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蒼茫云海間,深林甬道縈紆,奇鳥盤空,異卉滿峰。
夤夜露重,峰頂隱約似有一人,近看是一玉樹臨風的男子,裹著銀狐皮裘,正凝望著上空的一輪皎月。
山上清冷,霧氣繚繞,連帶著月色朦朧,男子似乎是格外沉浸于思緒,連狐裘散落在地也渾然不覺。
離著半丈遠處,冷畫屏上前將狐裘拾起,溫聲細語道:“山上濕氣太重,你才剛好,不要吹太多風,要是安伯母知道了會擔心的。”
男子看也未看她,只清清淡淡道:“我不冷?!?br/>
冷畫屏拿著狐裘的手滯在半空,安伯母說過,安錦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她也聽安伯母的話,為他拔掉一身刺,放低了姿態(tài),盡量學(xué)著溫柔體貼。
可饒是這樣,醒來后的他還是如從前那般對她不冷不熱的,到底還要她怎么做,他才肯對她敞開心扉?她不由黯然傷神。
安錦不懂冷畫屏心里的彎彎繞繞,他也不想懂,只是迷茫地望著石頭上放的那疊資料,陷入了沉思。
清風起,白紙無力的四處亂飛,唰唰聲響就像往心湖里砸進了一顆石子,漣漪泛起。
搜集而來的情報上說,他有一個妻子。
可周圍沒有人提過,仿佛就像遺忘了這樣一個人似的,這不是很奇怪么?
“你們究竟還瞞了我多少?”他修長分明的手指點在溫朧月那幾個字上。
冷畫屏被那三個字刺得心膽俱裂,手里厚厚的狐裘都暖不開她心底的冷意,真是陰魂不散。
“你想起來了?”她顫抖的發(fā)問。
他有妻子這件事,他模模糊糊也是知道的,可在他的生命里,繽紛璀璨,綺麗如畫卷的日子太多,著實是不愿費太多神去想中蠱前后的那段經(jīng)歷。
花影衛(wèi)內(nèi)部四分五裂,韓涼的破事亂七八糟,還扯出一個不明不白的妻子,簡直糟糕。
可時間一長,他就覺得不大對勁,母親什么都說,就是沒提過這一號人,冷畫屏更是夸張,一副活見了鬼的樣子更讓他覺得里面有大問題。
安錦不咸不淡的笑著:“我從未失憶過,又談什么想起來?!?br/>
從未失憶?怎么可能?冷畫屏震愕不已,整個人如冰雕一般僵在那里。
她聽篤大夫說過,情絲蠱和其他蠱不一樣,解蠱后可能會留有后遺癥,至于到底是什么后遺癥,沒人說得清楚,為了以防萬一,安伯母讓她給安錦服用忘情水。
可她卻沒這么做,忘情水是絕情忘愛之物,不光是會忘了溫朧月,恐怕會忘了所有情愛,從此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子。
她思來想去,無計可施,只能忐忑的等待,直到安錦醒來后幾日都未曾提起過溫朧月的名字,她懸著的心才總算是放了下去。
可今日突然聽他重提溫朧月的名字,冷畫屏內(nèi)心驚恨交集,久久不能平復(fù),他居然沒忘記那個女人?那這么多天以來,他絕口不提是為了什么?
她穩(wěn)住心神道:“沒錯,你的確有一個妻子?!?br/>
見安錦面有異色,冷畫屏心下一痛,她從孩提之年就和他相識,難道還抵不過他那個和女人短短的幾個月嗎?她到底哪里不好了?為什么只要他一知道有那個女人的存在,就把她拋開?
她慢慢走近,拉著他的袖子軟聲道:“伯母進宮了,我們回燕京城好嗎?”
她閉上眼,無聲念道,別再找那個女人了。
安錦不動聲色繞過她的拉扯:“我要去苗疆一趟,如果你急著回燕京,明日我就派人護送你回去?!?br/>
冷畫屏搖頭:“我不走,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br/>
安錦道:“苗疆之行,是花影衛(wèi)內(nèi)事,你不該摻和進來。”安錦心意已決,不愿和她多做糾纏,轉(zhuǎn)身要回去。
“你要去哪里?你難道又要去找那個女人嗎?”冷畫屏心中的妒意如泉涌般襲上心頭。
安錦有些頭痛,有一個倩影在腦海里一直徘徊,可為什么無論他怎么使勁想,就是看不清她的臉?那個女人?是誰?他的妻子么?
他不知道腦子里那個模糊的身影到底是誰,可對冷畫屏,他是再熟悉不過了,想必她是知道什么,他勾了勾唇,邪魅一笑:“怎樣?你吃醋了?”
他散漫地斜靠在一塊巖石上,單手支著下巴,無奈地擺手道:“不過冷大小姐,若你喜歡我,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可是有家室的男人。”
安錦半是戲謔半是認真,一雙桃花眼明亮得能媲美星輝,與日月爭耀。
有家室的男人么?冷畫屏不屑地哼了一聲:“想必你還不知道吧,溫朧月她死了,我們不是不告訴你,而是覺得沒必要,一個死人,告訴了你又能如何?”
死了?他還沒見到人,怎么會……更奇怪的是,聽到這個消息,他并沒覺得很難過,難道他不愛那個女人嗎?她的生死與他無關(guān)嗎?那他又為什么會娶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