外甥女’不‘外甥女’的話，還以為窗戶外面的是你呢，可嚇死我了?！?br/>
????張推官：“……”
????他臉青了，比先還難看。
????好吧，這個玩笑張推官欣賞不了。珠華沒趣地道：“我真嚇了一跳嘛，還好我馬上想起小舅舅來了?！?br/>
????張推官低頭看她，目光略復雜。
????這回若不是外甥女，恐怕他多年苦心經(jīng)營的家業(yè)都要化為烏有了。汪小姐之前隱隱有議親意向的人選是戶部杜侍郎家的公子，雖因杜家公子口舌不謹，公開在外嫌棄汪小姐的相貌而作罷，但從這個人選也可以看出汪小姐的身價了，汪知府養(yǎng)這個女兒既然可以同三品高官家聯(lián)姻，那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一個從六品屬官的弟弟？
????張興文做得好夢，以為壞了人家閨女就能如愿，他那好幾年書竟是全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別說汪知府了，就是張推官也不可能吃這個悶虧，寧可把女兒改換身份充作寡婦二嫁，都不可能便宜這等賤人，騰出手來慢慢摁死他才是真的。
????他一向以為外甥女脾氣乖張，不好教導，可從她這么片刻都不耽誤一得知就馬上報信看，她小事或許愛由著性子，不聽人說，可大事并不糊涂，極拎得清其中輕重；因為他的疏忽和妻子的病弱，張家其實對他們姐弟倆都有虧欠，她心胸若稍微窄一點，和他賭氣不告訴他，或拖一陣子再告訴他，張興文在這空檔里真找著機會做出事來，那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他和汪知府的死仇是結(jié)定了，到時哪怕他當著汪知府的面把張興文打死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