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致深從倒在地上的二爺身上跨了過去,出了祠堂的門檻,留下身后一片畏懼目光。
徐致海不是個好東西。從事實來說,他曾逼死過薛紅箋。這回就算僥幸不死,過后恐怕也會落個殘廢。
哪怕真被打死了,那也是罪有應(yīng)得,并沒什么值得同情。
但出手的是徐致深。畢竟是一家人,雖隔了房,平日兄弟相稱,向來有分寸的他,這次下手會這么重,不過兩下,大半條命就去了。
甄朱還是有點吃驚。
這和她所知的徐致深,有點不一樣。
回來的路上,他身上的戾氣漸漸消散,沉默著,神色凝重。
剛才的舉動,看起來似乎不像是暴怒之下的沖動失控。
回了屋,甄朱遲疑了下,正想開口問他,外頭傳來腳步聲,白太太聞訊已追了進來,帶著埋怨和責備:“老三兒,教訓下他也就是了,這下手,未免也重了些。那邊現(xiàn)在哭天搶地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縣長那里我還能去說個話,但外頭人說徐家兄弟相爭致死,名聲難聽?!?br/>
徐致深敷衍的表情:“娘你說的是,不過他死不了。只挨了一下凳腿而已。我有分寸?!?br/>
白太太嘴里繼續(xù)嘮叨了片刻,擔心醫(yī)生萬一來的不及時,用埋怨目光看了眼甄朱,叮囑兒子這兩天不要出去,轉(zhuǎn)身匆匆走了。
徐致深送走白太太,關(guān)上了門,朝著甄朱走來,說道:“有件事,原本怕你擔心,前些時候一直沒說。今天半夜,會有一幫子正規(guī)軍假裝的土匪來攻打縣城,主要目的,是為了干掉我?!?br/>
甄朱吃了一驚:“今晚?誰?誰要干掉你……”
她話沒說完,立刻就想到了一個人。
徐致深唇角微微擰了一擰,帶了幾分自嘲:“張效年還挺看得起我的。成都那邊派了一個團過來,人快到了?!?br/>
一個團,至少有上千人。
川西多山,多山則匪盛。長義縣地處盆地,土地豐饒,古早起就常遭受山賊土匪侵襲,居民不堪其擾,將城墻加高拓寬,逐年下來,如今城門牢固。因為外面不太平,天黑就閉城門,入夜有民團按照班次夜巡。雖說城防堅固,但縣城里只有縣府和以徐家為首的地主紳士自己組織起來的保衛(wèi)民團,總共不過幾百支槍,一旦來了上千的匪兵……
“消息確定嗎?”
甄朱感到有點緊張,心啵啵地跳了起來。
“確定。成都有我的人,級別還不低。前些時候我得到消息,去和縣長通過了風。他們的目的主要是我。原本我是打算和你一起離開,免得拖累縣民。但是重新考慮過后,我還是決定留下。他們此行目的,除了我之外,應(yīng)該也是順道打秋風。你知道,外頭孫劉又已經(jīng)打了起來,糧餉多多益善,以土匪身份打進縣城,既干掉我,又搶一把就走,好處他們撈了,有土匪背黑鍋,計劃的挺好,即便知道我已經(jīng)走了,大部隊都開到這里了,以我對這些匪兵習性的了解,他們絕不肯就這么輕易掉頭離開?!?br/>
甄朱極力穩(wěn)住心神:“你們已經(jīng)有了應(yīng)對嗎?”
今夜!很快就要到了。
徐致深頷首:“二師部分兄弟先會趕來應(yīng)援。只是消息到的有些遲,今晚弟兄們未必能趕得上。不過別怕,已經(jīng)安排好了應(yīng)對?!?br/>
“他們?yōu)榱朔奖氵M城,前些時候,在鴉片館里買通了民團的一個小隊長,約定當夜由他值班,到點打開城門……”
甄朱靈光一現(xiàn),仰頭看向徐致深,吃驚不已:“那個人……”
她遲疑了下,打住,有點不敢相信。
徐致深的眸底掠過一道濃重的陰影,點了點頭,語調(diào)卻依然平靜:“你猜的沒錯,是老二。他以前賭博抽鴉片,敗了不少的錢,手頭沒現(xiàn),欠了城西錢莊不少的高利貸,利滾利下來,如今一大筆錢,這回答應(yīng)干這事,除了針對我,也是讓那幫子匪兵去錢莊幫他滅人?!?br/>
甄朱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剛才在祠堂里,徐致深一反常態(tài)痛下辣手的一幕,終于徹底明白了。
“原本打算到晚上再動手抓他的。他對付我也就算了,我懶得和他計較。現(xiàn)在他為了一己私利,和匪兵暗通,要把數(shù)萬縣民置于水火,更何況以前我沒回來,對你做出了那樣的禽獸之事,毫無悔改,今天兩夫妻竟還當眾潑你一身污水,撞到了我的手里,只廢了他,還給他留了口氣,已經(jīng)算是留情了。晚上那幫子匪兵不來最好,來的話也是無妨。這幾天事情已經(jīng)安排好了,從鄰縣也借了些槍和民團人手,天黑關(guān)城門后宵禁,以他的名義給那些人傳信,把人引到西門外,那里是葫蘆口地形,等人都進去,前后夾擊,關(guān)門打狗,就算贏不了,應(yīng)該也能支持到弟兄們的到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