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如今的主事的家主名為甄儼,為已故的上蔡令甄逸的次子,也是甄姜的二兄。長子甄豫體弱多病,不及十歲便早夭了。
甄儼雖然年輕,但自身資歷卻是很足的,早些年被郡中舉了‘孝廉’,后來黃巾之亂前夕又被大將軍何進征辟為大將軍掾,也就是何進幕府的副官,直至去年父親甄逸過世,辭官回家守孝。
甄氏府邸的院子極大,甄姜清脆的聲音將家里如今情形表述清楚,他們已經(jīng)走過了雞黍與馬廄,往返的家丁行禮中他們走了足有一里路,這才走到主廳。
畢竟燕北曾救過甄姜,她不希望讓燕北覺得自家怠慢了他,要向他解釋清楚,家里阿翁已不在世上。
燕北只是低垂著面孔對甄姜行禮,請她節(jié)哀。比起甄氏府中的生離死別,更讓燕北在意的是甄姜先前責(zé)罰那名仆人的原因,令他驚醒……什么是士?即便責(zé)罰仆人都要不卑不亢地告訴他,這不是為了討好他,而是不愿因奴仆而壞了名聲。
甄姜則面色平靜地點頭,眉目中有些憂傷地說道:“這一年比從前都要艱難,黃巾亂的余波未平,張?zhí)赜峙e兵反漢,這壞年景只怕是沒頭了……燕軍侯勿怪,姜并非是在說你?!?br/> 反應(yīng)過來燕北本就是張純麾下軍侯,甄姜急忙小心地抵住櫻唇,隨后才小心翼翼地看了燕北一眼。
燕北臉上帶著有些僵硬地笑容,旋即擺手道:“無妨,無妨……我也不明白張?zhí)貫楹我褋y,只是身在其位,別無他法。”
實際上燕北心里并不舒服,因為他不但是張純麾下的軍侯,而且還是黃巾之亂的參與者……可以說近五年冀州的亂象,都有他的一份力。
有時候人們做了壞事,盡管心里知道這是件壞事,但也僅僅想到自己做了壞事就做了壞事,老子自己對自己負(fù)責(zé),如何?
可很多事情,之所以被稱作壞事,那便是因為所作所為會傷害到別人……縱然不知究竟會如何傷害到別人。
參與黃巾時,燕北還太年輕,他并不知自己那樣做會造成怎樣的后果,但到后來,他明事理之后才終于知道,黃巾之亂,對那些吃苦耐勞的百姓意味著什么。
冀州超過二十萬百姓參與黃巾,大多為青壯年,這些青壯在戰(zhàn)事結(jié)束后沒有多少能回到家鄉(xiāng)。冀州各郡鄉(xiāng)里的農(nóng)田沒有青壯能夠去勞作耕種,中平二年便出了大饑荒。
如果不是時任冀州的皇甫嵩免了一年的賦稅,恐怕還有更大的災(zāi)難等待著百姓。
甄姜才不知燕北心里想的這些,偷偷看了燕北一眼好像沒有生氣,心里頓時對他有不少好感,臉上也多了點笑容說道:“燕軍侯,你這人很有意思,那日初見你,以為是個粗豪武夫,卻沒想到今天竟是這番打扮?!?br/> 燕北輕輕笑了一下,心想這甄氏小娘不但雷厲風(fēng)行,性格也很活潑,接著他認(rèn)真地說道:“回姑娘,在下確為一介粗鄙武夫,今日這裝扮,只因登門貴府不敢失禮。”
他又不是來打架的,穿一身鐵鎧甲算怎么回事?
甄姜頷首點頭,接著向他引道:“請進吧,兄長就在里面了?!?br/> 說罷,甄姜便與燕北并排跨入門檻,對著上首說道:“兄長,我回來了!”
燕北一進屋子抬頭便瞪了一下眼睛,好家伙,一大屋子人……難不成甄氏全家人都在里面了?
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屋子人端端正正跪坐成一排,而在對面有一男青年接引著一位老者。
“劉先生,這便是小妹,還請您為她看上一看?!毖啾蹦懿鲁鰜恚f話的比自己大上五六歲面容清秀的男青年便是甄姜的兄長,也是如今的甄氏家主甄儼,不過他口中的小妹可不是甄姜,而是身旁女子抱著的好似瓷娃娃一般的女童,看上去只有三四歲的模樣。甄儼說罷看到甄姜快步走進來不由地柔聲斥責(zé)道:“阿淼你去了哪里?今日劉先生到,不是叫你不要亂跑的嗎?”
看到有燕北這個外人在,甄儼拱了拱手道:“請君稍座。”
說罷,甄儼便拉著甄姜對劉良引薦道:“令先生見笑了,這是女弟甄姜,幼名阿淼,自小不愛女紅像個男兒般喜弓馬射獵,家嚴(yán)故去后很令在下頭痛,稍后還請您為她看相……小妹的面相,如何?”
劉良對著婦人懷中梳著總角辮兒的女娃看了一會,面上竟是大驚,轉(zhuǎn)身對甄儼拱手說道:“恭喜甄公子,令妹將來……貴不可言?。 ?br/> 這個時代就不存在幾個不迷信的人,這也是張角假托黃天起義的土壤所在,這年頭不迷信的除了濟南國的前任國相曹操之外就沒幾個人了。即便是曹操那樣出身權(quán)貴的公子,也在破除了濟南國迷信后被調(diào)離,如今心灰入土地在譙縣老家山上搭了個草棚冬夏射獵不問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