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邯鄲城。
炎炎夏日,北方的黃土在烈日暴曬下自地平線升騰起陣陣蒸汽模糊了遠方的光景。
邯鄲城,護城河中臭氣熏天,開始腐爛的尸首與燒毀的云梯堆積成山,城墻上暗紅與焦黑混成一片。
儼然如那修羅場般的景象。
燕北立于插箭嶺上,從這個位置向東望去能看到半個邯鄲城的模樣,越過高達五丈的城墻,能夠直接看到位于城中東北部的趙武靈王昔日點兵之叢臺。
此時的燕北不復行軍途中的意氣風發(fā),一雙充血的鷹目死死地盯著城頭,好似望見了生死仇敵一般。
他知道,在這座有數(shù)百年歷史的城墻之上,應當也有一名高大威武的戰(zhàn)將持刀望著自己……這是他圍困邯鄲城的第三十七日。
依靠郡中數(shù)座城池供給的糧道每日都有軍糧輜重運送而來,各個城池的部下接連不斷接到傳信趕來,如今的邯鄲城下西南東三面已有總數(shù)高達一萬兩千名軍士……只為了拿下這一座城池!
為了拿下這座城池,燕北已經(jīng)付出了整整四千余條性命!
高聳的城池每次防守都仿佛搖搖欲墜,可偏偏每一次都堅持了下來。
仿佛這城中守將吃定了他還要繼續(xù)向北與張純對峙,吃定了他不敢全軍壓上大舉總攻!
他真的能夠攻下這座城池嗎?燕北在心里問自己。
“這城中守將,姓甚名誰?”燕北一雙眼睛死死瞪著高聳的叢臺,他甚至能看清那些在城墻上迎風獵獵的漢字旌旗,“竟能據(jù)守堅城三十七日,整整三十七日!”
這邯鄲城,可僅僅只有不足五千的守軍??!
打到現(xiàn)在,三十七日間數(shù)次攻城,只怕僅余三千之數(shù)也當是各個帶傷,這守將依靠怎樣的意志才能堅守至今?
整個冀州,稱得上名將的僅有郭典一人,可即便是那郭典,依僅亞于邯鄲城些許的郡治平鄉(xiāng)城還不日兵臨城下一日,不過一番血戰(zhàn)便便燕北奪了城池,甚至就連郭典本人都沒能留下一條性命。
這邯鄲守將又憑的什么,竟能據(jù)守三十七日,害他燕北部四千余條性命而不授首?
燕北縱橫州郡攻城略地的自信,面對邯鄲城中那個據(jù)守不出一言不發(fā)的男人,緩緩倒塌。
“回校尉,如今邯鄲城中縣尉縣丞皆已戰(zhàn)死,唯獨剩縣令一人,守將八成便是這縣令了?!蓖趿x跑去詢問巨鹿郡征召的士卒,旋即飛快爬上插箭嶺對燕北指著腳下城池說道:“邯鄲縣令,名為沮授,是個有字的士人,字公與。家在廣平城,家里有父母兄弟,今年雖三十余歲但已做過兩任縣尊,皆為過萬戶之大縣,聽說年輕時候還作為諸生舉過茂才。”
邯鄲縣令,沮授沮公與!
燕北記住這個名字了!
“沮授,據(jù)守?倒是起了個好名字!”燕北臉上帶著苦悶的笑意,苦中作樂道:“為今之計別無他法,繼續(xù)圍城吧,明日再強攻一陣。”
姜晉皺眉想了一下,問道:“校尉,要不屬下率軍奔至廣平,將他父母宗族全部拿下,推到城下容不得他不就范!”
“不可!”燕北轉頭看了姜晉一眼,搖頭攔著姜晉的肩膀說道:“那郭典可謂是沙場宿將,在我等兵勢之下一日平鄉(xiāng)即破,而這沮授卻據(jù)守城池三十七日,何況還有茂才在身,是否稱得上文武雙全之人?”
姜晉緩緩地點頭,沒弄明白燕北到底想說什么……他不就是因為沮授是個文武雙全之人才打算行此險招的嗎?
“如他這般才學之士,我等不應以卑鄙手段對付。派人去廣平,告訴廣平令善待他的宗族,給他家里派幾名軍士,以供沮授家中高堂驅使?!毖啾笨粗惓穷^說道:“告訴他們,燕某人正在與沮授打仗,要攻破沮縣令的城池,但請他們不必驚慌,若燕某敗了不會遷怒他們,若燕某勝了也不會對他們如何……我敬佩沮君之才??!”
這三十七日里燕北什么手段都用盡了,即便是將軍士分成數(shù)組,晝夜不間斷地進攻邯鄲城,城頭都未曾陷落,更是逼得沮授打開武庫將軍備分發(fā)給城中百姓,在城中共同堅守。
這樣子燕北哪里還敢繼續(xù)攻打?
他要的是邯鄲城,可不是為了攻破這里讓全城百姓都仇恨他。
要不然根本不需要他與張純對峙了,光是入駐城中層出不窮的刺殺便要了他燕某人的性命!
一個下午的休息,燕北也終于得到了三十七日來第一個好消息。
前往鄴城的孫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