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四月,暖風襲人。
娘仨一路賞花觀景作畫的,好不自在。一直到晌午時分,才意猶未盡地往樓外樓用膳。邊走還邊議論著,下晌要去哪兒游玩。正說著呢,就路遇紈绔。
當額娘的伊鳳本能般將兩個女兒護在身后,結(jié)果卻聽那小混蛋色瞇瞇地來了句:“不愧是小爺瞧上的小娘子,夠味兒!”
伊鳳愣,隨口回了句還小娘子,我都快能當你老娘了。
真·實話實說。
但小紈绔哪里肯信?只覺得伊鳳給臉不要還罵人,當即發(fā)了狂,路人少年路見不平,試圖英雄救美。結(jié)果話還沒等說完,被伊鳳護在身后的愛藍珠就已經(jīng)先沖出去了。
一記窩心腳,就把人踹出了好遠。
胤禔趕到的時候,那小紈绔正指揮人圍攻伊鳳母女仨,要把她們都押回去當侍奉呢。他家長女見不得自家額娘被冒犯,直接下了狠手。幾招之間,就讓那小紈绔帶來的人手們像疊羅漢一樣,結(jié)結(jié)實實摞在他身上。
疼得他爹一聲娘一聲地喊:“反,反了你個小娘皮了,竟敢跟小爺動手,知道小爺哥爺爺是哪個么?”
愛藍珠挑了挑眉:“你倒是說說是哪個老烏龜,養(yǎng)出你這個小王八蛋的。”
“你放肆!”那小紈绔大怒:“竟敢侮辱知府大人,莫不是天地會的反賊?”
好大一盆臟水,利利索索潑過來。
正巧這時候官差聞訊而來,小紈绔跟見了救星似的。歡喜一笑,馬上又趾高氣揚起來:“快,快把她們抓住,帶回去細細審問?!?br/>
“荒唐!”前頭試圖英雄救美的小公子冷臉:“見色起意,調(diào)戲良家女子,聚眾斗毆在前。技不如人被反制后,依然不思悔改。竟然還要借著祖父官威仗勢欺人,誣良為匪,你眼里還有王法嗎?”
小紈绔大樂,笑得囂張極了。
可惜帥沒過三息。
暴脾氣的直親王就直接亮明身份,著人把當場嚇尿的小紈绔押下去:“好好查查,這廝都有什么違法亂紀的事。他那好爺爺,又庇護了他多少。先徹查其往惡,再究其冒犯皇親之罪?!?br/>
這下子,小紈绔不但自己倒霉,還要把一直賴以豪橫的靠山連累徹底。
一場鬧劇就此而散,伊鳳跟之前試圖相救、之后又仗義執(zhí)言的少年公子道謝。
那少年臉色通紅,連連擺手:“福晉客氣了,有世女在,小可這點功夫簡直班門弄斧,完全,完全沒有施展的機會,何用言謝?”
“誒,話不是這么說的?!币柳P微笑:“不管用不用得著,公子能有這份扶危濟困之心就難能可貴?!?br/>
珠珠跟敏敏聞言也點頭,對此表示贊同。
胤禔更直接開口問及對方姓名,籍貫,可有學文習武等等。明顯是要酌情給予回報,謝對方援手之心。
那少年臉色越發(fā)紅了:“些許小事實在不足掛齒,王爺和福晉不必如此掛心。小可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br/>
說完,人就轉(zhuǎn)身跑走,沒有半點借此邀功的想法。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樓外樓是吃不上了。一家四口趕緊回了行轅,直接求見康熙。把事情怎么來怎么去的,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明白。
康熙臉上怒色才起,杭州知府就已經(jīng)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來請罪了。
連說自己政務(wù)繁忙,疏忽了對孫子的管教。以至于孩子長于婦人之手,未免過于驕縱。只是……只是老臣子女緣薄,三子皆喪,僅留下這么一根獨苗苗。
還請皇上念著他總算沒釀成大禍,好歹留他一條命云云。
說完,也不等康熙應聲,就又趕緊給胤禔一家子跪下。言辭懇切,老淚縱橫。
瞧著可憐極了。
胤禔只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但凡你能好生教導,也不至于如今只能嚎啕著求放過?!?br/>
放過是不可能輕易放過的。
直親王非但不準備開恩,還把送上門的杭州知府一道扣下了。等徹查完畢,確定他沒什么貪贓枉法、仗勢欺人之事后再行計較。
聽說嫂子跟兩個侄女兒被唐突,胤禛趕緊自動請纓,接過了這個案子的審理。
好一番抽絲剝繭般的細致探查后,那小紈绔成功坑了爺。
杭州知府因貪污受賄,多次縱容孫子仗勢欺人,將苦主屈打成兇手。以衙門捕快等為自家私兵,屢次派遣助紂為虐、縱孫行兇等罪名被直接免官去職,拉到菜市口明正典刑。
其孫屢次欺辱良家女子,壞人名節(jié),使其自盡等。也是惡行昭昭,與其祖父一道行刑。
伊鳳:……
開始有那么一瞬,她還暗自欣喜過。一把年紀,還能路遇小紈绔什么的,豈不是側(cè)面證明她保養(yǎng)得好,青春不老?
哪想到這小紈绔竟是個大惡人,手里還沾染了不少無辜女子鮮血呢。
好好的出來游玩,結(jié)果卻遇到這等糟心事。
胤禔心疼之余,更加不敢大意。接下來的路程中,處處親自跟隨,再不敢讓她們娘仨自己出去。
亦步亦趨的讓敏敏好生煩惱:有阿瑪這個瞧著就不好惹的從旁跟隨,一切宵小后退百米。她可再怎么發(fā)現(xiàn)并收拾小畜生,為無辜受害的姑娘們張目呢?
愛藍珠:……
“有杭州知府那個血的教訓在,你覺得沿途各地會不嚴防死守,警惕重蹈覆轍的可能有多少?”
伊鳳想,那應該無限接近于零。
事實上,前杭州知府也曾對自家愛孫耳提面命,千叮嚀萬囑咐。甚至還著人鎖死了院門,想把他關(guān)到圣駕離開。
可囂張慣了的瘋?cè)?,哪肯乖乖被拴上鏈子呢?br/>
小紈绔熟練偷溜,要往樓外樓大吃大喝,結(jié)果此去成永別。不但自己落幕,還把保護傘也折騰趴架。
就很有那么點時也,命也的意思了。
連太子妃都笑:“想來是那爺孫倆作惡太多,老天都瞧不過。這才讓那小紈绔撞到大嫂手里,昔年惡事被悉數(shù)起底,徹底結(jié)束了這作惡的一生?!?br/>
“嗐!”伊鳳擺手:“架是珠珠打的,案子是四弟查的,人是皇阿瑪判的。太子妃要夸,也得夸四弟辦案如神,皇阿瑪公正嚴明?!?br/>
“還得夸大嫂你駐顏有術(shù)?!蔽甯x他他拉氏笑:“跟兩個侄女一處,硬跟姐妹一樣。甚至還比她們多了段成熟風韻,真真羨煞我了。好大嫂可不能藏私,一定要多教教弟妹?!?br/>
“對對對?!卑烁x郭絡(luò)羅氏也跟著:“大嫂一定要多多賜教,也好讓咱們妯娌都駐顏有術(shù)。一個賽一個的年輕漂亮,把那些個狐媚子們攔在府門之外?!?br/>
八阿哥大婚數(shù)年,府中卻遲遲未見嬰啼。
皇上擔心兒子子嗣,著惠貴妃選幾個好生養(yǎng)的宮女賜下,結(jié)果卻被郭絡(luò)羅氏嚴詞拒絕。選秀之年,康熙欲親賜美人,也被拒絕。
勇敢的郭絡(luò)羅氏后來居上,成功擠掉了伊鳳京中第一‘妒婦’的位置。
伊鳳跟太子妃甚至被命令私下里勸說過,結(jié)果……
太子妃那里怎么樣伊鳳不得而知,倒是她被冷冷橫了一眼,問了句己所不欲,何施于人?
原本還算和睦的妯娌關(guān)系急轉(zhuǎn)直下,直到此次南巡才漸漸緩和開。
難得平和,伊鳳又哪里會拒絕呢?
趕緊開啟養(yǎng)生護膚小課堂,大家一道交流美妝心得。三月底出發(fā),五月初才回,公費旅行一個多月。除了最開始那點小插曲,后面的路上倒是順順利利,歡歡喜喜的。
伊鳳把準備的那些母女裝悉數(shù)用上,留下了好多精美畫卷。就是……某人慣愛偷工減料,母女三個人一道擺姿勢,往往到最后就成了她自畫像。
直到敏敏皺眉,一本正經(jīng)威脅:“早晚有一天,本公主也能找到不辭勞苦專門給本公主畫像,還特別往好了畫的人!”
胤禔才一臉抗拒:“別別別,家里就有,何須麻煩外人?等著?。“斶@就給咱們敏敏畫個傾國傾城的。”
父女兩個一雙幼稚的樣子,直讓伊鳳想起來就不由失笑。
“可惜呀,大清和前朝不同,王爺非皇明不能輕易離京。否則的話,咱們就在這江南山水之間買些莊子、建幾個宅子。春往江南,夏在漠北,冬去兩廣的滿世界溜達。想想,就特別美?!?br/>
可惜,上上輩子她被困于后宅,玩了命似的生孩子。上輩子在現(xiàn)代有自由沒條件,如今又有條件沒自由。
想想就讓福晉惆悵。
胤禔笑著握住她的手:“這幾年肯定不行,等珠珠跟敏敏成婚,京中……”
“唔,也有個一定了。爺就把手頭上的事物都交給珠珠,自己陪福晉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別說江南塞北,你就是想坐著蒸汽船周游世界不是問題?!?br/>
“此話當真?”
“爺什么時候騙過福晉?”
伊鳳眨眼,確定了下他所說的一定是不是康熙六十一年。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只一臉嚴肅認真地道:“如此,從今往后爺就戒酒,少食葷腥,勤加鍛煉吧!”
不然到康熙六十一年,再守孝三年,你也基本就……
就沒有什么以后了呀。
胤禔咬牙,恨恨喊了聲伊爾根覺羅氏,伊鳳這才意識到自己順嘴說了些什么。眼見著某人臉都黑成鍋底,伊鳳拔腿就跑。
氣得胤禔在后頭追:“有能耐你給爺站住,逃跑算什么英雄好漢?”
順利逃出艙門,見某人果然不敢再追。伊鳳才得意洋洋笑:“瞧爺這話說的,妾身弱女子一個,原也做不來什么英雄好漢啊,不吃眼前虧倒是一定的?!?br/>
胤禔氣樂:“都能當郭羅媽媽的年紀了,還這般幼稚?!?br/>
伊鳳攤手:“沒辦法,近墨者黑吧?!?br/>
果斷反擊之后,伊鳳趕緊坐小舟去了太后所在的船。跟兩位貴妃、宜妃、太子妃、五福晉、八福晉等人一道陪太后說話,又在太后船上用了午膳才跟八福晉一道送婆婆惠貴妃乘回船,并有意蹭頓晚膳。
那明顯拖延時間不愿回的樣兒看得惠貴妃噗嗤一笑:“跟胤禔鬧矛盾了?來人啊,把胤禔給本宮喊來。了不得了?。【惯€欺負咱們嘎珞啊,也不看看你是誰護著的人!”
“就是就是,兒媳可有額娘您這個大靠山呢。我們爺他,他簡直造次!不過他好歹也是要當郭羅瑪法的年歲了,額娘還是給他留點顏面,饒了他這一遭吧……”
伊鳳笑微微求情,就怕告狀一時爽,算賬火葬場。
將來,哦不,晚上就被連本帶利討債。
惠貴妃笑著點頭:“那行,那就依咱們嘎珞說的?!?br/>
“兒媳多謝額娘。”
“誒,咱們娘倆還客氣什么?”惠貴妃嗔了她一眼,伊鳳熟練憨笑。婆媳倆親密自然的,就好像旁人家感情甚篤的親母女似的??吹霉j(luò)羅氏又酸又妒,心里好像有火在燒。
都是一樣的皇家兒媳,一樣沒誕下男嗣,怎么差距就大到這般猶如天淵呢?
聽說伊爾根覺羅氏連生兩女,時年還是四妃之一的惠妃娘娘未見絲毫怨懟。甚至伊爾根覺羅氏生二格格的時候,惠妃娘娘還破例出宮,伺候了大半個月子,簡直開創(chuàng)了大清史上的先河。
此后,她再無所出,皇上跟惠妃娘娘也沒見有什么怪罪、更沒見賜人。只再度破例,讓小姑娘當上了直親王世女。
哪像她?
幾年未孕,就太后、皇上、宮妃、諸皇子福晉的輪班來勸。
左支右絀之間,她都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伊鳳哪里知道,自己在郭絡(luò)羅氏心里還是個對照組的角色,并且越對照越落寞,直讓她又酸又度漸漸失衡呢?
結(jié)束了心心念念的南巡,回到闊別許久的直親王府。才稍稍休息了一兩日,自家額娘就歡歡喜喜上門送請柬:“萬歲爺皇恩浩蕩,竟又把你阿瑪擢升為國公,這……”
伊爾根覺羅福晉四下瞧了瞧,確定沒有被偷聽之虞后才壓低了嗓音道:“這家中因為嘎珞你,可謂接連受益。從普通朝臣到國公爺,都是托了我們嘎珞的福?!?br/>
“連帶著你兄長弟弟們,都因你而處處受益。阿瑪跟額娘可真是虧欠你良多?!?br/>
伊鳳笑著拿帕子給她拭淚:“瞧額娘這話說的,也太外道了些。您跟阿瑪生女兒,養(yǎng)女兒,這么多年如珠如寶。女兒只小小回饋一下而已,怎么就值當您如此?”
“而且當時,您姑爺不也把話說得清楚明白嗎?那份功勞于阿瑪,與咱們家來說自然是一份天大機緣。但放在我們身上,卻意味著無盡風險。所以反復權(quán)衡之后,才做的如此決定。至于這個國公……”
伊鳳笑著撓頭,直言說是意外之喜。
或者說是她阿瑪?shù)倪\道。
伊爾根覺羅福晉搖頭:“他能有個什么運道?都是借了女兒的光!圣旨來的那天,你阿瑪就給家中大大小小強調(diào)了。讓他們一個個的,必須牢記你的恩情。時時處處,站在你和女婿這邊,護著兩個小外孫女?!?br/>
“雖然珠珠跟敏敏姐倆都厲害著,怕也沒什么需要他們的地方,但這心意必須得有!”
說著,伊爾根覺羅福晉還從荷包里掏出了兩張萬兩銀票。說是自從海禁開了之后,家中也跟著買船掙了不少銀子。她們借多了好閨女的光,自然不像別家那般,說什么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在她這子女都一樣,甚至女兒還要更得用些。所以,該分給幾個兒子們的銀子,乖女兒也務(wù)必得有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