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靜的只有翻書寫文的沙沙聲。
　　
　　????董國丈坐了片刻，正要告辭離開一會兒，突然發(fā)現(xiàn)狄阿鳥打了瞌睡，頭猛地一頓，連忙喊道：“阿鳥?！?br/>　　
　　????狄阿鳥抬起頭來，目光有點兒茫然。
　　
　　????董國丈才發(fā)現(xiàn)狄阿鳥兩只眼睛里都是血絲，關(guān)切地問：“阿鳥。你多久沒睡覺了？”
　　
　　????狄阿鳥擠出一絲笑，輕聲說：“上午睡了一覺?！?br/>　　
　　????董國丈“啊呀”一聲，反問：“那算睡嗎？”他要求說：“你干脆去睡一覺吧。”
　　
　　????狄阿鳥沒有立刻吭聲。
　　
　　????過了一會兒，狄阿鳥才苦笑說：“真要去睡。卻是睡不著。這一仗，我東夏舉國傾府庫，幾個大倉全空了，舉民赴刀兵，十五歲以上，幾乎全被孤送上戰(zhàn)場了呀，孤不瞞您老，勝起敗不起?！?br/>　　
　　????他站起來，要求說：“一起走走吧?！?br/>　　
　　????董國丈看在眼里，心里是愧疚的，一直以來，他都認(rèn)為狄阿鳥會保存實力，甚至與誰為敵都不一定，現(xiàn)在看到包蘭城下，被征集的軍民一眼望不到邊，自是覺得自己之前有很多不對的地方。
　　
　　????跟上狄阿鳥，走到外面，就是練武場和草亭，幾個秦禾身邊的女丫嘰嘰喳喳地在亭子里不知是忙碌還是在玩，董國丈抬頭望了一眼，發(fā)自肺腑地說：“你也要量力而行呀。其實朝廷對的期望就是你出兵個五六萬就可以了。誰都知道，朝廷收復(fù)失土，打仗的事兒，朝廷要占大頭?！?br/>　　
　　????狄阿鳥負(fù)著手，挺立站住，淡淡地說：“兵法云，不動則已，一動萬鈞。這也由不得孤，滅國之戰(zhàn)，并沒有那么容易呀。中原若是只出兵六十萬，怕是無法蕩寇。游牧人都是全丁皆兵。只是不知道拓跋巍巍能不能讓他們萌發(fā)與朝廷一戰(zhàn)的死志?！边^了一會兒他又說：“朝廷不應(yīng)該以健布為將?！?br/>　　
　　????董國丈連忙問：“你還在恨親家？”
　　
　　????狄阿鳥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狄阿鳥回答說：“他對游牧人曾有過過激的行為，這幾年伐陳都是他，都是先勝后敗，這是為什么？不是他不夠善戰(zhàn)，各部害怕他戰(zhàn)勝之后屠光殺盡。游牧人是最松散的聯(lián)盟，各族各部全無效忠之念，若分化瓦解，伐兵伐交伐謀伐商，陳朝則不堪一擊。孤就怕拓跋巍巍借用這一點，用來號召諸部的仇恨，如果孤是中原皇帝，孤就會用羊杜代替他，羊杜平南，手段溫和，舉世皆知?！?br/>　　
　　????董國丈想了會兒，硬著頭皮評價：“你也別小看別人?！?br/>　　
　　????狄阿鳥點了點頭，又說：“還有一個原因。健布德高，可以鎮(zhèn)壓諸將，加上年事已高，子孫凋零，戰(zhàn)勝必不求封賞；若是羊杜，正當(dāng)壯年，已有滅國之功，若是再滅陳國，皇帝該作何賞賜呢？”
　　
　　????博大鹿在自家院子里還是栽了幾棵樹的。
　　
　　????兩人揀上林蔭，走了一會兒，董國丈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全是狄阿鳥的話，紛亂亂的，卻也不知道狄阿鳥講的在不在理，只知道想這些就是大不敬，就埋怨說：“本來好心讓你量力而行的。你卻扯上朝廷的安排。”
　　
　　????狄阿鳥笑道：“出兵五、六萬，孤就得等朝廷上大戰(zhàn)扯住拓跋氏的兵力，否則這荒漠一馬平川，敵人匯聚兵力數(shù)十萬，孤可沒把握敗敵。以拓跋巍巍的大略，肯定是收縮中線，求西線戰(zhàn)勝……孤只能長期屯兵觀望，若是孤等下去，皇帝疑孤否？到時陳州還沒收復(fù)，皇帝都會擺兵十萬防孤了。孤終是要早早表態(tài)?！?br/>　　
　　????他不會告訴董國丈他靠判斷，突然抓住了敵人的破綻，只論是非。
　　
　　????董國丈不由臉紅。
　　
　　????不但靖康皇帝，靖康諸臣，就連他也既擔(dān)心又害怕，不敢相信狄阿鳥，狄阿鳥若無論怎么催都不出兵，那還真難說。
　　
　　????董國丈連忙問：“這一回你舉國大戰(zhàn)，有把握沒有？”
　　
　　????他判斷說：“是不是你也沒有。若是有，連睡一覺都不敢？”
　　
　　????狄阿鳥笑道：“大戰(zhàn)中不可知的變化太多，孤亦不知，但孤還不至于嚇得不敢睡覺，而是諸事謀劃都要放在戰(zhàn)爭之前，戰(zhàn)爭之前多一分籌劃，戰(zhàn)勝的把握就會多一些。孤現(xiàn)在一躺下，腦袋里就會將自己的安排過一遍，看看有什么遺漏沒有，一想多，就發(fā)現(xiàn)有的地方?jīng)]注意到，連忙爬起來補(bǔ)救?！?br/>　　
　　????緊接著，他嘆道：“畢竟是傾全國之力呀，孤東夏五年所攢積，卻全用于一戰(zhàn)，孤心疼?！?br/>　　
　　????董國丈要求說：“阿鳥，咱們喝一杯，你也放松、放松?！?br/>　　
　　????狄阿鳥同意說：“喝點兒。從父輩起，拓跋巍巍就已經(jīng)縱橫草原，幾十年聲名如日中天，與這樣的不世巴特爾角逐，豈能少了豪氣，不喝醉不痛快。何況這一戰(zhàn)也能徹底還清中原皇帝的扶持，也是我狄阿鳥在信守誓言?！?br/>　　
　　????他先一步往草亭走去，大聲喊道：“誰在上頭？去給大王弄點酒菜?！?br/>　　
　　????草亭的女子們嬉笑而散，將草亭給讓了出來。
　　
　　????狄阿鳥請董國丈上坐，而自己坐到一旁，正容振聲，道：“今日也不稱孤道寡與您老人家虛偽下去，只想求問老爺子，阿鳥自幼胸懷大志，希望可以經(jīng)世救民，然而吾父身死，小子率直無類，不能見容于朝廷，不得已王于東夏，自是不敢忘記雍人之身，不敢忘記父祖血脈，亦不敢背叛有恩于我的皇帝陛下，即便將來為國所計，亦不過為我雍家蕩平草原群雄，一統(tǒng)大漠，然后世代與中原為好，互通有無，及至后人，并為一邦。然而凡事不可預(yù)料，拓跋氏滅國之后，大棉平定，皇帝若不欲留我東夏，不得已為敵之日，兵戈相見，老爺子是否仍能以晚輩視我？”
　　
　　????董國丈大吃一驚，問他：“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