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好眼力?！笔捰旖浅榱顺?，沒再理他，快步走到元老王爺身邊。
????“老爺子，您感覺怎么樣？”蕭御輕聲問道。
????元老王爺笑著搖了搖頭：“老頭子算過命，還有幾十年好活呢，現(xiàn)在死不了?！?br/>
????蕭御也笑了，他喜歡元老王爺?shù)臑⒚摌酚^。蕭御到凈房里看了恭桶里的排泄物，米泔水樣糞便，霍亂無疑了。
????元老王爺一張老臉也覺得分外不自在，蕭御笑了笑道：“為醫(yī)者百無禁忌，老爺子不必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br/>
????元老王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道：“倒是老夫愚昧了。”
????謝景修面色沉沉地立在一旁，看著面前的少年寫了一張藥方，吩咐下人去配藥熬煮，又讓人帶他去廚房。
????“你可有把握治好老王爺？”謝景修抬腳跟在他身旁。
????蕭御點(diǎn)頭道：“老爺子癥狀尚輕，一定可以治好的?！?br/>
????謝景修沒有言語，只是一直沉默地跟在蕭御身后。
????極少有大夫敢像他這樣保證治好病癥，連太醫(yī)院的御醫(yī)們輕易也不會將這樣的話說出口。當(dāng)今的太醫(yī)院有一股歪風(fēng)，總要將癥狀往嚴(yán)重里說，讓人先提心吊膽起來，治好了便是御醫(yī)的功勞，治不好便是天命不可違。
????還有一些大夫是治死了人而遭到報復(fù)的，所以為醫(yī)者都知道，一定可以治好這種話是不能說的，否則事后便很難摘清楚了。治好了無功，治不好便是大大的過錯，拿到官府面前都要吃虧的。
????這鳳大姑娘不知是對自己的醫(yī)術(shù)太有自信，還是初出茅廬不怕虎。
????“老爺子不會有事的，世子爺不用擔(dān)心。”謝景修聽到鳳大姑娘這樣對他說，還十分自然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是在安慰他么？謝景修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在能力范圍之內(nèi)給出一句保證，不只是出于對自己醫(yī)術(shù)的自信，也是為了安撫處于憂慮當(dāng)中的患者家屬。這是蕭御的習(xí)慣。
????他看了眼一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的世子爺，比起前幾次見面時的高冷威嚴(yán)，這個時候的謝景修就沒有那種令人感到壓迫的氣勢了。
????是因?yàn)楹ε略贤鯛敵鍪?，把希望都寄托在他這個大夫身上的緣故吧？蕭御很理解這樣的心理。雖然這個年輕人的面上不顯出什么來，若是不擔(dān)心也不會一直跟著他轉(zhuǎn)了，蕭御不吝于一句安慰。
????兩個婢女邁著急碎步走了過來，向二人行了一禮之后便向元老王爺?shù)姆块g走去。
????蕭御心里一動，叫住她們。
????“你們做什么去？”
????婢女相視一眼，恭敬回道：“奴婢們要去清理恭桶?！?br/>
????蕭御搖了搖頭，道：“你們不要去動它，等我回來清理?！被魜y病人的排泄物必須經(jīng)過消毒處理，否則容易感染更多的人。
????兩個婢女十分驚訝，鳳大姑娘居然要親自清理恭桶？兩人看向站在鳳大姑娘身邊的謝世子，有些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眼。
????蕭御又道：“不但你們不要靠近，元老王爺?shù)脑鹤訒簳r禁止任何人進(jìn)出?！睂τ诨魜y患者必須執(zhí)行嚴(yán)格的隔離消毒，以防交叉感染。流民安置所是一個天然的隔離區(qū)，暫時不需要擔(dān)心?；催w城里和周邊村鎮(zhèn)才是真正需要擔(dān)心的地區(qū)。
????兩個婢女有些遲疑。這鳳大姑娘搶了伺候元老王爺?shù)幕钣?jì)就算了，難道還準(zhǔn)備把元老王爺院子里的活兒一個人都包攬了？讓知府大人知曉了，她們?nèi)绾螕?dān)得起。
????蕭御知道她們的顧慮，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謝景修：“世子爺，你也說一句話吧，我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還望你支持?！?br/>
????謝景修看了他一眼，吩咐那兩名婢女：“將鳳大姑娘的話傳給管家。”
????兩名婢女這才應(yīng)了，福了一禮退下了。鳳大姑娘多半是為了近身伺候謝世子才想要顯出自己的賢慧，讓謝世子對她令眼相看。畢竟像元王府那樣的門第，謝世子又是那般的人才，想要接近他而耍些計(jì)謀，這些都是深宅后院里常見的手段。
????那兩名婢女想到了什么，謝景修心里清如明鏡。后宅里的那些手段，他大概比誰見得都多，早就見怪不怪了。
????蕭御繼續(xù)向廚房走去，謝景修頓了頓腳步，仍舊跟在他身后。
????蕭御回頭看他，無奈地道：“謝世子不用跟著我，我一定會治好元老王爺?shù)?。我等會兒還有許多事，謝世子回去守著老王爺吧。他現(xiàn)在的癥狀是很難受的，有你在身邊也會好受一些?！?br/>
????話里話外都是嫌他礙事。
????謝景修抿了抿唇，只當(dāng)沒有聽見。
????蕭御無法，只能隨他跟著。反正廚房里煙熏火燎的，這位公子哥受不了自己就會離開的。
????兩人一路到了知府衙門的大廚房里，李方明已經(jīng)帶著一干大夫等在那里了。
????聽百靈傳話說鳳大姑娘讓他們?nèi)N房等著的時候，眾人都覺得分外荒唐。
????不是要治霍亂么？在廚房里治霍亂？開什么玩笑？！
????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有大夫敢往元老王爺跟前湊，廚房就廚房吧，總比讓他們?nèi)グ仓盟鶑?qiáng)。
????蕭御一走進(jìn)來，一直吵吵嚷嚷的人群立刻安靜下來，眾人齊刷刷地將目光轉(zhuǎn)向他。
????待看清鳳大姑娘竟是一身少年裝扮，還有她身后站著的元王世子的時候，大家也說不清這兩件事到底哪件更讓他們感到意外了。
????若在平日里，哪家的閨秀若能跟謝世子搭上關(guān)系，這肯定算得上是震驚淮遷城的桃色大新聞了。可是現(xiàn)在命都顧不上了，誰還去管那勞什子的男女大防世俗禮法？況且這鳳大姑娘是越來越難以讓人把她當(dāng)成個姑娘看待了，現(xiàn)在她一身男裝真是一點(diǎn)也不覺得違和，仿佛本來就該是這樣的似的。
????李方明先向謝景修恭敬地行了禮，又看向蕭御。
????“鳳大姑娘，你怎么這副打扮？請你來治疫已是冒昧，如何還能這樣唐突小姐？”李方明可還記得這位冷淡的世子爺特意囑咐他不準(zhǔn)把鳳大姑娘請到安置所去的，難保不是他對鳳大姑娘有什么想法。
????如今鳳大姑娘不但要治疫，還不倫不類地穿著男裝，挽著袖口露著面龐，就這樣大喇喇地出現(xiàn)在這群大夫面前。謝世子如果真對她上了心，如何能不介意？好歹得把冪離戴好，沒有哪個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容貌都被外人看清。李方明心里擔(dān)憂，一連聲地叫人帶蕭御去換裝。
????蕭御略顯不耐地打斷他：“李知府別忙了，命要緊還是面子要緊？”
????李方明頓時哽了一下，面色一沉。他堂堂一個四品知府，竟然被個丫頭片子這樣擠兌？！但是看到跟在蕭御身后沉默不語的謝世子，李方明只能把不滿都咽下肚去。
????這鳳大姑娘也真是手段了得，謝世子才來了淮遷多久，這就被她上手了？
????蕭御管不著別人怎么樣，不過他也看出來了謝景修這面大旗很好使。他走到廚房里用來切菜的一個條桌的最前端，像是現(xiàn)代會議室的主席位一樣，拍了拍桌子對眾人道：“事情比較繁鎖，我一件一件來說吧。治疫這件事情，我比諸位多了些許經(jīng)驗(yàn)，因此厚顏在此拋磚引玉，先說一些治疫之法，也聽取一下各位大夫的意見。我們最后確定下來一個行之有效的流程，一定要把這次的疫情盡快消滅?！?br/>
????在煙熏火燎的廚房里這么正兒八經(jīng)地開會，看上去實(shí)在有些滑稽。還不等其他人發(fā)表什么意見，蕭御話音剛落便有一個管家從外面跑了進(jìn)來，驚慌地向李方明匯報：“大人，不好了，夫人也得了急癥！大人趕緊派一個大夫過去看看吧！”
????“什么？！”李方明頓時急得焦頭爛額。
????還不等他緩過神來，又有一個小廝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來傳話：“老爺，胡知縣家中有人得了急癥，他聽說老爺將大夫都叫到咱們府上了，特來派人相請?！?br/>
????接二連三的急報頓時如同一滴冷水滴入表面平靜的熱油當(dāng)中，廚房里頓時炸開了鍋。剛剛還能勉強(qiáng)冷靜的眾位大夫此時再也繃不住了。
????所謂的急癥，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那是瘟疫已經(jīng)迅速地蔓延開了。
????一件接著一件，令人毫無喘息之機(jī)。這就是疫病的可怕之處。
????“沒用了，沒用了?！庇袔讉€白發(fā)蒼蒼的老大夫連連搖頭，“瘟疫已經(jīng)傳播開了，下面只能看天意了。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br/>
????這一夜之間劇烈暴發(fā)的惡疫根本不知從何而起，它四處飛竄，肆無忌憚地收割著手無寸鐵的生命。天羅地網(wǎng)，無處可逃。
????如果瘟疫接著朝外蔓延，連天子也要下罪已詔，以安撫震怒的天神。
????這是來自冥冥之中的天意，因?yàn)槿朔噶隋e，所以要受到上天降下的懲罰。而他們這些普通的大夫又怎么能與天意作對呢？
????眾人驚慌過后，便有些心灰意懶。在安置所的時候他們只想逃回城里避禍，現(xiàn)在□□里也不再安全，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已經(jīng)將他們裹在了中間。這個時候連恐慌都是多余的了，老大夫們說得對，惟有聽天由命了。
????“你們錯了，天意才不是如此?！?br/>
????少年清洌的聲音突然響在眾人頭頂，喧鬧與嘆息聲漸漸平復(fù)下去，大家只見那鳳大姑娘快步地走到灶臺邊上，拿了鹽罐子和糖罐子出來，往條桌上一拍。
????“上天有好生之德，天意從來不會如此漠視人民的生命！秦老大夫和秦小大夫還在安置所里為患者看診，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你們自己不愿意施以援手，少在這里拿著天意為自己遮羞！”蕭御一雙明亮的眸子將在場眾人環(huán)視一周，面露慍色地高聲道。
????“你、你少在這里裝模作樣，秦老大夫是留在了安置所，你還不是逃回了城里？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對我們指手劃腳！”趙大夫怒道。