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與楚子蘭說話的時候,并未察覺,肖玨與林雙鶴站在不遠處的樹后。
林雙鶴瞧著瞧著,奇道:“看樣子禾妹妹竟然與楚子蘭認識?那我昨日問她的時候,她為何說不認識?”
“你問過她了?”
“是啊,我還問她,若你和楚子蘭發(fā)生沖突,她會站在哪一邊?”林雙鶴搖搖扇子,笑道:“想不想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
肖玨:“不想。”
“你怎么這樣?”林雙鶴道:“我告訴你吧,禾妹妹想也沒想的就說,她不認識楚子蘭,當然站在你這一邊。不過,”他看了一眼遠處正在交談的二人,道:“她這根本就是認識,為何要說不認識?”
肖玨嗤笑:“你為什么要相信一個騙子說的話?”
“騙子?”林雙鶴看向肖玨,“她騙你什么了?難道,”他想到了什么,作勢低聲驚呼,“她和楚子蘭是一伙兒的?也是徐敬甫的人?”
肖玨懶得搭理他。
正說著,那頭那個叫應香的美艷婢子側頭來,恰好瞧見了他們,當即遠遠地喚了一聲:“肖都督,林公子?!?br/>
這下縱是想躲也沒處躲了,林雙鶴站出來,矜持的點頭:“楚四公子,禾兄。”
禾晏問:“你們也出來曬太陽嗎?”
“隨意出來走走?!绷蛛p鶴拿著扇子,目光在禾晏與楚昭身上打了個轉兒,試探的問:“禾兄與楚四公子過去認識?”
禾晏道:“只是一面之緣而已。在涼州衛(wèi)所遇到,才知他是楚四公子,我也很意外?!?br/>
“怎么個一面之緣?說來聽聽?”林雙鶴不依不饒。
楚昭微笑著站在原地,沒有要主動解釋的意思,肖玨的目光亦是平靜,卻讓禾晏覺得有點冷,倒是宋陶陶很好奇,追問道:“就是就是,你們?nèi)绾握J識的?”
“那個,”禾晏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道:“之前在朔京的時候,我在夜里去樂通莊賭錢,贏了許多銀子,被人追打,無意中遇到了楚四公子。楚四公子撿到了我遺落的銀兩還給我,當時我并不知他身份,匆匆道過謝就走了?!?br/>
“樂通莊?”宋陶陶驚了,“禾大哥,你賭錢?。俊?br/>
“你不是說你爹管你管得很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林雙鶴也忍不住問。
禾晏抬頭,對上肖玨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覺頭皮發(fā)麻,后退一步道:“我那時候也是為生活所迫我就去過一次!再也沒去過了!”
林雙鶴與肖玨都知道她是女子,一個女子夜里孤身去賭錢,說出去到底驚世駭俗了些。而且賭錢總歸不是什么好事,偏要在這一群大人物面前說出來,真教人無地自容。
“沒想到禾兄居然后來到了涼州衛(wèi),”楚昭微笑道:“也算是你我二人有緣。當夜禾兄對付那些打手時候的厲害身手,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
“你很厲害嗎?”林雙鶴問禾晏。
禾晏敷衍笑道:“只是僥幸而已?!?br/>
“今夜的慶功宴,我必要與禾兄多喝兩杯?!背训溃骸安挪煌鞔司壏??!?br/>
禾晏:“謝謝謝楚四公子。”
她心想,這楚昭未免也太平易近人了。身為石晉伯的兒子,如今又是徐敬甫的得意門生,再如何說,對她這樣的普通新兵都能如此耐心溫和,實在很難得。且不說他究竟是好是壞,單看會做人,的確沒的說。
“應香,”楚昭看了一眼宋陶陶,笑道:“金糕卷就送給這位小姑娘吃吧,我用不了這些?!?br/>
宋陶陶受寵若驚:“給、給我嗎?”
“是啊,”他溫聲道:“如果你很喜歡,可以讓廚子日日給你做。”
“可是公子,”應香猶豫著開口:“那是特意為您帶來的廚子。”
“我對吃食不講究,”楚昭道:“不必日日做這些?!?br/>
“那”宋陶陶踟躕了一會兒,看向他:“多謝楚四公子?!?br/>
“不客氣?!?br/>
禾晏瞧著瞧著,覺得林雙鶴昨日說的大魏女子夢中人排行第一,難怪楚子蘭后來居上了。長成這個樣子,待女子還如此溫柔體貼,想來是不分老少都會喜歡的一類。
應香將裝著金糕卷的碟子遞到了宋陶陶手上,楚昭看向肖玨:“肖都督這是準備去哪?”
“演武場?!毙かk揚起嘴角,“楚四公子也想一道去?”
“我就不必去了?!背研Φ溃骸盎匚菘磿簳秃谩!?br/>
林雙鶴對楚昭拱了拱手:“那就晚上見了?!彼麖陀挚聪蚝剃蹋骸昂绦肿鍪裁??”
“我?”禾晏也不敢和楚昭呆久了,這人如今還是徐敬甫的學生,誰知道是敵是友,便道:“今日天氣好,我打算趁著日頭在院子里多走動走動,恢復一下。”
“那也可以?!绷蛛p鶴囑咐,“不要太大的動作就行?!?br/>
禾晏點頭。
幾人便就此分開。
因著楚昭也住在附近的關系,禾晏便也不敢輕易出門,縱然她還確實挺想問楚昭有關朔京的事。不過看肖玨與楚昭之間的氣氛,至少現(xiàn)在不是問話的好時機。
她去院子里,嘗試將棍子丟掉走動了一會兒,覺出有些累的時候才停下來。后又回房睡覺看話本,轉眼間,就到了傍晚。
程鯉素老早的就在外面敲門:“大哥!”
禾晏去給他開門。
程鯉素換了一身簇新的琥鉑色袍子,袍角依舊繡著一群黑尾錦鯉,神采飛揚,一把抓住禾晏的手:“我怕你在睡覺,沒敢來早了,看我的新袍子好不好看?”
禾晏:“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么?”
“為何你的每件衣服上,都要繡錦鯉?”
之前在涼州城的時候,程鯉素給她的每一件袍子,袍角都繡有鯉魚。禾晏老早就想問他,莫非有什么特殊的含義?
“這你就不知道了,”程鯉素背過身,“說起來,我爹當年對我娘一見傾心,可我娘家人早已替她中意了別的人家。又嫌我爹比我娘還要小兩歲,我爹便買通了府中的廚子,將鯉魚送到了給我娘做飯的的小廚房里,廚子宰殺鯉魚的時候,就瞧見了其中的信。我娘被信打動,后來便說動了外祖母,與我爹結成連理。”
程鯉素平日里詩什么的都記不起來,這會兒反倒牢記于心了,侃侃而談:“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長相思,下言加餐飯?!彼靡獾溃骸拔业拿?,就是出自于此?!?br/>
禾晏怔然:“竟這般有趣?”
“不錯。”程鯉素轉回身子,給禾晏展示他身上的鯉魚刺繡,“后來我的衣裳發(fā)簪,多是鯉魚形狀。畢竟鯉魚是我爹娘的紅娘,穿著它,就穿是穿著爹娘對我的愛!”
禾晏此刻,是真正的羨慕了程鯉素起來,她道:“你爹娘真好?!?br/>
“那是自然?!背条幩卣f罷,看了看禾晏,“大哥,今夜慶功宴,你不穿點別的嗎?”
禾晏低頭看了看自己:“我這樣穿有什么不對?大家不都這樣穿的?”
她還是穿的涼州衛(wèi)新兵們統(tǒng)一的勁裝,今日特意穿了紅色的喜慶。
“可你才是打敗日達木子的大功臣,穿這樣也太平平無奇了?!?br/>
“我本來也沒有其他衣服,”禾晏道:“這樣就很好,走吧,教頭那邊可能等不及了?!?br/>
程鯉素聳了聳肩,也沒有勉強,順手替她帶上了門,兩人一道往白月山下的曠野走去。
今日是慶功宴,慶賀涼州衛(wèi)的新兵在此殲滅日達木子的叛軍隊伍,今夜無雪,卻比往日更冷了些。曠野處燃燒著熊熊篝火,新兵們席地而坐,正在喝酒吃肉。
雖說是喝酒吃肉,可比起前段日子中秋節(jié)來,便顯得蕭條了許多。畢竟剛剛死過同袍,對戰(zhàn)爭的余悸尚且沒有過去,慶功...到底是勉強了一些。
賞賜已經(jīng)分發(fā)到了各個教頭手下,肖玨很是大方,戰(zhàn)利品全部分發(fā)給了眾兵士,陛下送來的嘉賞也沒有留給自己。程鯉素到了曠野,便去找肖玨,禾晏則徑自去了洪山那頭,她這些日子沒有去演武場,和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少得多。
小麥看到他就喊:“阿禾哥,你來了!”
禾晏在他身邊坐下來。
“怎么樣?”洪山遞了一塊烤兔肉給她,“身子好點了沒有?我看你現(xiàn)在沒拄棍子了?可以走了?”
禾晏接過兔子肉,兔肉被烤的吱吱冒油,冬日里野獸都冬眠了,兔子難捕,光是聞一下便饞蟲大動,她咬了一口,邊嚼便道:“還不錯,再過兩個月,就又能和你們并肩作戰(zhàn)了。”
“可拉倒吧你,”王霸嫌惡道:“每次不都是你一個人出風頭?我聽說上頭的賞賜,光是銀子就給你分了十兩?!彼刀蕵O了,“你發(fā)財了!”
“禾兄差點命都沒了,十兩銀子算什么,理應多份他一些。”江蛟開口,“只是我還以為禾兄此番要往上升一升,沒想到竟沒有?!?br/>
說起此事禾晏便氣不打一處來,按理說,她立了功,也算幫了涼州衛(wèi),再如何說,也不該是一個小兵了??v然不往上升,也該去九旗營,縱然不去九旗營,也該去前鋒營,但到了現(xiàn)在,賞賜是比尋常新兵多,但升官兒?影子都沒見著一個。
在肖玨手下當兵,升遷這么難的?
“別說了,再說禾老弟又要生悶氣了?!秉S雄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快,只道:“你如今在涼州衛(wèi)已經(jīng)令大家心服口服,就算不是現(xiàn)在,遲早也會升官,不必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