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墟中,風雪雰雰,漫無目的地飄灑在草廬檐上,結掛了厚厚一層冰棱。
  
  竹榻上,時盞陷入昏迷,衣衫單薄的地平躺著,雙眼緊閉,氣息薄弱。
  
  風長天從未見過她受這么重的傷。
  
  她對自己的不愛惜,令他隱隱生氣。
  
  掌心、腰腹、大腿……每個地方都是傷口,每個地方都有骨折。最重的傷在雙肩,看不出來被什么東西洞穿,碗大的疤,血糊成一團,又凝成黑色的血淤。
  
  但這些都是外傷,看著可怖,將養(yǎng)將養(yǎng)就能好起來。
  
  致命之處,是她自己用鮮血獻祭散靈大陣。
  
  風長天不記得他教過她散靈大陣。
  
  偏邪又過激的符箓陣法,他都不會教。
  
  時盞是從哪兒偷學的?
  
  許是趁他不注意,悄悄翻閱了他私藏的典籍吧。
  
  若是往常,風長天定是要教訓她幾句,可如今掃過她比雪還蒼白的臉孔,無論如何也無法硬起心腸說重話。
  
  幸虧昆侖墟上什么都有,她傷得雖重,但好好調理不會落下病根。
  
  風長天手里拿著極品生肌膏,淺綠色的透明膏體,散發(fā)著類似薄荷的涼意。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陶瓷藥罐里挖出一坨,順著她翻卷的皮肉輕輕涂抹,并運轉柔和精純的道氣,輔以藥性。緊接著,皮膚上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時盞雖然衣衫不整,但風長天表情冷肅,只專注于她的傷勢,并無邪念。
  
  入夜,風長天才將她身上外傷愈合了七七八八,只剩肩頭和腿上幾處,需要包扎。
  
  漆黑的夜幕降臨,草廬里亮起了幾盞油紙燈,與清冷的雪光相映。
  
  光芒柔和,落在時盞勝雪的身體上,仿佛籠著一層淡粉光暈。
  
  風前輩將她小心扶起,想用玉蟬衣煉制的繃帶將她被洞穿的傷口包裹。
  
  時盞意識全無,散亂的長發(fā)太過順滑,不聽使喚地滑至肩頭,總與繃帶糾葛。風長天攏了好幾次,無奈之下,只得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左手扶起她的左臂,右手拿繃帶穿過她的腋下,一圈圈纏繞。
  
  淡淡的血腥和木蘭幽香交織,絲絲縷縷鉆入鼻腔。
  
  時盞意識模糊,卻仍輕輕蹙眉,溢出了一聲嚶嚀。
  
  風長天驀地動作一僵。
  
  他搜過時盞的魂,對她的前世今生都了如指掌,亦包括她姣好勻稱的身體。
  
  本應生不出任何玉望的,但風長天此時忍不住將目光落在她胸口,莫名覺得臉上有些熱。甚至,腦子里平白無故跳出“粉香汗?jié)瘳幥佥F,春逗酥融綿雨膏”這種詞來。
  
  風長天匆匆給時盞包扎好肩頭,又不得不看向她的腿。
  
  左腿被劍氣所傷,讓江水給泡發(fā)白了,皮肉潰爛。
  
  但是,她的腿真好看........
  
  沒有裙擺遮掩,顯得愈發(fā)修長,小腿肚嬌嫩玉潤,凸起的腳踝處,又是冰肌玉骨。
  
  風長天心跳很快。
  
  好像很早很早,就有一個念頭,想肆無忌憚觀賞她的腿。
  
  他想喝水。
  
  不對,他辟谷一千多年了,喝哪門子水?
  
  風長天像是下了什么決心,才一把握住她纖細的腳踝,埋頭給她仔細剔除腐肉、包扎傷口。
  
  恍惚間,他似乎嗅到一股獨特的幽香氣息。
  
  下意識抬眼,風長天愣了愣,慌忙移開視線。
  
  他雙目微闔,默念了幾句道家的清心咒,怦怦直跳的心才慢慢趨于平靜。
  
  須臾,他才凝重地看向時盞熟睡的面容,心頭縈繞不解。
  
  為什么……會動綺念?
  
  時盞蘇醒,已經是第三日的晨間了。
  
  她閉著眼,不愿起來。
  
  爹娘,你們在天之靈看見了嗎?
  
  孩兒終于殺了沈梟,割下了他的頭顱,打散了他的魂魄,讓他永不超生!
  
  畢生夙愿已償,時盞心底卻沒有太多欣喜若狂。
  
  舊仇去了,又添新仇。
  
  寂幻........
  
  寂幻禪師!
  
  時盞緊緊握住拳頭。
  
  腦海里反反復復都是余安州自爆元神的那一霎那,紅光漫天,撼人肝膽。
  
  那一刻他眼中的決絕,時盞根本看不懂。
  
  上輩子,她容貌盡毀滿身沉疴,山窮水盡到那個地步,她都沒有想過自爆元神。
  
  余安州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如果是為求她的原諒,大可不必。
  
  因為,她真的不恨了……
  
  在秭歸城聯(lián)手大戰(zhàn)狐妖時,她已經不恨了。
  
  時盞眼角浸潤出一滴淚,右手輕輕撫上肋骨的位置。
  
  她渾渾噩噩地又躺了兩日。
  
  身上傷好了大半,嚴重的地方都被玉蟬衣給包扎。
  
  紅衣防御法寶在大戰(zhàn)中破爛,這會兒穿時盞身上又穿著風長天的青衫。她嗅了嗅衣襟上的清苦竹葉氣息,知是風長天親手照料,心中微窘,卻也不覺得有什么。
  
  風長天乃浮光界至尊,她這身肉搞不好還侮了風前輩的眼睛。
  
  定了心神,時盞翻身下榻,來到草廬外間。
  
  阿竹正在給仙鶴白鹿喂食,瞅她出來了,臉色極差,連招呼都不愿跟她打。
  
  時盞納悶,但她心頭壓著事,沒跟阿竹玩笑,只問:“阿竹,你師尊呢?”
  
  她的《霜仙訣》竹簡不在了,想必是被風長天拿走。里面還有余安州的元神,她放心不下。
  
  阿竹冷漠,“不知道?!?br/>  
  “阿竹,怎么了?”
  
  時盞是真的一頭霧水。
  
  阿竹聞言憤怒地抬起圓嘟嘟的臉,握緊小拳頭,恨不得撲來咬她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