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顧夕顏忍不住打量了那人一眼。
他好象比自己在棲霞觀光明殿見到的時候又瘦了一些,臉上的顴骨都有點(diǎn)凸起了,嘴唇也干裂得帶著血絲,鬢角的白發(fā)好象更明顯了,看上去不僅容顏憔悴,而且神色滄桑??梢钥吹贸鰜恚@段時間他的日子不好過,可這一切卻無損于他的凌厲端肅,依舊給人風(fēng)骨硬朗、剛毅堅(jiān)韌的感覺。
那人走到滴翠閣西面一破舊的窗欞邊站定,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這是一種保證嗎?
顧夕顏一直緊繃的心弦終于略略放松了一些。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既然說不會傷害她,那就肯定不會傷害她的。就象他那天在玉香館里所說的話一樣,既然和葉紫蘇說了“從此以后是陌路”,他就真的沒有再去糾纏。
他自他的風(fēng)骨和傲氣。
想到那天香玉館所發(fā)生的事,她心中一酸,說了一句蠢話:“你身上有傷,還是坐下來說話吧!”
那人斜睨著她,目光清亮刺人,幽遠(yuǎn)深沉,讓人看不出悲喜。
顧夕顏心中一顫。
我認(rèn)識他,他未畢認(rèn)識我,以后再也不可說這種傻話了。
顧夕顏象掩飾什么似的,臉上浮現(xiàn)出嬌俏的笑容:“公子有所不知,顧府家規(guī)森嚴(yán),我很少有機(jī)會出門的,只怕耽擱了公子的時間,有負(fù)公子所托……”
那人不以為然,淡然一笑,目光深幽如千年古井般滲人:“姑娘一句話就平了東市之亂,送一封信,相信對姑娘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矣!”
又是多嘴惹得禍!
顧夕顏心中衰嘆。
那人已從懷里掏出一封無字的牛皮信封來。
顧夕顏望著那信封,如梗在喉。
不行,不能去送信。
這可是一場政治斗爭。
又不是什么群雄割據(jù)的時代,朝庭可是代表著夏國的主流社會……
顧夕顏望著那棕色的信封,覺得自己的指尖都好象被燙得要生疼起來。
那人眼中閃過陰鷙森冷的清光。
那一瞬間,顧夕顏腦海里出現(xiàn)了左小羽的目光。
他們身上都有一種冷酷的氣勢。
顧夕顏膽戰(zhàn)心驚地朝后連退了幾步。
驚慌中,腳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個趔趄,腳踝上一陣刺疼,人摔在了地上。
顧夕顏?zhàn)诘厣象@恐地捂著腳,表情無辜地望著那人。
屋子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良久,那人冷冷地道:“你沒事吧!”
他不問還好,一問,顧夕顏心里竟然涌起了股委屈。
如果不是你,我會受這罪嗎!
說起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
要不然,你早就給左小羽給逮住了!
現(xiàn)在竟然恩將仇報,逼著我去送死!
說的那么輕巧,只是送一封信而矣。既然如此簡單,你干嘛不要黃先生去送……
全是一群王八蛋。
梅勤賣義求貴,蔣杏林見色忘友,左小羽更不是人,七老八十的,還想老牛吃嫩草,也不想想,自己兒子比我還大一歲……
顧夕顏悲怒交加。
反正都是死,這樣也是死,那樣也是死。
她不管不顧,抱著腳哭了起來,象一只受傷的小獸,悲慟中帶著隱忍。
“別哭了!”他大聲喝道。
顧夕顏嚇了一跳,頓了頓,抬起頭來,被淚水沖洗后象黑曜石般晶瑩透剔的清麗眼眸楚楚動人,她斜睇了那人一眼,嘟了嘟嘴,抱著腳嚶嚶地小聲抽泣起來。
那人眉頭緊鎖:“好了,你別哭了!哭能解決什么問題,你又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闭Z氣略略放緩了,沒有剛才的強(qiáng)硬。
顧夕顏本來就是一個察言觀色的高手,一聽,肩膀開始一聳一聳的,無聲的抽噎著,好象被他嚇得連哭都不敢哭了。
就在此時,一陣清脆焦慮的聲音隱隱響起:“二姑娘,二姑娘,你在哪里?”
是墨菊的聲音!
顧夕顏含淚抬頭張望,與那人的目光對了個正著,顧夕顏立刻感覺一股寒意逼人殺氣迎而撲來。
她心中一冷。
不行,現(xiàn)在他最忌諱的就是有人知道他藏身滴翠閣,如果墨菊冒冒然地闖了進(jìn)來……她目含哀求地望著那人:“公子,我的婢女來尋我了……”
那人眼中閃過猶豫之色。
墨菊的喊聲漸漸清楚可聞。
顧夕顏心中急切卻不敢表露出來,淚眼婆娑地望著那人,如雨后嬌蕊般楚楚動人地哀求:“你,你別傷害我的婢女……我家人很少,沒了一個很快就會被發(fā)現(xiàn)的……”
那人眉角一揚(yáng):“在這種情況下都不松口……難怪黃先生向我推薦你?!?br/> 雖然是意料中的答案,但顧夕顏還是心頭生恨。
她淚如雨滴似的落了下來,悲悲戚戚地拉著那人的衣袖,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那人巍然如山,屹立不動。
樓下傳來一陣叩門的聲音:“二姑娘,二姑娘,你在里面嗎?”
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信肯定是要送的,自己遲遲不愿意答應(yīng)的原因也只是想多點(diǎn)籌碼和他談條件而已.可現(xiàn)在看來,這人行事如此心硬,未必能達(dá)到目的,何必為了一個沒有十全把握的事情而送了墨菊的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