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珠華完全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么不對,伸出只小小的霧拳頭一揮:“不用一個個來,她們要害我,肯定都是因為嫉妒我的相貌。哼,自己長得丑,天天眼紅我有什么用,身體發(fā)膚,都是受之父母,大舅舅二舅舅不如我爹長得好,大舅母二舅母也不如我娘長得好,二表姐和三表姐當然別想比得過我了。小姨就更別提了,我看她的嫌疑最大,數(shù)她最瞧我不順眼,最能欺負我,我才做了一條石榴紅綾裙就叫她潑了一盤醋魚給毀了,還裝不小心,明明就是故意的——喂,你有沒有認真在聽?我說的都是很要緊的線索!”
“……我聽著呢?!?br/>
陸錦勉強打起精神來,好吧,應該不是她做夢,她做不出這些家常細節(jié)來。事實是她不該對小孩子抱有太多期望,葉珠華這個年紀換算到后世才念小學二三年級,她搞不清狀況很正常,能一五一十地嚴謹分析自己的遇害情況得是神童才辦得到了——或者柯南。
陸錦放棄了直接從她那里獲得答案,時間緊迫,她也沒空聽“那些很要緊的線索”了,她提出自己的要求來:“珠兒,你給我說說你舅舅家里的事吧,都有哪些人,他們的大概情況,跟你的關系怎么樣,或者別的你覺得應該要告訴我的,都說給我聽一聽。”
葉珠華卻不樂意:“說那些干嘛?浪費時間,你先替我報仇,那些事你以后自然會知道的。”
陸錦道:“替你報仇是肯定要的,但首先我得在這家里呆下去吧?現(xiàn)在我病著,見的人少,你那一堆親戚來看我也是站一站就走,過陣子我好了,總不會還這樣,到時候我人都認不全,和人講話也不對頭,你家人要把我當成孤魂野鬼或者妖孽燒了怎么辦?”
葉珠華還是不情愿,她死得太突然也太痛苦,只剩下了一個念頭要報仇,別的都不耐煩想。
陸錦見她扭著不肯著聲,就道:“好吧,你不想說算了,大不了我追著你一道投胎去。唉——”她在夢里打了個哈欠,“你下去以后要是能等就等等我,我領著你,投到我來的地方去,我們找個好人家,有爸有媽的那種,窮點富點都無所謂,反正比在這里強。就這樣吧,我困得很,不和你說了?!?br/>
葉珠華終于有點慌張起來,陸錦的話她聽得半懂不懂,什么地方不地方,她也沒興趣追究,她只知道自己報仇的事懸了,這可萬萬不行。跺跺腳:“好啦,我告訴你就是了!”
她雖然肯說了,但說得極潦草敷衍,還混亂,東一句西一句的,陸錦不得不一直追著她要補丁。
問過幾回,葉珠華就被問煩了鬧起脾氣來,陸錦接手她的爛攤子心情也不美好,但想一想,這孩子人生那么短暫,又和她計較不起來,只好忍著勸她:“我問得詳細一點,也是想找兇手的線索嘛,不然等你走了我兩眼一抹黑,找起來多困難?”
葉珠華不大買賬:“哪里用找?我看就是我小姨,你找她就對了!”
……剛才還是三個嫌疑人,一會功夫就排除得只剩一個了,陸錦無語地當做沒聽見,繼續(xù)按自己的步調(diào)問話。
連哄帶勸地,不知過去多久終于把張家的人丁摸了個差不多。
張家現(xiàn)有三代人,高居在上的是張老太爺和張老太太,張老太爺出身貧寒,本是湖廣人,十歲起就在一家布莊里當小伙計,熬了十年,也只將將熬成了大伙計,沒背景能力低,看樣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誰知人生難料,他子女運上卻好,大兒子也就是張推官竟是個讀書種子,張老太爺把兒子送進私塾時只想他能識幾個字,將來進布莊當伙計比那些大字不識的有競爭優(yōu)勢,說不準以后出息,能掙個掌柜干干。以張老太爺?shù)难劢绾湍芰?,能給兒子規(guī)劃出這樣的未來也算是盡力了,萬沒想到這一點的投入會有那么高的回報率,張推官去私塾讀了兩年后塾師就不肯放,情愿不收他的束脩,按著他一路讀下去,最終從秀才到舉人,再到皇榜進士,張推官完成了階級的華麗跨越,張老太爺也從布莊里哈腰賠笑的老伙計變成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老太爺,發(fā)妻病故之后,還繼娶了一房小他足足二十歲的妻子——也就是張老太太,其實這位老太太今年才三十九歲,四十還差著點,不過時人多早婚早育早亡,這個年紀叫她一聲“老太太”也不算過頭。
長輩往下,就是張推官這一房了,他算是張家的頂梁柱定海針,因為張家雖然現(xiàn)有三個兒子,有讀書天分的卻只有他,下面兩個都不成,靠著長兄混混日子罷了。張推官娶的妻子就是當年給他啟蒙又免他束脩的塾師之女鐘氏,他同鐘氏育有一女,名萱,即剛才葉珠華提出的嫌疑人之一——二表姐。有二表姐自然該有大表姐,大表姐也是這一房的,不過是庶出,名喚張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